蔡元祯万万没想到,这个时代的人也有披“马甲”的喜好,心中顿时有为了自己刚才对他的不留情面所懊悔。
想着前几天,玉昭容叫她下池塘捡纸鸢她都无法拒绝,如今竟然拒绝了帮大殿下找书……
说不惶恐,那是假的。
见到太监诚惶诚恐地跪了一地,萧含宸脸上顿时兴趣缺缺,直接从梯子上跳了下来。
这一跳,在场的人又是一阵心颤。
要是这位尊贵的主子出了任何意外,今日在场的人恐怕都难逃其责。
萧含宸百无聊赖地理了一下衣裳,面无表情地说:“不必如此多人在此伺候,你们走吧。”
太监似有犹豫:“这……”
萧晗宸不耐烦地吐出一个字:“滚。”
话音刚落,太监们纷纷起身告退。
蔡元祯忍不住偷偷打量这些逃似的离开的太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非要主子开骂才肯走吗?
萧晗宸将目光落到蔡元祯身上,她知道自己刚才多有得罪,眼下连忙说:“民女不知是大殿下,多有得罪还望宽恕,眼下便不打扰殿下清闲了,民女告退。”
眼下这种情形,当然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蔡元祯刚起身想离开,却不想萧晗宸叫住了她:“蔡姑娘倒是别走呀,这本来就是你上值的地方,若是我将你赶走说出去岂不是我仗势欺人。”
“没有没有。”蔡元祯讪笑着摆摆手。
萧晗宸上前逼近了一步,继续道:“若是耽误了你的正事,害得你受罚那岂不更是本王的罪过。”
这家伙,竟然拿她刚才搪塞他的话出来压她!
蔡元祯这下更没话说了,只能赔笑点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皇宫里权势滔天的人多了去,哪怕是苟活她也得坚持住。
她答应了家人一定要全须全尾地回去。
萧晗宸似笑非笑地说:“其实我一直很欣赏蔡姑娘,上回你制作的画纸很合我的心意,在这样的纸上作画,我的山水行舟图也更有意境了。”
蔡元祯仔细回想了一下,貌似只有王英莲找过她,说他家主子需要画山水行舟图,因此让蔡元祯造画纸。
从前蔡元祯一直以为,王英莲口中的“贵人主子”是当今陛下,没想到竟然是大殿下萧晗宸。
看来王英莲早就已经想好找“下家”了,毕竟太监作为依附皇权而生,当今陛下又没几年了,他必须得为自己谋划好后路。
嫡出的大皇子自然就是最安全、最合适的人选。
只不过,王英莲最终还是扑了个空,萧晗宸并未能如愿继承大统。
宦官想要继续执政掌权的美梦也随之破碎。
不论如何,他现在依旧还是那个风光无限的大殿下。
蔡元祯脸上立马扬起微笑,叩拜谢礼:“多谢殿下夸赞,能为殿下效劳是民女的福气,若是殿下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便是,民女一定竭尽全力。”
蔡元祯竭力摆出十二分的讨好姿势,毕竟这可是在宫里,像这些高高在上的主子,不是最吃这一套了吗?
萧晗宸看着蔡元祯的眉头微蹙,原本含笑的眼眸化成了一汪清水,不夹杂一丝情绪。
过了半晌,萧晗宸仿佛是颇感失望地甩了袖袍,淡淡地说:“不必了,你守好职责所在就行。”
说完之后,转身去看书架上的书,仿佛蔡元祯就不存在一样。
最终也不知道他走到了藏书阁的哪个角落,反正蔡元祯看不到他,也没兴趣去找他,自顾自继续研究起自己所需要修复的损坏的古籍。
想要修复这些损坏的书原本倒也不难,因为这些书本身就打理得很好,损坏程度也不严重。
但你想要修复得一无二致那便十分困难了。
在现代也有修复师的存在,在写毕业论文的时候,蔡元祯也曾经去拜访过几位修复师,探讨交流过一些学术问题。
因此,蔡元祯对修复纸张也颇有心得。
但眼下她确实也面临了一些问题,首先便是她现在所找的修复用纸与原书厚度与密度明显不一致,前者纸张的密度明显高于原书。
如此一来,修复纸必须得根据原书情况再造。
还有就是纸张颜色不一致的情况。藏书阁里的古籍由于时代久远,加之各种自然因素影响,古籍纸张都呈现古朴、陈旧的色调。
为了保持古籍原貌,蔡元祯必须做到修旧如旧,那就必须选择与古籍有恰当颜色和色泽的纸张。必要时候,恐怕得对纸张进行染色。
这么几天研究下来,蔡元祯顿时觉得自己没有个三年五载是回不了东洲府了。
一想到自己还要在这个压抑的皇宫里待那么久,她心脏就突突地跳。
况且如今四殿下回来了,上京恐怕也是要变天了。
她这样一个小人物,又该如何在这场漩涡中保全自身呢?
算了,还是不想了。
思忖再三,蔡元祯决定还是先对这些发霉的古籍进行处理,先将发霉的部分处理完后再统一进行修补。
蔡元祯带来了自制的棉球,将发霉书叶上的霉点擦拭干净,随后又用酒精轻轻擦拭发霉过的地方。
因为书叶实在是太薄了,所以她的动作必须很轻柔,好在她在处理霉菌之前已经将这些书放在干燥通风处让其自然风干,因此菌丝也更加容易处理了。
有些霉斑实在太难擦干净,蔡元祯也不强求,所幸就留一点,后期再进行处理。
一番细致地操作下来,不知不觉天色又渐暗了下来,让做着细致活的蔡元祯不禁眼睛有些疼。
不知是谁轻柔地在她面前的桌案上放了一盏烛灯,这可将她气得不轻,头也不抬地直接将烛灯吹灭,毫不留情地说道:“这里书太多了,用烛灯万一起火了可怎么办?”
这么多书万一烧毁,她可担待不起。
刚想抬头看看究竟是哪个如此没有安全意识,清朗的嗓音又立马将她拉回现实:“光线如此昏暗,怕是也容易影响蔡姑娘精细的活计,倒不如明日再继续。”
是萧晗宸的声音,他竟然还没走!
不知不觉,蔡元祯又对他无礼了。
蔡元祯立马行礼道:“多谢殿下关心,民女收拾一下便立即出宫。”
“嗯。”萧晗宸轻轻应了一声,随后转身离去。
蔡元祯抬头望着他的背影,他今日穿了一身山青色的飘逸衣衫,看起来风姿出尘,更符合他大书法家王远锡的身份,倒不像是拥有无上富贵荣华的大殿下。
好不容易回到家,蔡元祯这头热饭都还来不及吃上一口,便有一个面生的侍从来找她,说是四殿下病了,很想见她。
蔡元祯和木槿对视了一眼,拧紧了双眉问道:“病了好几日了,原本是不想来打扰您的,可四殿下吵着嚷着非要见您,所以这才特地过来请您过去。”
周蛋既然有事,蔡元祯自然也是担心,立马跟木槿一同上了那人的马车,去了他的住处。
如今的周蛋……哦不,应该是萧楚陵的住处简直就是一派的富贵,比起往日东洲府鼎盛时期的江家还过犹不及。
但蔡元祯知道,即使他每日在此锦衣玉食,心中定然也不好受。
侍从引着蔡元祯一路到了萧楚陵的住处,他的卧房也很大,装扮格调素雅,但陈设的家具和装饰可不便宜。
萧楚陵此刻正躺在床上,有侍女将药端到他面前,可他却蹙眉不接,口中喊道:“我不吃药,我要见江少师、蔡当家……”
“什么时候见到她们……我就什么时候吃药……”
萧楚陵此刻只穿了宽松的里衣长袍,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尽是惊慌之色,让人看了有些揪心。
一旁的侍女安抚说:“殿下,您要见的人已经着人去请了,只不过江侯还在宫中,怕是来得没那么快。”
此言一出,萧楚陵的情绪更加崩溃了,带着血丝的眼睛几乎目眦欲裂,怒吼道:“我说了,他们两个人什么时候来我便什么时候吃药。”
好好的周蛋,如今竟然变得犹如困兽一般……
蔡元祯立马开口喊了一声:“四殿下,不知您叫民女来有何事。”
蔡元祯上前行礼,萧楚陵一见到她黯淡的眸光才展现出一丝丝光采,立马跳下床扑到蔡元祯面前,死死抓住了她的胳膊,像个孩子般哭喊:“蔡……蔡蔡当家……蔡当家你终于来了……在这里我害怕……”
“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萧楚陵颤抖如筛糠,整个人就好像是秋日里枯枝上即将掉落的枫叶,整个人一派惶恐之色。
蔡元祯也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忍不住看了一眼周围的侍女。
还好这几个都是江煜亲自安排来的人,全部都十分懂事得不敢抬头。
蔡元祯安抚着萧楚陵回到床上躺下,随后苦口婆心地说道:“殿下,既然生病了就该吃药才是,我和江侯也非药引子,你不能光指着我们来。”
萧楚陵紧紧抓住了蔡元祯的手,将她拉近自己,随后用颤抖的声音小声说:“我不是生病……是有人给我下毒……”
下毒?!
蔡元祯听得心一惊,随后忍不住回头看屋子里的侍女,确定了她们没有听见这才松了一口气。
蔡元祯定了定神,随后看了一眼萧楚陵说:“这件事,江煜知道吗?”
萧楚陵用力地点点头:“他……他第一时间就知道了,眼下已经派人去调查了。”
说完之后,萧楚陵眼里又噙着泪,对蔡元祯说:“蔡当家怎么办?我好怕呀!”
蔡元祯伸手抚去了他脸上的泪痕,柔声安抚道:“没事的,只要有江煜在一定会没事的。”
因为有蔡元祯在,萧楚陵的情绪稳定不少,等他完全平静了之后,蔡元祯便让侍女拿了药上来,亲眼看着药用银针测过之后,才慢慢地喂萧楚陵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