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来得太快,以至于蔡元祯一整夜都不敢睡。
心中的恐惧就像是一头巨兽,几乎要将她吞没。
如果此刻江煜在身边就好了。
蔡元祯将靠在自己身上熟睡的木槿轻轻放倒在一边,随后走出破庙,想要去寻找江煜的踪迹。
没有找到人,但森林深处却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哀嚎声,那样的声音实在是太恐怖了,仿佛不像是从人的口中发出的。
原本应该及时远离才是,可蔡元祯却鬼使神差地迈开了步子,循着那声迹而去。
黑夜将整个大地笼罩,天空中悬挂着的一轮弯月散发着清冷冷的光,森林里立着的松木看起来像是鬼魅一般张牙舞爪,仿佛随时会化身地狱修罗,将你拖进无尽深渊。
很快,蔡元祯便看到了隐隐的火光,她躲在一处低矮的灌木丛里,探出脑袋去看黑暗森林里发生的一切。
江煜就施施然地站在那儿,身上披了一件黑色的斗篷,露出了白皙的手,脸上的表情依旧淡淡的。
他身后站着他的下属,同样也是面无表情。
他面前跪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黑衣人,虽然身着黑色,但身上衣服全部都被浸透了,而他此刻正无比恐惧地看着江煜,仿佛是在看着什么很可怕的东西。
江煜的声音依旧是轻柔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可那微笑却带着致命的危险,他像是循循善诱一般问道:“说出你的主子是谁,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那黑衣人脸上满是血污,充斥着鲜血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头困兽。
他颤抖着求饶:“大……大大人……求求你给我一条生路……我说了照样是死。”
江煜轻轻叹息了一声,像是惋惜般说道:“那就剁掉四肢吧。”
“不——求求您放过我……给我一条生路。”
那个人的恐惧被放大到了极限,近乎癫狂地挣扎着,可江煜却始终对此视若无睹。
站在江煜身后的人抽刀上前,举刀挥下。
这简直就是在看活生生的、鲜血淋漓的恐怖片,尽管蔡元祯已经捂住了自己的嘴,但还是忍不住惊叫出声。
在她发出尖叫声的那一瞬间,江煜的目光朝她投来。
今日实在是精疲力尽,感官上又受了那么大的刺激,蔡元祯实在挺不住,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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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的已经是干净整洁的室内环境。
周遭没有血腥味,只有淡淡的药香萦绕在鼻尖。
等视线清晰之后,蔡元祯看到的便是江煜带着笑意的眉眼。
看见蔡元祯醒来,江煜眼角眉梢的笑意加深,柔声说:“你醒了。”
蔡元祯吓了一跳,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缩。
江煜没有想到蔡元祯会有那么大反应,想要伸手去触碰她,却被抽回。
一想到昨天鲜血淋漓的场景,蔡元祯还是很恐惧,可看到自己躲闪时江煜受伤的神情,又有些不忍心了。
蔡元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问道:“咱们这是在哪儿?”
江煜说:“我们已经到上京了,我将你们都安置在客栈里。”
蔡元祯摸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神情:“到上京了……到上京就好……”
江煜伸手将放置在一旁的铜盆里的毛巾拧干,随后轻柔地帮蔡元祯擦去额头上的汗珠:“你受了惊吓,还需要好好休息,不日我便要带着四殿下入宫了,有事我们随时联系就是。”
江煜的目光柔和得简直就像三月春风,漆黑的瞳孔带着笑意的时候犹如泉水般清澈,而他的手也白皙到几乎一尘不染。
这样的江煜,真的很难将他和昨天在森林里审讯犯人的模样联系在一起。
不过那毕竟是坏人,是想要杀他们的人。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生存法则,所以不能怪他。
蔡元祯极力安慰自己。
蔡元祯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抓住了江煜的手,说道:“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周蛋。”
江煜点点头:“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守护你们。”
江煜温柔地亲了蔡元祯的额头,明明触感都还没有消失,他却已经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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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一群人结伴而行来的上京,现在就只剩下蔡元祯和木槿了。
蔡挽仪因为侍奉过萧楚陵,因此到了上京之后也跟着周蛋……哦不,现在是萧楚陵,一起入住了宫外的皇子别苑。
因为来上京的路上遭遇了太大的变故,因此蔡元祯和木槿都没有什么心情去好好欣赏上京的繁华。
调整好心态之后,蔡元祯便先去拜会了王英莲,他在宫外有一座府邸,递交了拜帖之后过了好几天才见到面。
不在宫里伺候人的时候,王英莲的大拇指上会戴一个硕大的玉扳指。
他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对蔡元祯说:“元祯,你是一个我欣赏的女子,如今你算是到了我跟前,咱们也能好好续续父女缘分。”
这句“父女缘分”可把蔡元祯惊到了,差点一口茶都喷了出来。
不过她的心理素质还是不错的,立马恭顺地说:“能有幸侍奉干爹自然是元祯十辈子修来的福气,如今有机会可以在干爹顺便承欢膝下,元祯也十分高兴,只希望在上京的这段时间能好好孝顺干爹。”
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她初来乍到,王英莲又是宫里的老油条,有个人能引领她让她少走点弯路,也是一件幸事。
蔡元祯这么会说话,王英莲也十分高兴,掩口轻笑道:“我已经禀明了陛下,陛下会赐你一个纸师的官职,过两日你便可以进宫去藏书阁修复古籍。”
“此事你若是能做得好,陛下定然会重重有赏,到时候你也算是光耀门楣了。”
蔡元祯对着王英莲行了个跪拜大礼:“多谢干爹。”
头顶传来的,是王英莲连绵不断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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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的封赏很快就下来了,江煜被赐封为襄阴侯,赐了座宅子和无数的金银珠宝,一时间算得上是风头无两。
萧楚陵也随着江煜一同进宫拜见,但他实在是太害怕了,话都说不全,以至于陛下对自己的这个儿子有些失望。
原本他刚从邻国回来,应当要在宫里住一段时间多与陛下和生母贤妃多亲近亲近,可他就是死赖着江煜,陛下便特准他住在宫外的别苑,并特准江煜为他的少师,教他学识和武功。
这样一来,萧楚陵的安全感才足了一些。
如今他就像是溺水的人,江煜就是他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若是没了江煜,他甚至一刻钟都待不下去。
蔡元祯也在上京租了个院子。
不得不说,这不管在哪个时代,首都的房价贵,好几锭金子给出去,才租了个小别院。
不过也不打紧,反正她也不需要过那种有成群结队侍女伺候的日子,随便找个小地方打发一下就行了。
蔡元祯和木槿积极地将家里破败的家具更换了,又买了好几盆花草,在院子里搭了个秋千架,里里外外弄了一整天才收拾好。
原本她还对此挺满意的,结果一到江煜的府邸,她才意识到什么叫天差地别。
陛下赐给他的宅子又大、又豪华,蔡元祯第一次见到宅子里竟然能有那么大一片梅林,还有带着满池荷花的湖泊。
还有这些家具,全都是酸枝木的,随便一件都要花好些银子。
还有那些琳琅满目的瓷瓶,在东洲府可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
虽说时间仓促,有些东西还没安置好,但已经可以看出这宅子非常不错了。
在书房内,蔡元祯十分艳羡地看着江煜:“要是我住在这样的院子里,我整天都不想出门了。”
江煜笑得暧昧:“那你搬过来和我同住吧,我倒是不介意家里多个人。”
蔡元祯立马打住:“那可不行,咱们以后可是要同朝为官了,虽说你官大点我官小点,但咱们既然是同僚,也不能随意私相授受。”
江煜缓缓凑近蔡元祯,眼含笑意,清澈如孩童:“可我就想和你‘私相授受’。”
来了上京之后,江煜便没有穿武服,而是时常穿着浅色系袖袍宽大的长袍,看起来又有了几分从前那个羸弱的江家少爷的模样。
看着他一脸无辜,表情纯洁地靠近自己,粉色的唇又如此润泽,还真是很容易让人产生邪恶的想法。
不过蔡元祯始终极力控制自己,以免这孩子过早惨遭她的“辣手”。
还没等江煜触碰到蔡元祯,门外便有人来报说:“侯爷,四殿下来了。”
听到四殿下,江煜眉头微蹙,随后语气恢复了平静:“请他进来。”
门外的人恭敬地应道:“是。”
自从来了上京之后,蔡元祯便没有见过萧楚陵了,眼下听说他来了,便立即回想起他如今的处境,问道:“他能适应现在这个身份吗?”
江煜懒懒地坐下,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道:“不论如何都要适应,他别无选择,我们也是。”
很快,身着锦缎、头戴玉冠的萧楚陵便出现在他们面前。
还真别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他穿着这身富贵无比的衣裳,还真看不出一点从前的影子。
不过前提是他不要开口。
一进来看见江煜,转眼瞧见蔡元祯也在,萧楚陵立马苦逼地坐在椅子上。
他的委屈劲就上来了:“江少师、蔡当家,你们是不知道我在那个别苑里住得有多辛苦,每日那么多人盯着我,不管是我吃饭、睡觉、洗澡……都有人看着,他们还不准我做这个,不准我做那个,还有我的那些‘哥哥’也来看我,在我这里问话,他们问的那些奇怪问题我都不敢乱答,只敢按照你教的说。”
萧楚陵一边说着,一边抽泣了两声。
蔡元祯这才找回了熟悉的感觉,他果然还是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