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元祯死了,一尸两命。
所有人都不觉得她可怜,因为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作为蔡氏纸坊的千金,蔡家早就帮她与十四岁便中了解元的沈家少爷沈煜定了亲。
可她偏偏就喜欢上了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坊出身的沈一舟,与他的风流韵事传得整个东洲府尽人皆知,最终换来了江家的一纸退婚书。
蔡元祯最终如愿嫁给了沈一舟,并在5年内先后生下招娣、盼娣、念娣……
那一年,正怀着第五胎的蔡元祯被发现自家堂妹和沈一舟拉拉扯扯后怒火攻心,被冲撞导致一尸两命。
蔡元祯死后,沈一舟吃了绝户,毁了蔡家百年基业,气死蔡家高堂老人,还八抬大轿娶了害死她的堂妹。
没有人觉得蔡元祯可怜,都只觉得她咎由自取。
若是这一切就这样到此结束便也罢了,可偏偏生活在二十一世纪蔡元元明明只是在家睡了一觉,醒来后就发现自己成了十三岁正对沈一舟疯狂思慕的蔡元祯。
面对这个刚被江家退婚,“恋爱脑”事迹传遍整个东洲府的“自己”,蔡元元也是丝毫没有办法,如今她的口碑已经急转直下了,不光是她的家里人,就连外人都将她惨遭十分具有名望的江家退婚一事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少人感叹,自从六年前蔡氏纸坊没了新一代崛起的蔡参之后,蔡氏算是稳步走向没落了。
“小姐,你快别睡了,今日是祭拜三爷的日子,你要是又睡过头,夫人又要来骂了。”
丫环木槿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蔡元祯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开始穿衣服洗漱。
经过这几天的梳理,身在二十一世纪就读现代造纸技术专业的蔡元元确定自己在这个名叫蔡元祯的女人身体里重生了,并且保留了两世记忆。
蔡元元是加班加点写材料熬夜猝死的,死得可冤。
蔡元祯也是。
虽说一切发生在蔡元祯身上的悲剧都还没有真实发生,但这个明明还不到十四岁却已经到达“恋爱脑”极点的女人已经把自己的名声糟蹋得差不多了。
明明已经和赫赫有名的江家定了亲,却还是被人看到和沈一舟在上巳节拉拉扯扯,而且还互送情书。
沈一舟这“男绿茶”故意以蔡元祯已经定亲为由,欲拒还迎说以后不想再往来了,结果蔡元祯急得直接跑到沈氏作坊门口上演了一场琼瑶剧,寻死觅活说不见到沈一舟偏不离开。
结果下了场大雨,蔡元祯被淋得晕了过去,蔡家的人实在看不下去差人将她抬了回来。
而江家也实在是受不了旁人的议论,以蔡元祯行事出格为由送来了一纸婚书。
这件事可以说是让蔡家的颜面扫地呀,前几日那是蔡元祯病着也不需要出去面对人,可如今她病好了终归还是要踏出家门的,就算不出家门,这还有一屋子伯伯、伯母,每人几句冷嘲热讽可够她受得了。
因为今日是祭拜父亲的日子,蔡元祯穿得十分朴素,但如花似玉的年纪不论穿得多朴素都依旧难掩姿色。
蔡元祯看到桌子上有脂粉,她拿起来就往自己的脸上扑,木槿刚想说今天这日子不好涂脂抹粉,却不想看见自家小姐竟然将自己的脸擦得白白的,甚至连嘴唇都遮盖得毫无血色。
木槿疑惑地问道:“小姐,您这是干什么?”
蔡元祯手上的动作不停,说道:“这你就别管了,你去帮我把我的披风拿来。”
如今蔡元祯的名声算是跌落谷底了,先不说在外人面前如何挽回形象,眼下在家人面前不论如何多少都要挽回一点,不然以后恐怕这日子可是没法过了。
看着镜中这张大病初愈苍白的脸,蔡元祯满意地露出了一个笑容,随后去了母亲那屋。
蔡元祯的母亲孙秀荷见了她就是愤怒地一瞪,颤抖的手指指着她想骂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蔡元祯双手交叉相握,低着头一副等着挨训的样子又让孙秀荷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人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可就是死性不改又能怎么办?她倒是真想就这样把她扔出去就当没生过这么个女儿,可如今这满东洲府的人都知道蔡家有个蔡元祯,放着江家这样顶好的婚事不要,偏偏要去对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沈一舟死缠烂打。
孙秀荷有时候在想,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
本以为自己嫁到蔡家后会有享不尽的富贵,可没想到自己丈夫走得早,留下这一对遗孀偏还有个如此不听话。
孙秀荷不知道该如何教育她,干脆一摆衣袖怒气冲冲地朝着大堂走去。
蔡元祯朝着木槿使了一个眼色,随后跟着母亲一起朝着大堂走去。
蔡家作为百年世家,虽说这几年的发展比不上从前,但一般人家可是比不上的。
蔡元祯一走进大堂,便感受到了古建筑的魅力,蔡家整个府邸以中轴对称构成三路多进四合院,整体端方有序,屋顶上有金漆雕龙,琉璃作凤,气势压人。
蔡家的建筑还沿用了许多风水学,比如大堂对着院落里的天井,若是下雨的话雨水便会落入院中称为“留银”,蔡元之前听过有人好像也管这个叫“四水归堂”。
而此刻,蔡家的家主蔡仲正端坐在大堂之上,手上拿着一杆烟斗,斗钵处正燃着烟草,飘散出来的轻烟袅袅飘向上空,飘散在空气中。
蔡氏子女分别站在他手下两侧。
蔡元祯冒冒失失赶到时,他们不约而同回首看她。
只一眼,蔡元桢便有一种与经历过百年兴衰的世家对望的感觉。
“元祯起得够晚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把自己父亲的忌日都忘了。”说话的人是蔡元祯的二伯母,平日里就爱挤兑人,再加上蔡元祯闹出了那样的笑话,丢了蔡家人的脸面,她更是逮着机会就要说上几句。
孙秀荷皱着眉头道:“二嫂快别说了,谁不知道上次你同二哥去谈生意的时候你连日子都记错了,还非要我拿出来说一遍吗?”
虽然孙秀荷自己见了蔡元祯也想抽两下,但关起门来这是她自家的事,在旁人面前可不能丢了面子。
蔡元祯不能让这件事占据话题太久,便立马上前给祖父赔罪:“祖父,元祯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但念着说父亲的忌日所以绝对不能缺席,便撑着起来了,误了时辰还望祖父见谅。”
蔡仲的眼神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只轻轻点了点头。
蔡元祯忍不住多看了祖父一眼,虽然年过花甲,但如今能够以一己之力撑起整个偌大蔡氏纸坊就知她绝非泛泛之辈,今日他一袭黑色素衣,两鬓斑白,整个人简单质朴,但从他挺直的脊梁和坚定的眼神中可以看出,这位老人家精气神还是很足的。
虽说前些日子蔡元祯惹出了不少流言蜚语,但自从出事后她一直卧病在床,蔡仲也没有来兴师问罪,蔡元祯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这位祖父对自己的态度,所以一切还得小心行事。
给上山祭奠完父亲后,蔡元祯整个人都已经很累,刚以为可以回去休息了,却不想祖父却发了话:“三房的人都先留下,其他人可以先走了。”
蔡仲整个人神情严肃,一看就知道是打算兴师问罪。
蔡元祯一家是三房,蔡元祯的父亲在家排行老三名叫蔡参,与妻子孙秀荷育有一女一子,儿子名叫蔡元宝,只不过蔡参早年为了家族兴衰四处奔波积劳成疾,前几年便不幸离世,留下了三房孤儿寡母。
大房与二房皆是儿子,都已娶妻生子。四房是女儿,招了上门女婿。
蔡仲是蔡家的家主,底下的两个儿子协助掌管家业,旁人是称大掌柜、二掌柜,四房的上门女婿也在蔡氏纸坊谋了个管事。
其他人一听蔡仲就叫三房留下申请各不相同,二房一脸看不到好戏的遗憾,有些人脸上则带着一丝担忧,生怕季莲华要重罚。
果然,所有人走后季莲华便将目光转移到蔡元祯身上,随后说道:“跪下。”
他的话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蔡元祯二话不说,立即跪下。
孙秀荷和蔡元宝都担忧地看了蔡元祯一眼。
蔡仲一开口就是充满威仪,他说:“你作为三房里的老大也年纪不小了,按道理来说你仰慕什么样的男人我们老人家管不着,但你的行为不仅让江家觉得我们蔡家教养出的女子无德,更是令我们蔡家名誉受损。前几日见你病着我也不罚你,今日就罚你受十戒尺,而后去祖宗灵牌前跪足六个时辰,你可有怨言?”
蔡元祯跪下磕了一个头,恭敬道:“孙女无任何怨言。”
蔡仲对这个回答很满意,说道:“好,那便由你的母亲行戒尺。”
蔡仲所说的戒尺便是两寸厚五尺长的板子,行戒尺便是打屁.股。
蔡元祯心里真是觉得倒霉极了,这原主的好日子她是一天没过着,如今刚一来就是要替她受刑。
蔡仲话说完便起身抽着烟斗离开了,蔡元祯抬头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心想着总归是亲生的,肯定不会下狠手。
孙秀荷虽是女流之辈,但也晓得是非黑白,此次事情就是自家元祯的错,包庇不得。
孙秀荷二话不说,直接挥板下来,蔡元祯疼得直哆嗦。
蔡仲还没有走远便听到了蔡元祯的喊叫,他片刻都没有停下,而是选择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