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说到底,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他们如今还在水上,论水上作战他们是绝对敌不过常年在这条河道上打劫的水匪的。再者说,他们这还有一个被盯上的。
女子的视线不自觉地飘向裴瑾瑜,随即又收了回来。
其实现在最好的办法是直接将裴瑾瑜当做弃子,毕竟,这次案子可以出问题,但蔚筠溪不行。
要是蔚筠溪出了什么岔子,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蔚相素来是个护短的,陛下又不会拿蔚相怎样,他们就是那群被拿来泻火的倒霉蛋。
只是现在做主的到底是蔚筠溪,他们无权置喙。
女子垂下眼眸,等着蔚筠溪发话。
只是,真要碰见什么危机关头,他们可就不一定会听这位大小姐的话了。
蔚筠溪微掀了掀眼帘,只扫了女子一眼,就知道这位皇帝派下来的护卫在想些什么了。
“周宁,给我看死了那几个人,”蔚筠溪当着裴瑾瑜的面,不会做什么拆台的事,只是语气森冷,“别跟我说什么不能动私刑,你自己掂量掂量。”
周宁闻言神情一肃:“是。”
周宁不再耽搁,转身便走。
裴瑾瑜试探性地问蔚筠溪:“小姐觉得水匪何时会来?”
“今晚。”
裴瑾瑜有些诧异,乖顺地侧过脸作洗耳恭听状。
蔚筠溪在接下这个案子前就做好了准备,上一位钦差不就是“水匪”杀的吗?她虽未顶着钦差的名头行事,她的身份却足以让人瞩目。
更何况江南有不少人盼着她早死呢。
她隐下嘴边的讽意,随手从桌边茶杯中蘸了点茶水,在桌上画了一条水道。
简陋却形象。
裴瑾瑜认出来了:“这是我们正行的这条水道。”
蔚筠溪点头,她清点着水道最宽的那处,语气淡淡的:“我们今晚就会行至此处。”
“若是水匪只是劫船打劫,必要选一个靠近匪寨的地方,方便将战利品运回匪寨,”蔚筠溪神色不明,“但若只是杀人,就最好选个宽阔的水面,周围都是深山老林,没有码头,也不用靠岸,杀了人就跑,最后再一把火点了船,等官府来人了,连船都找不到了,更何况尸体?”
“但这个地方不一样,这里水匪频发,水面宽阔,不论是求财还是杀人,都是上上之选。”
“这么大的事情是否要知会船主?”裴瑾瑜谨慎着。
蔚筠溪沉默了一瞬,“这是我的产业。”
裴瑾瑜:。
“在下有一计,或许能助小姐。”裴瑾瑜难得有些犹豫。
他自然看出了蔚筠溪与周宁的主从关系并不如面上一般和谐,然时间不等人,比起立场未知的周宁,他选择相信蔚筠溪。
蔚筠溪挑眉,做出洗耳恭听之态。
“在下不才,自小爱琢磨些小道,”裴瑾瑜垂着眸子,顶着一张清冷绝尘的脸,说着惊世骇俗之语,“小姐知道这艘船上运的不是什么烟花爆竹而是火药吗?”
蔚筠溪:?
她的船运火药?
蔚筠溪坐直了身体,神情比之前更加严肃:“此事是真?”
要是这船上运的都是火药,那那群水匪知道吗?他们是来杀人灭口的?还是来接手这批火药的?还有她这船恐怕是遭了“贼”了。
哈,偷运火药。
各种猜测在蔚筠溪脑子里打转,不管是哪种,只要发现了这船上的火药,都跟她家离不开关系。
火药这东西,放哪都是杀器,他们竟然敢直接将火药装作烟火运输?!嫌自己命太长?
裴瑾瑜面色沉静,“在下有八成把握。”
“好,你同我一道去看看。”蔚筠溪面色冷凝。
若真是火药,她就要好好考虑一下裴瑾瑜是否应当活着了。
“阿竹,”蔚筠溪复又唤道,“我们一块去货舱看看。”
进来的个穿青色劲装清秀的女子,扎着高马尾,目光只落在蔚筠溪身上,好似除此之外的人物都不入她的眼,气质沉静,腰上挂着“蔚”字的玉佩,一手扶着另一侧的剑。
“是,小姐。”阿竹应声。
到了货舱,果不其然,其中大半货物都是火药,只有一部分是其他正常货物。
这些货物都堆放在船舱最底下,平素没什么人会来这,而大量火药堆放散发出的味道又能用烟花爆竹的味道来解释,如非专门研究过的人,未必会察觉这份蹊跷。
蔚筠溪招来管事,只当自己心血来潮想来这巡视一番:“你们这回运的什么货啊?味道这么冲,有股硝石味。”
管事也没料到素来不管事的大小姐今日尽然来了这货舱,只能硬着头皮道:“都是些烟花爆竹,没什么好看的。大小姐何必在这腌臜地方待着?不若上去可好?”
蔚筠溪脸上还带着笑,眼睛已经完全冷了下来。
这船上决不是什么烟花爆竹。
“把单子拿给我看看。”蔚筠溪懒得同他虚与委蛇。
那管事闻言松了一口气,爽快地从怀里掏出了单子拿给蔚筠溪。
一般运输货物这种事情都会有专门的单子在官府那过明路,免得出了什么事不好找人。
蠢货。
“把他拉下去,撬开他的嘴。”蔚筠溪厌烦地吩咐道,懒得看那管事一眼。
“阿竹,让我们的人守住这里,不许任何人进出。”蔚筠溪看向阿竹,“擅闯者,杀无赦。”
她可不信周宁的人,一群疯狗,要是让他们知道了这舱东西······一艘船人的性命或许还不如这些东西重要。她毫不怀疑皇帝养出来的鬣狗会直接将这艘船上的人都舍弃掉,然后带着东西回去向主人献忠。
至于贪污案,这些哪有谋逆案重要。毕竟,这么大分量的火药,就算在军队中也少见,这东西可不好保存,还是这么大分量。
再加上这事跟蔚家挂上钩了,她和她爹肯定不可能再掺和进来。
而盯着蔚家的人可不少,就算最后证明这事跟蔚家没关系,不管出于什么立场,贪污案的所属估计都得换人。
若真发展成这样,她会弄死周宁的。
“是。”阿竹点头。
“裴公子。”蔚筠溪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眸子里带着冷意。
“在下什么都不知道。”作为当下情景的始作俑者,裴瑾瑜低着头,露出一截如玉的脖颈,瞧着恭顺极了。
但蔚筠溪知道,裴瑾瑜可不是什么恭顺的人,真要恭顺,也不会蛰伏数载,只为杀了庄王为父报仇。
他的父亲因涉贪污案被下狱,随后冤死狱中,死前还留下一封认罪书。若不是裴瑾瑜坚持,最后还找到了账本,或许他父亲的罪名再不会洗清,毕竟只是个死人,而这么大个案子总要有个结果。
蔚筠溪摇头:“不,你知道。”
裴瑾瑜闻言微微挑眉,心思流转间隐隐有所明悟。
心中猜测太过骇然,他死死盯住蔚筠溪,想从她的反应中得到一点启示,正好对上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眸。
是真的。她是朝堂派下来的钦差。
她所见即陛下所见,她所闻即陛下所闻,她所临即陛下亲至。
“你······”裴瑾瑜几乎失声。
既如此,他父亲的罪名也能被洗掉吗?
他已经猜出来了,他父亲定然是被牵扯进了贪污案中,并且牵扯极深,随时会死。身为人子,他相信他父亲无罪,但他却不能相信朝中派来的钦差是否真的可信,是否愿意帮他父亲脱罪。
而今,他亲眼见到了这位钦差。
抛开性别,她出身京都蔚家,其父是名满天下的蔚相,不会被富贵遮眼,不会为权势所迫,而他与她相处的数个时辰中,他清楚地知道,这位并不是真的纨绔,反倒颇有能力。
这位钦差可以说是选得极好。
只是,女子为官,到底对他造成了一点冲击,只是,这份冲击在他有望为父亲脱罪一事上迅速化为乌有。
“蔚大人,”裴瑾瑜谨慎地换了称呼,“您想怎么做?”
蔚筠溪嘴角微抽,你这底线是否有些太过灵活了?
“只有千里做贼的,哪有千里防贼的,”蔚筠溪难得从脸上氤氲出一点真心实意的笑出来,“反正‘前锋’在这,不担心他们不会来。”
“你的意思是要你要以身犯险带着人去跟附近的水匪头子交涉,让他们狗咬狗?”周宁刚审完人就被迫听见蔚筠溪这天方夜谭一样的计划,几乎要气笑了。
“大小姐,我们在船上!”周宁压着火跟蔚筠溪讲道理,“要想找水匪头子你还得先上岸!还得去找水匪寨!你知道地方在哪吗?你能确定你不会被人直接弄死吗?你不能!”
蔚筠溪乖顺地低着头,好像被骂服了,再抬眼时,眼中的不服都要溢出来了。
她当然知道这个计划就是天方夜谭,但她提出来就不是为了让周宁认可这个计划的,她只是为了让自己接下来的计划提出得更加顺理成章。她好歹当了那么多年的纨绔,裴瑾瑜不是京都本地人对蔚筠溪的纨绔之名没什么感觉,周宁就不一样了。
她只会觉得,蔚筠溪脑子里的水位又上来了。
“那你能给我个解决办法吗?你不能!”蔚筠溪睨着周宁,眉眼冷冽,却不难看出其中的色厉内荏。
“呵!”周宁已经气笑了,“你的法子就能解决吗?”
她们带的人其实不多,毕竟蔚筠溪只是来查案的,又不是来谋逆的,要那么多人干什么?
“反正这艘船是运烟花的,不如直接说是运火药的好了!到时候再弄死几个为首的,吓唬吓唬不就得了。”蔚筠溪仿佛被气极了,连珠炮似的脱口而出。
周宁本想一并否决,却发现好似还真有那么点可行性,就是容易翻船。但是也没有别的方法了,再不做决断他们都得死在这!就算不死,也绝对会折损许多。
蔚筠溪看着周宁,裴瑾瑜也看着周宁,在场的所有人都看着周宁。
周宁咬牙:“成!”
算了,干!
溪宝:要不弄死他吧?
感觉小裴同学每天都在艰难求生中[吃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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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