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我还得感谢宁州划片招生这个政策,如果不是它,以温心的成绩,应该早就去了市里,甚至是省里。
更得要庆幸温心的爸爸是那样一举一动都有人注视着的大人物,不然,温心也不用要像他一样做带头人物留在宁州一中,而没有和初中时其他的尖子生们一样偷偷签了自主招生协议跑去了市一中、省一中。
这样一想又有点儿龌龊,温心向前向上的脚步被阻碍了,我却觉得很高兴,这实在不太好。
可是没办法,我是个太差劲的人,宁州一中已经是我能考上的最好的学校了,即使初三那一年我拼了命的学,拼了命的背,最后还是差强人意。
我那时候难过极了,接受自己的平庸是件很难的事情,就像班里的倒数第一第二从来不会承认自己认真学习了一样。
但我必须得接受我很笨这个事实,也得接受我和温心有着天壤之别这个事实,甚至于,初三这个暑假过后,我们就有可能再也见不到面了,当然,我说的是,我单方面的见面。
我真的,我妈常将认命挂在嘴上,我之前还觉得烦,现在呢,却只能在她第N次在我身边探头观察的时候抬头笑笑
“妈,别看了,我认命了”
我记得她当时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说不上是生气还是难过,或者说?怜悯?
她说
“你一个小孩子说什么认命的话,你的可能还多着呢!学习不好怎么了?以后还说不定呢?你又肯吃苦,又努力,以后肯定有大出息!能赚大钱!”
她说的起劲,我却听的难过,如果真像她说的那样,那为什么她却被困在这里,困在这个小小的城里,遭人白眼,受人指摘。甚至于在她的回忆里她成绩还不错,高考时考上了一所医学院……
“妈,别说了”
我妈说的话我一个字儿都听不进去,我相信就连她自己也不会信这些话,但我们这样的家里,始终都只能有一个人灰心。
我们是母女,也是战友,她倒下去,我就要拉起她,而我现在腿软了,她在试图搀扶我。
于是我忽而又感受到自己的价值,冲她笑了笑
“我饿了”
她说着“好好好”就往厨房去,背影都带着几分轻快。
我妈老了,当然不是指她的年纪,我初三那年她甚至只有三十七八,可我就是觉得她老了,几绺白头发,几丝细纹,粗糙干燥满是肥皂味儿的手,还有,有时候不自觉佝偻起的腰。
人总说,孩子会偷走母亲的光阴,无论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这样,我因此负罪感很重,她生病后,更是觉得亏欠。
可我是个太糟糕的人了,我无能又窝囊,攒不够她的手术钱,也不敢走到温心的面前。
我只敢在光荣榜前偷窥温心的照片,佯装随意地打听她的消息,然后用余光探寻她的身影。
在节衣缩食还钱的那些年里,我妈最爱说一句话
“钱还好说,情意最难还”
那些我挨家挨户求着借来的,几提“礼当”送进门,几沓钞票往怀里一塞,大概也就还清了。
可温心呢?
我好像,根本还不清……
有时候又会想,是还不清,还是不想还?
害,想不明白我就不想了,有些事,迷迷糊糊的,也挺好。
我凭着吊车尾的成绩考进了宁州一中,直到开学才知道原来温心也留在了这里。
那时候孩子们都围着去看入学成绩的大榜,我看着她几乎满分的成绩,听着身边挤来挤去的男男女女不断发出的艳羡与赞叹,在这一刻心里泛起的喜悦让我忍不住抽了自己一个巴掌。
我和温心的距离,由几百公里甚至是几千公里缩小到了几层楼,缩小到了这几张纸上。
不论怎样,我都该庆幸。
于是我又开始追逐她,用目光。
这样讲好像显得我很猥琐,但我真的只是想看看她而已 ,看看,就够了吧。
我一直以为,我和她会是两条相交线,只在一点交集,而后越走越远的。
但我没想到的是,那天晚上,她竟然走到了我的面前。
“玫瑰”
她喊我“玫瑰”,这个同学们口中明褒暗贬的外号,天晓得我有多讨厌。但她就那样看着我,带着一点儿惊慌,我根本生不出气来。
何止是生不出气来,我已经开始努力让自己不笑出来了,尤其是确认她认识我之后。
只是转念一瞬又忽而想起自己指尖还夹着半根烟,那种可悲的羞耻冲上来,让我又清醒。
她浑身都光鲜,样子很亮眼,而我,鞋底刚刚还沾了烟灰。
该死,我怎么在她面前总是这么狼狈,小时候蹭了一脸的鼻涕,现在又是这么个坏形象。
送她回去的路上,她说要我帮她个忙,一开口就是林洛,我于是自作多情的一阵苦涩。
林洛,林洛,命真好啊。
那时我怀着穷途末路的一种妄想向她妥协,我没担心过会有什么样的代价,我这样一穷二白的人,破釜沉舟是家常便饭。
回去的路上,高兴是要大于一切的,我得意忘形的扔掉之前相交线的说法,我和温心应该是平行线,只要移动一些,就能重合。
实质上就是温心对我的熟识,让我有了靠近她的勇气。
因为她的放任,我可以在那天的细雨里为她披上我的校服,我可以送她气球,我可以在赛道的终点等她,我可以在任何想见她的时候去见她,也可以因为她的无脑夸夸接受“玫瑰”这个诨号,更可以,因为她在我身前张开的手而原谅所有的侮辱和压迫。
她说她的脑袋坏了,我当时抱着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快要爆炸了。
还不完的情意,数十年如一日的注视,揉在一起早已不知道变成了什么。
但有一点就是,脑袋坏这件事大概也会传染,因为我的脑袋也变得乱糟糟的。
有时候是一两句话,有时候是一个片段,有时候就是完整的一个情境,最后连在一起,我做了个长长的梦。
梦里我跳下围墙和她互通了姓名,也在巷子里看着她挡在林洛身前。
她后来踹开了厕所隔间的门,朝着正偷偷抽烟的我伸手:“给我一支”,就像在墙边那次一样,我鬼使神差地递给了她。
她在梦里老是哭,但哭完就满脸疲惫,疲惫的时候就靠在我肩上,一遍又一遍地说:“好烦啊”
说起来,梦里的我和她关系好像很不错,我带着她逃课,跳围墙的时候她摔在我身上。
梦里的她很叛逆,也很悲伤。
梦里的我也很悲伤,因为看向她的视线总是湿漉漉的,胸口也像蒙上了一层雾,但悲伤的同时,我又很坏。
梦里的我引诱着她完成了一个绵长的吻,那吻真实到我现在都能回忆起那份湿滑与甜腻,真实到我整个人都开始战栗。
可是梦里的我却开始呜咽
“她不要我”
“她不要我”
梦里的温心推开我,满世界都循环着这句话
最后在哭声里,我悠悠转醒。
床边新搁置的花瓶里,一支玫瑰娇艳欲滴,卷曲的红蕊,瓣瓣芬芳。
我长呼了一口气,拭去眼角的泪。
“原来做了个噩梦”
浅浅写几笔,后面继续主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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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我叫姜南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