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很是寂静。
撩人月色下,姜如倾一袭粉白留仙裙在夜风中飞舞,像她此时的面色,很是恣意。
裴文箫凝视着姜如倾清润的眸心,轻笑了笑,差点忘了,她以前就很爱学他说话,洞房花烛夜也是这般肆无忌惮地学着他说“看你表现。”
现在又学着他说“你觉得呢。”
明明她才是小孩,但他却时常被她在操控。
这感觉奇妙又荒唐,就像一根无形的线,引着他去走向她。
但他又乐意至极,甘愿做她的裙下之臣。
停顿瞬息。
他靠近,雪凇般的气息又朝姜如倾袭卷,他的身长像片巨大的阴影落了下来,挡住了月光。
周遭都是黑暗,唯有裴文箫的眸光是明晃晃的灿然,她不由得往光源处看去,这是黑夜之中唯一的寄托之所。
但在下一刻,她的心处也落下了好大的一片阴影,令她心悸,酸楚,无法忽视。
她听到裴文箫在说:“我是真心的。”
他是在回答之前她问的——
“裴大人,你现在是真心想娶我么?”
“我是真心的。”
可能他怕她没听清,稍往后退了退,又重复道:“倾倾,你要记得,无论是以前,现在,还是将来,我都是真心的。”
他的言辞诚恳到让她的鼻子发了酸。
姜如倾觉得自己没法再好好的站在他眼前了,明明是她想学他的语气逗逗他,但却让自己溃不成军,她今晚已失控太多次,再沦陷,恐会万劫不复。
宫门就在身后。
姜如倾故作潇洒地道了别,但在宫门快被阖上的刹那,她转头,看裴文箫还站在那里和她相视而笑,玉骨扇在手侧,长身如玉地挺立站在那里,她的心忍不住被纠疼。
如果她未重生,未经历那么多事故,依然是那个刚过及笄的五公主的话,看到未来夫君如此贴心温柔,此刻应该会满心欢心吧。
在宫门彻底掩上的一瞬,姜如倾深吸了一口气,“等等。”
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双脚已不听使唤地从飞奔了出去,后侧有万般热浪在推搡着她往裴文萧方向涌去。
她说服自己只是给这样美好的夜晚,画上个完美的结局,不谈日后,只话今朝。
毕竟他还没成为那个灭齐国,递和离的裴文箫,他今日只是救她于漪翠院,又细心为她上药的少年。
她相信了裴文箫今夜所说的真心。
姜如倾在他眼前站定,看他满是惊讶,她有些想发笑,毕竟很少看到凡事都运筹帷幄的裴大人,能有方寸尽乱的时刻。
他的嘴角是抑制不住地在上扬,竟将她腾空抱了起来,在原地飞旋。
胸腔空旷,传来他的雷鸣般的心跳,他一句未言,但处处都诉说着他的欢心。
过了很久,裴文箫才把她放下,但却没舍得松开,揽回怀里。
姜如倾觉得自己已头晕脑旋,被他的旋转,他的拥抱,他的气息,他的滚烫。
“裴文箫。”她的脸微微发热,轻声叫了他的名字。
“嗯?”
他把她稍稍拉开了点,皎如日星的瞳仁看着她,“有话要说?”
裴文箫知道,她的眼睛向来都很好看,清莹秀澈,不染一尘,澄净得如早间在竹叶上的晨露。
但他在前世从未看到过她如此笃定的眼神,坦然自若,对一切都掌控于心的自信。
她明明就站在他眼前,他却觉得她要扯断他们中间的那根线,自己远走。
“想说什么?”他的声调竟略显委屈。
姜如倾的心一下就软塌了。
她没有迟疑地上前,目光炯炯,像是在许诺:“裴文箫,你要记得,我此刻是真心的。”
此刻是秉着真心想嫁给这个为她动心的少年,她想让他回忆起今天是美好的,所以她今天不想撒谎,跟着心走。
她是在回答他问的。
姜如倾看到那人的肩膀明显地一松,如释重负地揽过她,滚烫的手掌紧紧地环抱着她,比以往的拥抱都要紧密,让人无法抗拒。
呵,一声低吟的轻笑,和信马由缰的风一起吹进了她的耳畔。
头顶上有他低哑的声色传来,伴着他清冽好闻的气息,令她心尖颤了颤。
他说:“我知道。”
-
到了第二日,姜如倾还没法从他的“我知道”中回过神,那般的极致温柔,令人沉溺。
站在禅熙茶舍的台阶上,她拍了拍精致小脸,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一晚的放纵还不至于让她迷失。
“是舟公子吧?”
茶舍的侍者很快就从门内迎了出来。
姜如倾莞尔一笑,看来没找错人,冯涔完全领悟了话中意,知道她今日会化名“舟公子”,前来找他。
她一身干净利落的鸦青锦袍男装衬得肤色白皙,头戴冠玉,手拿折扇,活脱脱是个俊俏十足的小郎君。
侍者将她引至名为「观心」雅间的门口,道:“冯少爷已在里面等待公子多时,小人告退。”
姜如倾颔首,推门而至。
里面的装饰和她昨日隔湖相望所见的并无二致,靠窗边是一副棋盘,冯涔正坐在棋盘侧,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子,怡然自得地下着棋。
屋内茶香四溢。
他未抬眼,道:“舟公子,下棋么?”
姜如倾摇了摇头。
冯涔低着头,没看到,偏了偏头看向她。
姜如倾回复道:“涔涔,我不入棋盘。”
所以你手中的黑子抑或是白子,皆不是我。
冯涔略微诧异,将手中的棋子扔入棋盒,笑道:“是我小看如倾了,我看到画,猜到你今日的未时会来,以为是想请我相助,赐婚一事,现下看来,并非如此。”
他昨日已想好,如果她还是想嫁给他,他会一意孤舟地带她走,但她说不入棋盘,就是说,她要弃了这局,另寻它路。
姜如倾在他对面坐下,说道:“涔涔,我们敞开天窗说亮话,现在和亲诏书已下,赐婚这条路必是走不通了,所以我想了另一个法子,来躲避和亲……”
她将自己要通过充盈国库的大胆猜想,全盘托出地告知了冯涔。
“也就是说,你要通过一年的时间,以十万博七百万两?”冯涔总结得非常到位。
姜如倾颔首。
冯涔为难道:“如倾呐,但凡我有那实力,我也不至于在这里开个小破茶舍。”
姜如倾笑道:“涔涔何必妄自菲薄,你都能通过昨日的画,知道我今日会来。”
冯涔笑了笑:“我画了二十年,这点小心思还是能一眼识破的。”
那画上的小舟内有两名男子坐在棋盘前,和他们现在的坐姿类似,细看,那小船内的装潢与这间「观心」内的一模一样,也确实是画功了得,才会如此栩栩如生,且画上的太阳在西偏北方位,表明未时。
所以冯涔就猜到今日的未时,如倾定会假扮男装,来茶舍找他,所以他也就早早地让侍者在门口等候着。
但他未料到的是,他们所设想的同舟共济,迥然不同。
她的胆识,比他想象中还要大得多。
姜如倾摇着折扇,笑道:“有这般七窍玲珑心的,可不是常人能比,涔涔今日能坐在这里,就证明你会帮我到底。”
冯涔大乐,听出了她还拐着弯夸了自己,又被她的坦荡直率打动,怎么会有如此可爱的女子,他投降道:“好吧,那说说看,你这十万有何计划打算。”
姜如倾自是不能告知镇国公府的一家酒楼年入两百万的红利,她在冯涔眼里,是没出过宫门的五公主。
摇了摇头道:“这就是我寻你来帮忙之处,你纵横四海,见得多,你觉得干什么好?”
冯涔弯了弯唇,感叹道:“如倾,你的胆子真不是一般得大啊,要以十万赚到七百万的暴利买卖,我还真没见过。”
姜如倾的心倏尔一紧。
又听他笑道:“不过裴文箫倒是可以做到,他在晋阳开的飞鹤居每年的盈利倒是在百万以上。”
晋阳,就是魏国的都城,飞鹤居就是镇国公府的那家酒楼。
姜如倾见他主动提及,心思一动:“那看来并非难以达到,如果,我们将这样的酒楼开个十家,是不是有希望?”
冯涔沉吟片刻:“不可。”
“为何?”
冯涔细细分析道:“如倾,你想啊,京城内的百姓住户的数量是固定的,如果这十家酒楼都开在京城,也只是分流了其他酒家的客源罢了。”
“不可能人人都因为你开了十家酒楼,就都下馆子吃饭。很有可能出现的局面是,一家盈利,九家亏损,恐是这十万到最后就打了水漂。”
姜如倾觉得他说得有理:“那我们每个城市都开一家呢?”
冯涔想了想:“这倒是个法子,但需要的人力心血就多了,恐不是一年就能达成的,很有可能顾得上这座城市,却顾不了那家。”
姜如倾渐渐有些泄气:“那就是没办法了?”
冯涔未语,似也在思索,气氛一时陷入沉默。
如果说酒家是餐食的集汇,衣食住行,那还有衣,住,和行呢?
姜如倾眼神一亮:“涔涔,你听听这样可好?我们买个大一点的楼,隔成一个个诺达的空间,一楼是制衣店,书铺,点心铺子等等,逛累了的人,可以上二楼的酒家吃饭,三楼就装潢成客栈,专门用来休息。”
冯涔点头,也很是兴奋:“也就是说,在这个楼里,就可以实现大家的吃喝玩乐?”
“没错。”
两人相视而笑,姜如倾再一次感慨,还好冯涔上一世没去做裴文箫的军师,否则,齐国只会灭得更快吧。
“不过,”冯涔蹙了蹙眉,他又发现了个问题:“这般每家铺子装潢好,耽误时间不说,这十万两恐不够。”
是啊,这一间间的铺子,不知道得装到猴年马月。
冯涔眸光闪闪:“或许我们可以这样。”
“嗯?”
冯涔道:“我们买好楼后,简约装潢,然后招衣行,食行,点心行等商户入驻,收租金,这样我们就会省心省力很多。”
姜如倾抑制不住得欢喜:“等收了租后,我们还可以去其他城市继续扩张。涔涔,你真是有八斗之才!”
“彼此彼此。”
两人在这样的暖阳午后达成了战略盟友,畅意骋怀。
待他们将出逃计划商定好后,已是酉时。
天色不早,姜如倾也不再久留,两人有说有笑地从长廊下穿梭,时而遇到捧茶的侍者示礼问好。
低头便是茶香,她的身心都被沁润。
“站住。”
熟悉的沉声从姜如倾的后方传来,她的后脊背猛地一僵。
裴大人:在线求问,夫人是商界大佬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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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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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