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嘴上再如何嫌弃盛浔,雪九琅的举动还是出卖了他自己。
雪九琅翻开肚皮冲盛浔撒娇,分明就是对盛浔的认可。
盛浔瞧出雪九琅的口是心非,不客气地在他肚皮上揉了揉。
雪九琅轻哼着闪躲叫嚷,狼脸好红。
“小狼,有时候我觉得…你还挺像个人的。”
突然,盛浔俯下身,凑近看他,一边说了句这么没头没尾的话,雪九琅看到盛浔放大的一张俊脸,还以为盛浔又要啃他的嘴,吓得他心跳如擂鼓,两只爪爪不停地胡乱扑腾。
盛浔笑了,按住他的两只爪爪,看了一番,才对他道,“我逗你呢,你怎么心虚成那样?你是小狼,是我的小狼。好了小狼,现在你回来了…”盛浔取过一边的纱布和药膏,“也该让我帮你重新上药了,这次你可不能再随便乱舔了,否则你的爪爪永远也好不了。”
*
雪九琅这几日很不高兴。
因为他的爪爪被盛浔用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在院子里乱跳乱扑腾了,好生无聊。
盛浔的伤看着也好了不少,又过了两天,已经可以如常下榻走动了,于是,雪九琅每日里除了玩他的小狼木偶,就是欺负盛浔。
一会儿叼着盛浔的鞋袜满院子乱窜,一会儿又趁盛浔要系腰带的时候把盛浔的腰带叼去院里种菜的土刨坑里藏起来。
盛浔有点儿无奈。
不过最近,盛浔的心思并不全然在雪九琅身上,因为雪九琅发现,盛浔这段时间总待在卧房里写东西。
雪九琅不明白盛浔在干嘛,就偷偷叼走了盛浔成日里握着的那支笔,默默看盛浔。
“小狼,把笔还给我。”
盛浔将信纸折了几折,扭头对雪九琅道。
雪九琅不还,幽绿的眸子透得发亮,一眨不眨地盯住盛浔。
“我在写信。”
盛浔拗不过雪九琅,只好对雪九琅说道,“在给我的兄长写信,兄长,你知道吗,就是我的亲人,他是我同母异父的阿兄,待我写完信后,还要把信拿去寨中的驿处,驿员们会将信送给我的阿兄,这是我们联络的一种方式。”
雪九琅听明白了。
原来,人与人之间联络是如此的麻烦,狼就没有这么麻烦,只需要嗷呜嗷呜地长鸣,附近的狼听到后,就会有所回应,但是雪九琅的长鸣没有得到回应过,因为他没有亲人,也没有兄弟姐妹。
雪九琅将笔叼回给盛浔,趴到地上,轻轻哼叫了两声。
“忘了小狼是一只孤狼了。”
盛浔摸了摸雪九琅脑袋上软软的绒毛。
雪九琅扬起脖子,舒服地眯起眼睛。
“不过,小狼现在有我了,以后小狼想我了,也可以对月长鸣。”盛浔想了想,“虽然,我不一定能听见。”
雪九琅无语地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
你这臭小子果然一点用都没有。
还有,我才不会想你呢…因为我们…我们要一直在一起,不要分开…
雪九琅闷闷想着。
“好了,小狼,别不开心了。”
又过了会儿,盛浔终于将信写好,转身逗弄起雪九琅,陪他玩了好一会儿,才对他道,“下月初一,是我的成人礼,到时小狼陪我一起参加,好不好?”
成人礼是北国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风俗,说是从前北国小孩易夭折,男子年满十八才算真正成人,因此,在诞辰那日,需为已成人的男子举办成人礼,以感谢上苍不收之恩。
雪九琅好奇地瞪大了眼睛,听得津津有味。
“在男子的成人礼上,一般会有一个仪式,叫做投亲。也就是成人礼当晚,前来参加的姑娘们会伴着音乐,将自己采摘的鲜花投到男子面前的石壶中,音乐终了之后,男子选了哪一朵花,便就是同那位赠花的姑娘许下了亲事。”
盛浔身世特殊,阿古寨中心悦他的姑娘有不少,所以,这场专为他而办的“成人礼”,定然会有不少姑娘前来投亲,盛浔面上倒并未露出半分喜色,反倒看雪九琅双眼发愣地瞅着他看,拉住小狼的爪爪,对他道,“小狼知道什么叫做成亲么?成亲,就是相爱的两人结为伴侣,从此一起生活,再不分离。”
雪九琅嘤嘤叫了一声。
他也不想跟盛浔分离,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要和盛浔成亲?
雪九琅是只狼,自然不大懂男女之事,他只记住了成人礼,鲜花,投亲这些关键词,总之,盛浔的成人礼他也要去参加,只有他才能同盛浔成亲。
*
成人礼当日一早,盛浔家门口就挤满了人。
雪九琅不高兴地晃着尾巴跟在盛浔身边,一齐出现。
众人瞧见盛浔身后跟着一只大雪狼,皆被惊到不轻,倒是盛浔,笑脸盈盈地冲前来拜访的乡亲们一一答谢,还宠溺地摸着小狼脑袋,解释雪九琅是他养着的宠物,示意大家不必害怕。
雪九琅不喜宠物这样的称呼,龇牙冲盛浔吠叫一声,当真是一点儿面子都没给盛浔留。
众人也面露尬色。
不过阿古寨毕竟是猎户村寨,家家户户都有人打猎,倒也并不怕雪九琅,闲谈几句寒暄后,就有一白发银须,头戴布巾的老者站了出来,对盛浔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道,“时间过得真快,七王子殿下转眼间也已经成年了,北王若是知道必会深感欣慰,这些年,寄居在阿古寨中,当真是苦了殿下啊,唉…”
那老者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连声叹气。
雪九琅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歪着脑袋注视着盛浔。
盛浔对老者道,“族长您这是说得哪里话,当年若非阿古寨收留,我小小年纪便死在那帮贼人之手了,阿古寨对我的恩情我没齿不忘。再说了,我的养父养母对我亦有养育之恩,更是为护我被贼人所杀,若说有愧,合该是我心中有愧才是。”
原来,这个白胡子老头就是阿古寨的族长。
雪九琅搞明白了这么一件事。
“既然七殿下还记得珈铖一家的牺牲,那珈敏一事…”
族长沉吟片刻,才下定决心对盛浔道,“便就在今夜的成人礼上定下罢。我会通知村寨中的所有女娃,今夜不准献花,殿下只需接受珈敏…”
“族长。”
盛浔的笑意几乎瞬间消泯,他打断族长的话,认真说道,“珈敏是我妹妹,自古以来,从未听说过兄长娶妹的道理。”
“可你们并无任何血缘关系。珈将军当年也是为了你和焉成,才隐姓埋名躲藏在这处雪山之下的小村寨中辛苦过活,还将你们三人都拉扯长大了,如今珈将军和其夫人为你身死,他们的幼女亦无人看顾,你怎也应当…应当体恤将军的在天之灵,替他们好好照顾幼女才是。”
“是啊,就是啊,珈敏那孩子不仅模样生得俊俏,性子也好,又与殿下两小无猜,一同长大,依我们所见,同殿下之间倒也般配。”
其他村民也纷纷附和。
“诸位。”
盛浔大概是知道自己根本就无法说服这帮村民了,便索性说道,“我是北王的儿子,所以总有一日,我会回北国王宫,同巫国圣子成亲,继承王位。”
“你们不必再苦苦相劝。”
盛浔说罢,便薅住雪九琅的脖颈,关上院门。
他不敢去看外头那帮人现在的神情是何模样。
一个离宫过十载的幼子重回王宫,还承诺要继承王位,在旁人听来不过是痴人说梦,但盛浔明白,自己必须要做到。
他要回去的。
他必须要回去的。
雪九琅则在不住地舔盛浔碰上他的那只手,他能感知到,盛浔现在的情绪相当不好。
他想安慰盛浔。
盛浔倒也果真受用,他蹲下来,对雪九琅道,“小狼,今晚陪我一道参加成人礼,好不好?”
“嗷呜!”
雪九琅应了一声。
他本来就是要去的。
他还要…还要投亲,而且他已经准备好花花了:一簇粉紫色的杜鹃花,是他昨夜偷偷溜出家门,在村寨的野地里寻了好久才寻到的,雪九琅很开心地刨出杜鹃花,将花花叼回,又像藏衣服那样,刨了土坑将花藏了进去。
雪九琅思及此,有点儿兴奋,他已经快要等不到晚上了,嗷得叫了一嗓子。
这时,珈敏也刚好从卧房走出来。
她的神色不大好,不知是不是因为听到了方才盛浔和村民们的对话,目光有些飘忽。
“阿兄…”
珈敏顿了好久,才将手上那件新缝制的衣裳交给盛浔,“这是隔壁阿桥婶教我做的,想着给你成人礼时穿,你去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盛浔没有接。
珈敏的手悬在半空,须臾后,她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这件衣服不特别,就是寨子里最寻常的款式,我看家家户户的男子都有,可你没有,就想着为你做了一件,若你不…不要,我便拿去扔了就是…”
扔?
扔什么扔?
臭小子不穿他穿。
反正他也会变成人,他现在知道了人都要穿衣服,索性不如给了他。
等盛浔跟他成亲的时候,他就穿上这身新衣服变成人的样子。
若盛浔想再啃他…他…他也勉为其难地满足一下好了。
雪九琅看盛浔依然不接衣服,就扑了过去,一把将衣服从珈敏手中抢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