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锦一行人回到沈家之后,书画让小厮先到沈父的院子去将此事告知,又扶着沈元锦回清秋苑去梳洗了一番,方才到寿安堂去见老太太。
掀开帘子,先见到的还是候在此处的庄妈妈。
“听小厮说大姑娘回来了,路上还遇上歹徒了!这可万分凶险,万幸沈家先祖保佑,大姑娘好好儿回来了!”
庄妈妈见沈元锦进屋来,面上焦急半分不减,满脸写着担忧,快步迎上来,左看看右看看地,瞧见这人好好的,并未缺胳膊少腿,方才放下心来。
“劳庄妈妈挂念,元锦有福,路上恰好遇见了陆二叔,方才安然无恙。”沈元锦笑着宽慰,与庄妈妈一同往里走着,压低声音问:“不知祖母可知道此事了?”
“自然是知道的,你一回来,小厮便先来报了老太太,顺道将此事说了。”庄妈妈叹了口气,暗道这小厮不会说话,竟是这样直白地与老太太禀报此事,若是老人家过分担忧,有个好歹该怎么办。
沈元锦也没说什么,到底是要知道的,早知道晚知道其实都是一样的。
远远地,老太太一瞧见沈元锦回来了,面上一喜,招着手让沈元锦赶紧过来,笑道:“菩萨保佑,祖宗保佑!咱们南南好好儿回来了!”
“都是那小厮,也将事情说清楚,叫祖母好生担忧!也是孙女的不是,只觉自个蓬头垢面不好拜见祖母,倒是没能想到祖母如此担忧,下回该是先到寿安堂请了安再回去梳洗才是!”沈元锦快步上前,笑着行了个礼,挽着老太太的手坐下,道。
老太太瞧见沈元锦回来,也是高兴,挽着她的手,嘴上问着:“方才小厮也说不清楚,只知道你路上遇到了歹人,你且与祖母说说,后来又是如何脱险的?”
这如何脱险,沈元锦自然是将先前与庄妈妈说的话又重述了一遍,对着老太太又是加上一句:“也是怪,那些歹人遇见陆二叔就怕得走不动路,转头就走了。孙女想,这歹人会不会是那些与父亲有过节的人派来的?”
“可不能胡说,朝廷官员哪里敢养这种刀头舔血的死士?”老太太低斥一声,神色变得紧张起来。
沈元锦假装害怕地捂住了嘴,凑近一些,眨巴着眼睛看向老太太,问:“祖母,那你说,这些会是谁家的人?”
“养死士罪同谋反,若是叫皇上知道,可是要掉脑袋的。但重利之下,必有勇夫,我这老婆子想了想,若说有这能力与胆量做这种事的,如今朝堂上只有三家。”老太太压低声音,盯着沈元锦,瞧着很是认真地说。
虽说外边都说沈元锦聪慧,但到底都是对于闺阁女子来说。若说是这朝堂的局势,沈元锦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是真的瞧不明白的。
如今老太太愿意与她说一说,沈元锦是竖起耳朵,提起十二分精神听老太太说话。
老太太见沈元锦这副好奇的模样,笑了笑,点了她的鼻子一下,骂道:“你这猴儿,就对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感兴趣。”
“哪里能是无关紧要呢,知道这些,若是遇上这几家的姑娘,孙女也该多注意一些,莫要给父亲和兄长惹了麻烦。不说闺阁之中,再说日后嫁人,与各家走动,这些事儿也该是要知道的呀!”沈元锦声音大了起来,瞧着似乎有些不满的模样,其实说完话,与老太太对视一会,又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老太太看着沈元锦,满意地点点头,笑道:“你有这个心,倒也是好的。”
“那祖母赶紧与孙女说一说,这到底是哪三家,在祖母心底如此胆大,敢做这罪同谋逆之事。”沈元锦挽着老太太的手臂,眼睛亮亮的,满眼都是好奇。
“你想想,这朝中如今如日中天的,也只有三家。那王首辅、陆阁老和韦后三家,一个是内阁首辅,实打实的权臣,一个是外戚。至于你陆二叔,你当他为什么从一个父母双亡,孤苦无依的孩子闯成今天人人谈之色变的陆阁老,他可是好手段。”老太太小声与沈元锦说着,说话间偷偷打量沈元锦的神色,见对方有些懵懵懂懂的模样,叹了口气。
沈元锦有些不解,皱了皱眉:“那陆二叔不是正儿八经考了进士,进了翰林院,方才入阁的吗?”
“你当翰林院谁都能入阁?且不说你陆二叔他才在翰林院待了几年便入了阁,如今甚至坐到了次辅的位置,那除却王阁老,举朝上下官员们最怕的就是你陆二叔了!”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沈元锦。
“可也没听说咱家也这几家关系不好呀?”沈元锦眨着眼睛,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可其实她一开始就知道是韦家。
可她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是不应该知道的,所以她只能一步步地问,让老太太说出这话来。有了老太太今日的话,日后若是与沈父提起来,也能说是老太太平日里说给她听的。
“想你年纪小,该是不知道的。咱们家与这几家虽说看起来没怎么来往,但其实朝中官员谁都别想站在中间事不关己。党派相争,那边都不粘是很难很难的。”老太太说着,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又开口道:“你父亲今日还未与他们有什么明面上的瓜葛,我这老婆子今日斗胆猜上一猜,你父亲该是会在王家和陆家之间选一个。”
“为什么没有韦家,那皇后娘娘的娘家不应该也是……”
沈元锦话还没说完,便听得老太太将茶盏重重放下,看了庄妈妈一眼。
庄妈妈心领神会,出了门仔细瞧了瞧,回来禀报:“回老太太的话,周遭是没人的。”
“你这猴儿,可莫要祸从口出!”老太太敛了笑意,正色道。
见老太太这副模样,沈元锦心中大约有了计较,但面上还是得连连认错。
“外戚是最碰不得的,韦后瞧着不是个好相与的,面上便写着野心二字,咱们沈家如蚍蜉一般,哪敢与他家为伍。”老太太说完,叹了口气,轻轻拍着沈元锦的手背,嘴里呢喃着:“倒是不该与你说这个,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该是绣绣花,看看戏,再多便是与闺中密友们出门踏青,哪里要关心这些事。”
沈元锦没说话,只安安静静听着,刚想说什么,便听得外边笑小厮来报,说是沈父来了。
“儿子拜见母亲。”沈父额角还有未擦去的汗,瞧着像是急急忙忙跑过来的。
沈元锦愣了愣,没想到对方会如此急切地往寿安堂跑,面上却是不显,规规矩矩行了个礼,便在一旁候着。
“儿子听说南南回家的路上遇见了歹人,这才火急火燎赶来。”沈父对老太太说着,又看向沈元锦,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番,方才放下心来:“还好,还好。这多亏了陆阁老,南南才能全须全尾地回来。”
“是,多亏了陆阁老,你可得好好感谢人家。”老太太点点头。
“那儿子改日到内阁去的时候,亲自与他道个谢?”沈父试探着说。
这话沈元锦听了都不妥,好歹是救命之恩,哪里能只是道个谢这么简单。
可一想到方才老太太说的站队一事,不禁想到沈父若是上门道谢,会不会被当成陆阁老那边的人?
或者说沈父若不去道谢,会不会被当成其他两家的人,甚至觉得沈父不知好歹?
如此一想,沈元锦愁得皱起眉来,一时没想到该怎么办才好。
只听得老太太轻咳一声,抬眼看着沈父,道:“你亲自带着南南上门,好好儿道谢,礼不必太重,意思到了就好。”
“祖母,救命之恩,不该好好儿备一份厚礼吗?”这个问题,便是前世死在嫁人路上的沈元锦,也是不知道的。要知道,那时候她才十多岁,连二十岁都不到,那小脑瓜子想的东西哪里能一下子从闺阁之中跳到朝堂之上。
“你陆二叔如今是树大招风,你父亲虽说官职不高,但他若是备了好大一份礼上门,即便有你这个救命之恩,也难免会被说成是贿赂阁臣。”老太太看向沈元锦的眼神比看沈父柔和多了,声音都放轻了一些。
沈父原本到嘴边的话说不出口,身为父亲,他原是想斥责女儿的不懂事,可如今老太太说了这话,他再训斥就不合适了。
其实沈元锦方才听完便知晓其中利害,也按着前世所知道的一些东西,理清了其中关系,但面上还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
老太太看了沈元锦一眼,不知在想什么,可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让沈元锦扶她站起身来,打算与大家伙一块儿用饭。
沈父见状连忙上前,扶着另一边的手臂,嘴上说着:“孩子们孝顺,母亲若是平日里觉得无趣,不妨多多让孩子们到跟前伺候着,您瞧着孩子们心里也舒坦,也让孩子们尽尽孝心。”
“不必了,我这人不大爱吵闹,有南南这猴儿时常来走动走动就是了。”老太太眼皮都没抬一下,便拒绝了沈父。
沈父其实也是好意,没什么单单为了庶女着想的意思,不过是看沈淑锦不怎么到老太太这走动,便想着缓和缓和二人关系。
“淑姐儿来可以,但是你得把你屋里那个管好了!旁的像吃穿用度体面一些就算了,管家的对牌钥匙赶紧从她那取来,好好儿送到我孙媳妇那去!”
老太太看都没看沈父一眼,自顾自与沈元锦往前走,留沈父一个人愣在原地,好一会方才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