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还是常续带来的。
常续因为担心蔺柘,快速处理完事情,赶到了徐州,也是因此得知了这个消息。
——朝廷竟然在这个时候派了琼羽军来。
琼羽军负责守卫皇城,无诏不能离京,且只听令于皇帝,是皇帝手中最重要的底牌之一。
显而易见,这是雍武帝的意思。
前世也有这么一遭吗?
雍武帝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只有五百人,但此行领头的却是琼羽军统领魏七弦,眼下五皇子被绑,覃虎横死……竟然这么巧,在这个关头,琼羽军正好到了徐州?
蔺柘不得不开始思量,雍武帝真的对徐州的状况一无所知吗?
这关系到他接下来该做什么。
徐州的情况都被封锁得严严实实,更不要说是五皇子被绑的事,常续听完后徐州的近况后,只觉得头都大了,“这都什么事?不说李桉首会怎样,要是五皇子有事,只怕你们跟着出行的人是落不了好了。”
蔺柘却摇摇头,“五皇子不会出事的,我大约知道哪里能找到他。现在我需要知道是琼羽军为什么会这个时候来这儿。”
常续回忆道,“我观他们,并不急切地赶路,应该是不知道徐州发生了什么,至少还不知道五皇子失踪的事。算算脚程,最多明晚,这五百琼羽军就会到达徐州。”
蔺柘眯了眯眸,低声,“倒是不知道这消息,李桉首知不知道。”
先是五皇子被绑,后是覃虎被刺杀,对哪边都没法交代,李桉首现在怕是焦头烂额了。若是他还来不及知晓琼羽军这事,他倒是可以提醒他一下……
常续问道,“你想做什么?”
蔺柘前世便一直有意不将常续等人拉入他编制的网中,这一世也是这个打算,因而只是取出一封信,“徐州之事我已经有了成算,师父放心。我这有一封信是给大师父的,有重要的事要问,只是先前徐州传信不便,既然你正好路过,正好方便了。”
常续却被轻易打发了,“你当我做什么这么紧张跑来这里?我不走,要走也是等你这边事了再走。”
蔺柘默了默,对常续郑重一拜,沉声,“雁奴知道师父是在担心我,但于我要走的道,我早已做好了准备,至少此时,在我自己可以应对时,我并不想将你们也牵扯进来。”
“要真说到牵连,你拜我为师十年,要牵连我也早就躲不开,我要是怕牵连,当年就不会把你救下!”常续道。
“我知道。”蔺柘说,“但,我现在的路,我始终想自己走。”
蔺柘看着他。
他深知,常续重情重义,也因此,他清楚,常续和曹姑一样,前世在知道他的目的后,同样对他失望至极。
蔺柘至今没有改变过自己的目标,也知道,他和几位师父从本质上就不一样。
他很坏。
包括这一次,他也许会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做一些常续无法容忍的事情。
与其到时和他发生争吵,不如先将他支开。
“况且。”蔺柘补了句,“师父,这封信对我来说比现在的困境更加要紧,非常重要,所以才找你带回去。”
常续皱起眉,半信半疑,“究竟是什么事?”
蔺柘说,“您把信给大师父就行,他才明白我想问什么。”
常续倒是知道蔺柘和他大师父爱搞些玄乎的事,他们的事,他确实不懂。
蔺柘又费了些口舌,这才把常续说通。
当天,这座宅子的守卫又足足翻了一倍。特别是五皇子的院子,被看管得格外严实。
今天这座宅子不知道死了多少人,血腥味一直到夜色降临都没散去,内外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这一次蔺柘自个儿避开看守的人跑出去了。
李桉首近来无暇顾及西山脚下,一公里外看守的士兵都少了三成。
即便如此,蔺柘仍觉察到了不同寻常之处。
——他发现这些士兵用以预防染疫的方法非常熟悉。
和上一次来相比,这里发生了不小的改变,不同与之前的杂乱无序、路边尽是横尸,不管是环境还是被困守的百姓的面貌都不一样了。
贺兰莳靠在简陋的桌案上小睡。
看模样,比他上次见到的要憔悴更多。也不知道是多久没有休息过了。
蔺柘静静立在一侧,眸光落在贺兰莳身上。
他这算是在为了日后复立回皇城积攒民心吗?这么拼命,连自己都顾不上了。
除了这个,蔺柘也想不出来贺兰莳还能为着什么了。
只可惜,如果前世贺兰莳也来了徐州,只怕他的努力都付之一炬了。
但这一世他既然打算与贺兰莳联手,倒是可以帮他一把。
亲入疫区,亲自救治病人,与病人同吃同住……多好的素材。
不过,今日倒奇怪,一向寸步不离贺兰莳的朱雀卫竟然都不在。
蔺柘微抿薄唇,半蹲下身子,抬手探向贺兰莳睡梦中仍然紧蹙不安的眉宇,在即将触碰上时,理智回笼,但还来不及收回手,贺兰莳遍忽然惊醒,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贺兰莳的手心湿濡,是暖的。
蔺柘分了心,他想,他还以为贺兰莳的手会是冷的,像他这个人一样。
蔺柘目光落在贺兰莳止不住颤抖的手上,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小师父做噩梦了吗?”
贺兰莳定定看了他许久。
蔺柘说,“小师父一直这么抓着我,我可是会误会的。”
贺兰莳才大梦初醒般收回自己的手,举止间竟然有股子无措,看得蔺柘好笑。
蔺柘余光瞥了眼自己的手腕,眉眼轻转,笑吟吟同贺兰莳道,“我今日新得了一个消息。”
贺兰莳侧目。
蔺柘也不卖关子,“五百琼羽军自京城来,最迟明晚就能到。”
贺兰莳显然并不知道此事,甚至没有去想蔺柘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神色微愕,“怎么会?”
蔺柘道,“覃虎死了,五皇子又不见了,李桉首现在两头都讨不了好,要是让他知道琼羽军即将到徐州,小师父觉得,他会如何?”
“覃虎死了?”贺兰莳惊道。
蔺柘顿了顿,眸光在贺兰莳这张易容后的脸上巡回了几个呼吸,然后点头,“和五皇子被劫走几乎是前后脚发生的。”
贺兰莳沉息不知在想些什么。
蔺柘的思绪也在快速运转。
——他原本是在怀疑,覃虎是贺兰莳派人弄死的。
如果他没猜错,覃虎应该是大皇子的人。这才能解释覃虎为什么非要杀五皇子。想杀五皇子的无非就这几派人,大皇子、三皇子,昌平侯虽然不想五皇子上位,但还不敢起杀皇子的心。
覃虎是武将,三皇子及其母族在文人中颇有声望,在武将中却不得章法,相反,大皇子不仅手握兵权,自己还有军功,如果有时间能调查一番,覃虎和大皇子或者大皇子的母族之间一定有惊喜。
这些年,覃虎和李桉首狼狈为奸估摸着给大皇子谋了不少好处,那么大皇子对徐州的情况就不可能一无所知,这样想来,在雍武帝下旨让五皇子来徐州赈灾一事上,大皇子竟然没有过多阻挠就值得深思了。
蔺柘有理由推测,五皇子遇刺是覃虎动的手。
可覃虎前脚派人刺杀五皇子失败,后脚自己就被杀了……
若说是大皇子在灭口也说不通,一来大皇子恐怕都还未得到刺杀是否成功的消息,二来李桉首对大皇子并非绝对忠心,大皇子怎么可能灭了更加忠心的覃虎的口而放过李桉首?
“小师父——”
“郎君!”一直不见的影一匆匆闯进来,“有危险!属下先带您离开这里!”
“你怎么回来了?”贺兰莳倏而起身,“发生什么事了?”
蔺柘也看向影一。
影一不敢隐瞒,“李桉首要放火烧山了!”
“荒谬!”
贺兰莳气得不轻。
蔺柘却并不意外,首先他早就知道李桉首会来这一出,再则,他刚把琼羽军的事透露给了李桉首,这种被步步紧逼的情况下,李桉首慌乱中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毁灭证据扫干净自己的尾巴。
西山脚下这些染病的百姓就是他的大罪证。
当然,眼下同样迫切的还有五皇子失踪、徐州驻军指挥使横死两件事,光销毁这里也解决不了另两件事,等李桉首缓过神,下一步恐怕就是鱼死网破了。
蔺柘提醒贺兰莳,“看来这里要不安稳了。”
贺兰莳问影一,“还有多少时间?”
影一知道贺兰莳一定是想救这里的百姓,他为难道,“郎君,我得先保证您的安全。”
贺兰莳冷声,“那这些百姓就该死吗?”
“郎君,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至少我得先将您送到安全的地方!”
“小师父还是听这位壮士的吧。”蔺柘适时出声,“我有一句话想了想还是要说,小师父应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这种时候没有必要为了不值得的人和事耽误自己。有机会和精力时发发善心自然可以,可都危及自身了,就没有必要了。”
贺兰莳闻言看着蔺柘,眼神有些复杂,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惊呼和杂乱的脚步声,没一会儿又有短兵相接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