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奚元分化前受到白日的信引干扰,分化时像是醉了酒,意识模糊不清了几乎整个过程。
直至第二日的小太阳醒来了,她还在睡着。
她深深地陷在一场从未敢想过的梦中。
在梦里,屋中坤泽被乾元信引引发分化后,不及她的意识被来自身体的本能包裹,便感到在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后背结结实实地躺在了柔软的垫子上。
而自己的身上,正压着一个人。
她费力地睁开眼,借着暗淡的月光才勉强看清,这个人……是她一直放在心里的小公主。
但或许是这事太过不可思议,使她紧接着便从混沌的意识中有了一瞬清明。
梦里不知是谁点了灯,烛火幽光无规律地跳跃,在光影的一明一暗中,虞奚元几乎费尽了全力,可身上的人纹丝不动。
“殿……殿下……”
她无意识地喃喃,唇上却忽然被人抵住。
对方压下身子,信引好像变得更浓了,每一缕都在无形勾勒两人交缠的身影。
“姐姐又不听话了。”那人手指放在她的唇上,这么缓缓说着,“叫我楚楚。”
语气清淡,虞奚元觉得这话是从天边飘过来的,若即若离,不那么真切。
她心道自己是什么了?
怎么……眼前的这个人,她的殿下,她的心上人……楚楚怎么会像这样压在她身上?
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
她不可思议地看向那人,却忽得发现,对方眼中不再是从前在她前面时的天真与稚嫩。
她似一瞬间变了个人。
看向自己的眼眸里,依旧是道不尽的情义,只是在无声倾诉,表明自己不再是孩童,也不是软弱而需要保护的坤泽。
是素来就居于上位的乾元。
虞奚元像受到了什么重创,她蓦地睁大眼,看着这个陌生的亦楚。
她守护了十年的小公主,怎么会是乾元呢?
她从齿缝间说出低低的话:“不……不是。”
……她不是殿下吧。
殿下在她面前从不会这样。
“什么不是?”对方轻轻撩拨起她的青丝,一圈一圈卷在手指上,掀开她的发,在露出的耳畔凑近了道:“姐姐……楚楚好难受。”
又是那样软绵绵的语气。
虞奚元素来对撒娇的亦楚没有抵抗力。
她恍惚了一瞬,没有反抗。
信引让她全身都在发热,而面前人的触碰让她感到舒服。
她只是喃喃:“不是殿……不是楚楚……你不是楚楚……”
”怎么会?”亦楚举起虞奚元一只手,放在自己心口上,笑道:“姐姐,这里是楚楚在跳动的心。”
随后,她又将那只手往上移,贴在自己的脸上轻轻蹭了蹭。
“这是楚楚的脸呀,姐姐你看清楚。”
手心传来一丝凉意,虞奚元紧皱的眉松了下来。
“楚楚……”虞奚元似是接受了她,道:“是楚楚……”
“是呀姐姐。”对方又一次压下身,缓缓交缠住十指,“我是。”
两人鼻尖碰着鼻尖。
虞奚元脖子上传来对方触碰时的痒意。
屋内阳光忽然变得明媚。
出于坤泽面对乾元时的本能,虞奚元不自觉地发起颤来。
她感到一种在信引的压制下下无法反抗的恐惧。
她怎么会是坤泽?
亦楚才是乾元?
这……太不可置信了。
不等她再更进一步细想,脖子上传来的刺痛使脑中最后紧绷着的弦断裂。
只剩下来自信引的干扰下,身体本能的反应。
……
直到虞奚元从这场称不上美梦的梦中醒来,整个人都还处于懵懵的状态。
她平躺在床上,回忆现在是什么情况。
身边已经没人了,可这张床她分明记得清楚,昨日是亦楚躺在上面的。
怎么现在变成自己了?
她想起那场可怕的梦,好像真的还能从空气中闻到若有似无的信引。
……是雪松,还有阳光。
那场梦在脑中挥之不去,实在是太逼真,致使她只要一想到亦楚同她那样亲密,绯红便悄悄爬上了耳根。
这梦简直……离谱。
“呀,姐姐怎么脸红啦?”
虞奚元:“……!”
她蓦地一耸,被确确实实吓到了,不及身体做出躲避的反应,亦楚从身后环住她,下巴轻轻抵在她肩膀上,语气轻轻松松,“扰人的小孩我打发走了,姐姐,再睡会?”
她歪过头,轻笑着看向一脸惊恐的虞奚元,明知故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虞奚元僵在原地:“……”
这……
如果不是她的鼻子出问题,她好像在亦楚身上闻到了信引的味道。
是昨夜未完全褪去的残余的信引。
那她真的……真的分化了。
“殿……”
“嘘——”亦楚又一次毫不顾忌地将手指按上对方的唇。
虞奚元蓦地闭嘴了,视线下移,落到那根纤白的手指上,根本不敢去看身后的亦楚。
“……”
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梦里发生的那些,其实……都是昨夜真实发生的事?!
脖子上传来隐隐的疼意,她下意识伸手去碰,亦楚接住她的手,“姐姐想明白了吗?”
虞奚元一怔:“什么……”
她凌散的发丝被亦楚撩到前面,紧接着脖子上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与之一起的,还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
正好盖在那个泛着疼意的地方。
虞奚元蓦地一抖,“殿下……”
“昨夜是楚楚不对。”亦楚从管童那儿拿了药膏给她涂,十分诚恳地认错,“是……是楚楚分化,没有控制好信引……”
昨夜的记忆两人都保留着部分,现在这样敞开了脸面将分化标记之事说出口,绕是亦楚为“主谋”,也有些不好意思。
昨日她意识迷糊不清,而虞奚元身上却散发着信引的香味,这换做任何一个处在分化期的乾元都会忍不住。
虞奚元久久没有讲话,那抹绯红却从耳根爬上了脸。
亦楚觉得虞奚元很可爱。
这个词用来形容往昔的“玉面罗刹”其实很奇怪,她先前也总以为虞奚元最多拥有温柔的一面,却不知道,原来因为害羞而不敢正面瞧她的虞奚元是这样可爱。
脖子上柔软而冰凉的触感轻轻蹭着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这样温柔地触碰着,虞奚元总是不自觉想到昨夜之事。
好像越想忘记的事就越是挥之不去。
“殿下不必……”虞奚元嗫嚅着开口,“我自己来就好。”
她其实还没从亦楚昨夜奇怪的表现中适应过来。
她醒来后原以为那是亦楚在分化时出于乾元本能,才会变得那样主动和奇怪。可现在两个人清醒了,亦楚还是没变回正常。
就好像……她一直都是如此。
她那个天真爱笑的小公主,一夜过去,变成了心里藏着许多事的大人。会主动搂着她给她擦伤口,不会一见到她受伤就害怕地哭出来。
那亦楚从前的那些,其实一直都是装的?
这个想法曾无数次出现在虞奚元脑海中,直到此时此刻,她分化成了坤泽,亦楚分化成乾元。两个人之间好似发生了天大的变化。
尽管无人指出这一点,但两人都心知肚明。往后看向对方的神情,或许都会因这一夜的春风吹拂而变得与往昔不同。
虞奚元刚分化完,身子还很敏感。亦楚这样一碰,触感便仿佛被放大了好几倍。
她喜欢了亦楚这么久,此前从未想过这样一天。
也不知……殿下会怎么想。
乾元和坤泽临时标记以后,两人间会多种无形的羁绊,变得对对方愈发依赖。
所以亦楚现在对自己这么细心与温柔,是出于她自己的本意,还是源自那道羁绊?
虞奚元拿捏不定,胡思乱想的时候分神,从喉间漏出一声轻微而嘶哑的音。
身后人动作忽然一滞。
虞奚元捏着被褥的手紧了几分。
短暂的寂静后,亦楚当作没瞧见她的动作,继续替她上药。
亦楚:“……”
奚元姐姐这般的模样,她前世很少看到。
前世在沐安宫孤寂的自己,将面前这个人当作了所有。所以前世之时,奚元姐姐是不是有意避开在自己面前表现出坤泽的一面?
就算经历不同,但作为坤泽的本质不会变。谁都有不愿让人看见的一面,就像自己不想让奚元姐姐看到自己分化时难堪的一面,奚元姐姐也是不想让自己看到她坤泽害羞脸红的一面吧。
……但是没关系啊。
或许虞奚元自己会觉得难堪,但在亦楚心里,这样的虞奚元分外地可爱。
上完药,虞奚元动了动身子,似乎是想下床。亦楚皱皱眉,将人从后面抱紧了,“姐姐怎么不说话,是在生楚楚气吗?”
虞奚元一惊,忙道:“没有。”
她只是一下没反应过来这样大的变化。
和原先她想的都不同。
“我不会生殿下的气。”她抓着自己的手,看到上面有还未褪去的牙印,开口道:“殿下昨日分化所致,并非有意为之,是我没遵守先前的承诺,将殿下那时的模样……”
她偏过头,低低道:“看到……”
亦楚看着她,对方呈现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可她什么都没说,虞奚元怎么就这么自觉认错呢?昨夜那样的情况下,虞奚元身为坤泽哪里有拒绝的余地?
虞奚元没听到她回话,便更不敢去见亦楚。
半晌后,亦楚清清淡淡道:“那姐姐以为……昨夜是什么呢?”
“昨夜……”虞奚元整个人一僵。
昨夜……昨夜之事……
喜欢亦楚的只是自己一人。殿下并非对自己有意,做出那样的行为也只是在信引的催动下无意识为之。
换做任何一个坤泽,应该都可以吧。
她是殿下身边的臣子,生出那样的心思已是僭越,又怎么能因为一场临时标记,就对主子说出藏在心里的话呢?
“昨夜……殿下就当一场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