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凉的街道上鲜少有人走动,地上落花也无人打扫。
杜清溪和顾淮贞从马车上下来,见到这落魄的模样也不由有些惊讶。
一瞬间,杜清溪明了了
袁文术前世能隐上三年的缘故。
城中人都知晓长宁街住着的尽是些寒酸穷苦人家,也难为袁文术竟想着在这儿开办书院。
“娘子,你确定要来这儿寻夫子吗?”
顾淮贞皱着眉头,一脸厌嫌。
杜清溪心中虽也困惑,但先前找人过来查探,这地方,却有一个名叫袁方的人,与她前世所闻无二。
她没回答,顺着下人所绘的简要地图进了巷中。
袁文术的房屋与周边其他并无不同,只是院内两株相思树格外扎眼,她轻敲了敲门,不一会儿便有一个约莫五十岁的男人前来开门。
她在脑中思索了一遍前世记忆,袁文术确是告老还乡没错,可眼前这人两鬓还未完全发白。
她愣了愣神,纠结片刻,见眼前这人正要不耐烦地询问,还是问道:“我欲寻袁方老先生,不知他可在屋中?”
这人闻言,眸中困惑一闪而过,反问道:“你找袁方先生何事?”
杜清溪视线朝屋内望了眼,不见其他人,眉头一皱,打探道:“我听闻袁先生正欲筹办书院,不知可有此事?”
听见这话,那人眸中立刻升起一丝警惕,打量了二人一眼不善道:“袁先生筹办书院之事应当不曾传出长宁街外。”
“是我朋友途径此处听人所言。”
杜清溪脸不红心不跳地编造着,话到一半,脑中忽地浮现一个猜测,“阁下便是袁先生吗?”
问出这句,她又补充:“我那朋友只谈及袁先生谈吐不凡,却不曾提过样貌如何。他见识也甚广,我便当他夸赞之人合该古稀之年才是,没料想先生竟这样年轻。”
言下之意,她便是确定了眼前这人就是袁文术本人。
那袁文术并未反驳,反倒收起不善的打量,倚着门框笑了起来,双手交叉插在深蓝色的宽大袖子中,“倒不知你那朋友是何人?说来,姑娘样貌不错,来这莫不是也要入学?”
“朋友便不说了,我答应他不透露。”
杜清溪敛眸回答,神情平静地胡诌道:“今日来此,是为我夫君寻个夫子。城中夫子我们寻过,无人受得了他这性子,便来这偏僻之处看看。”
她说罢,伸手牵过顾淮贞,手中微微用力,回眸望了他一眼,暗示他不可胡乱说话。
顾淮贞撇了撇嘴,收起心中不屑,对着袁文术胡乱点了点头。
那袁文术却并未看他,依旧望向杜清溪问道:“不知是什么性子?”
闻言,杜清溪眨了眨眼,心中纠结一番,还是诚实答道:“吃喝嫖赌,不学无术。”
“既然如此,我也不收。”
袁文术听罢,站直身子,笑意一收,对着两人做了个赶客的手势,便要转身回屋。
杜清溪心下一急,一旁顾淮贞却先一步愤然解释道:“我也并非不学无术!”
“我……我以前也是读过书的。”
见袁文术回首,被他那一双凌厉的眼眸盯着,顾淮贞心神一颤,定了定才说道,只是语气依旧显得有些虚。
“若是不学无术我倒还能教。”
袁文术声音平静地说着,“可这吃喝嫖赌,还是让你爹娘先教好再谈罢。”
甩下这句,他握着门沿便要关门,杜清溪连忙跨进门槛。
小巧精致的绣花鞋与这粗糙脏乱的泥地显得格格不入。
“那是曾经,往后他自当改正。”
她焦急地解释着,袁文术却仍旧面无表情,“他这年岁,改正?说得轻松。”
他这轻蔑的语气,听在顾淮贞耳中如针刺一般,冷哼了一声,不屑道:“一个穷酸秀才罢了,若非娘子强拉着我来,我也不屑拜个秀才为师!”
听这话,杜清溪双眉蹙起,正要对袁文术解释,却见他再度笑起,收回了握着门沿的手。
“没料到你还算重情,今日你娘子在此处,我也不好拂了你的面子,你要真愿求学,半个月后自个儿上门吧。”
说罢,袁文术双目盯着顾淮贞,似是在等他回答。
结果顾淮贞撇过脑袋又哼了一声,“不必,与其找个秀才,还不如回城中寻个落第的举人来。”
话音一落,他便要转身离开,却被杜清溪再度牵住了手。
先前顾淮贞分明还算安稳,她事前也未交代清,只好自食苦果。
“抱歉。夫君如今已在改正,听别人再提及此事难免有些生气。”
她垂着脑袋恭恭敬敬道了歉,又抬头望着袁文术恳切道:“半月的时间不算短,若先生有空,不妨来顾府先住着?这街上的书院,顾府也必会派人来此处帮忙修建。”
若让府中待着,多少还能看些书,来这书院读书,无非是帮他寻了个出门的由头。
“顾府?”袁文术并未直接拒绝,反倒问了句,“城中的刺史府?”
杜清溪缓缓点了点头。
前世便是顾景认出了袁文术,她此时心中不由紧张。
“顾大人为人刚正不阿,怎地生了个儿子这副德性?”
袁文术闻言,又将顾淮贞细细打量了遍,言语中是不加掩饰的嫌弃。
见他未直接拒绝,杜清溪知晓有戏,连忙接道:“顾大人忙着处理公务,难免疏于教导。袁先生既有空,不妨帮着教育一番?”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带着点不好意思的意味解释道:“夫君虽在改正,让他出门来书院读书,保不准受不住诱惑又出去玩乐。”
被杜清溪这样说着,顾淮贞面色微微一红,轻扯着她袖子,有些不满地回了句,“我怎会这么受不了诱惑……”
杜清溪回首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是谁那日在凤仙楼喝得烂醉?”
她那日虽生气,却也不得不庆幸,顾淮贞醉酒后的模样还算安稳。
“若是袁先生愿意,今日收拾好行李便可与我们一道回去,若是还需考虑,我们便过两日再来。”
与顾淮贞说完,杜清溪转过脑袋,对着袁文术恭恭敬敬说道。
“这位姑娘倒是没给我不愿的选择。”
袁文术略带嘲讽地说了句,长眉一条,望向站在杜清溪身旁的顾淮贞道:“我考虑两日,不过两日后,最好还是这小子一个人来。”
话一说完,他转过身,连院门也不关,径直朝着房屋门走去。
杜清溪眯了眯眼,虽不知他这是何意,但多少算是同意了。
这样,她便能去找祁婉,借着写信与顾景交代这事得机会,将那小瓷瓶与徐宸所给的纸张一道送出去。
心中沉思着,她衣袖再度被顾淮贞扯了下。
“娘子又为何非得找这人?分明是个穷酸秀才,态度凭什么这样傲慢?”
顾淮贞皱着眉,恶狠狠盯着袁文术离去的方向,不满地抱怨了句。
杜清溪见他这模样,轻笑了声,转身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平淡地回了句,“若真是个秀才又怎会如此傲慢?”
想起刚才袁文术所言,她望了眼顾淮贞脸上不屑,还是认真交代了句,“这老师并不似看上去那样,你……过两日来时还是恭敬些吧。”
“我看了许久也只是个穷酸秀才。”顾淮贞哼了声,态度依旧。
杜清溪眉头不由一皱。
即便真无法将袁文术请回顾府也与她无关,只是顾淮贞这不学无术她实在看不惯。
“你若真不愿就算了。”她嗓音一冷,瞥了眼顾淮贞,跟着冷哼了声,“寻不到夫子,婆婆要怪的人总归不是我。”
丢下这句,杜清溪脚下步子加快,快要走到马车旁时,却被顾淮贞握住了手腕。
“娘子……”
她再回眸,顾淮贞脸上的不屑却转为了担忧,“你生气了吗?”
“没有。”冷漠地回了声,她毫不留情地抽回手腕,“这是你的事,我又何必生气?先前寻你帮忙我便说了,不会管你这些乱七八糟之事。”
她已将人带来见了袁文术,恩情已报,之后如何都与她无关。
顾淮贞愣神间,她直接踩着车辕扶住马车边上了车。
等人进来,她对着外头车夫高声喊了句“回顾府”,便只托腮望着窗外景色。
“娘子……”
顾淮贞对着她喊了声,听着竟有些委屈。
杜清溪也不回头,只问道:“何事?”
“若是娘子真想将那秀才请回府中,我两日后自然会恭敬地来迎他回去。”
听他这样说,杜清溪心中疑惑,回头看了他一眼,两人眼神对上,顾淮贞那暗淡的目光忽地绽出光芒。
她嘴角轻扬,问道:“为何又变了?不是看不起那秀才,又何必恭敬地将人迎回?”
她特意加重了“恭敬”二字的音调,顾淮贞却全然不在意,喜悦地回道:“我们毕竟是夫妻,自然要听娘子的。”
闻言,杜清溪眸色一深,平淡地回了句,“你倒是当真了。”
话音刚落,顾淮贞却握住了她的手,认真点头道:“都已成婚,为何不当真。”
杜清溪低头望着顾淮贞白皙的那只手,一眼便能看着主人的娇生惯养。
她心中闪过一抹奇异的感受,还是将手抽回,搭在腿间,抬眸望了眼顾淮贞,却没再回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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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