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站在城墙上,金黄色的一片尤为刺眼,与历经百代的千疮百孔斑驳的漆黑城墙形成极大的反差,但入眼却仿佛一般的黑,只是一个是真实的黑,一个黑在人心。
一众的仆从与武官围绕着这抹金黄色,徐徐开口,满是威严:“柔然狼子野心,犯我大晟,敢称兵仗,必斩之!大晟的将士们啊,出发吧,恢复中华,救济百姓,大晟的民众都在等着你们凯旋!”
一席话说的慷慨激昂,站在城门下的马都不断攒动着马蹄,偶有几匹马吐着鼻息,紧随其后几声嘶鸣,但骑马的人并没有那么亢奋,多数的兵将都是抱着必死的心出发。
顾子雍摸着怀里的帅印,凹凸的痕迹依稀可以辨别是镇北军的帅印,西北战事结束就将帅印交还给圣上了,昨日圣上郑重地将帅印交给他,但其实这帅印从未离开过镇北王府,顾家父辈一手打造的帅印,却在父亲走后被圣上收了起来,直到他出征西北前才交给他,他在西北回来后也理所当然地交还给圣上,手掌摩梭下他甚至清晰地记得这帅印上的每一道痕迹。
一手执着酒碗,酒水顺着下颌流进盔甲,伴随这一滴泪一起流进了衣领,砸在他心上。
随着酒碗碎裂,军旗飞扬在第一缕朝曦上,万千将士扬起无数的尘埃。
大晟的将士出征了......
顾子雍坐在马上,马蹄微微徘徊,他回望城门,眼神恍惚的望向了尚书府的方位,些许落寞,而后像是自嘲一般咧开嘴嚼,一丝苦笑。殊不知在另一边的高塔上,乔晚的视线紧紧追随着最前面的一身玄色铁甲,看着军队跨国护城河,那一丝黑渐渐消失在尽头。
清和跟在乔晚身后,看的也是心疼,早间天还未明小姐就起来了,先是去了公子那处,对着公子掉了好一会儿眼泪,说些什么保重、平安的话,公子屋子里全是人,大人夫人都围着,就老夫人卧着床没来,屋子里都是压抑的气氛,只是公子说了句“这都是乔家的命数,叫家中各位保重”,对着大人夫人郑重地磕上了一个头,随后就先行去了军队里,留下了一屋子的人独自伤神。
小姐紧接着就出了府,但靖安门圣上在,层层警戒,清和随着小姐走过了半个京城的路,到了京城最高的高塔,遥遥地望向了靖安门,其实什么都看不清,密密麻麻地人影,根本分不清人是谁,但小姐看的仔细,就静静地站着,看着那些密密麻麻地黑点跨过了护城河,渐渐地远去,而后忽然问了一句:“清和,你说他们会回来吗?”
清和不知道怎么回答。
只是沉默地陪小姐站在露水还未消散高塔上,陪着她从天刚亮站到了日头明晃晃的升到了头顶,随后扶着小姐拖着麻木到无法动弹的腿一步一步走下了高塔。
小姐病了。
乔晚回来就病倒了,尚书府是乱成了一锅粥,老夫人昨儿才倒下,紧接着乔晚就发起了高烧,尚书府乱成了这般模样,沈清婉本是不该呆在这的,但听说家里的表哥现在还没走,硬着脸皮留了下来,倒是尽职尽责的照顾起了乔晚。
第二天乔晚才醒了过来,睁眼就看见沈清婉坐在她旁边,拄着头打瞌睡,喉咙里一片火辣辣的疼,想说话却是半天都没说出口,倒是清和先看见了,“小姐你醒了?”
又惊醒了沈清婉,“晚晚醒了!”又惊又喜。
乔晚欲说话却说不出口,好在清和先递来一杯茶水,“小姐不知道,可吓坏了夫人,老夫人那边还瞒着,前院现下忙的很,夫人倒不出功夫来看小姐,小姐安心养病就是。”
乔晚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喉,“阿兄和......镇北王现下是到了何处?”提及那人现下也带上了些许的胆怯。
清和有些难以启齿,“小姐......清河不知道。”夫人特地叮嘱不能让小姐知道镇北王的消息,但清和怎么拦得住,何况这些消息,她一个丫鬟又怎么能能知道呢。
“我要见栾华。”撑着身子做起来。
清和站着不动,但到底是拗不过乔晚,乔晚见着清和许久未动,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自己去找栾华,吓得清河和沈清婉接连阻拦,直到清和跪在地上。
“小姐,清和这就去,清河求您了,您回床上歇着吧。”声泪俱下的磕下了头,沈清婉也在一边搀扶着,这件事才算完了,到底是哄着乔晚回了床上。
没一会儿清和就带着栾华到了,乔晚已经换好了衣服,等在了屋内。
“栾华,你可知道顾子雍到了哪?”声音还有些嘶哑。
栾华头都没抬,但听着这声音到底是在心里叹了口气,“王爷才出发一天,估计就算是快马加鞭也还要四天才能到北疆。”王爷昨日送走乔晚生生憋的吐了口血,他自王爷进了宫就一直陪着王爷,这次王爷却把他留在了乔姑娘着,用心程度可见一斑。
心思还漂浮着,乔晚的话却让他心头一惊。
“你可能带我追上他?”
本来低垂着的头猛地就抬了起来,沈清婉站在旁边也是吓了一跳,那是实打实的军队行军打仗,可是开玩笑的?
“不能。”栾华愣了一瞬,冰冷的拒绝道。
王爷临行前的谆谆叮嘱就是要他保护好乔晚,镇北王府命途多舛,但王爷交给他的任务他必须完成。
“栾华,我求你。”乔晚说话间就跪在地上,言辞恳切。
“小姐!”
“晚晚!”
沈清婉和清和的声音同时传来,栾华这才注意到屋里还有一个姑娘,这是那日在茶馆里隔着门缝撇上一眼的姑娘,但思绪很快就回到了乔晚身上。
“姑娘快起来,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带姑娘去的。”俯首站在原地,垂首拒绝。
“就是啊晚晚,你当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北疆。”
“北疆又如何,我又不是没去过。”口不择言的一句话倒是惊了屋内的众人。
乔晚注意到自己说错了话,垂头噤了声,好在屋内的人只当她是睡迷糊了。
沈清婉先接过了话,“战场上刀剑无眼,你一个姑娘家去了能什么,你别说胡话,快回床上我陪你好好聊聊。”边对着栾华使眼色,示意他快走,边扶起了乔晚。
栾华这才注意到,那天隔着门缝惊鸿一瞥的眸子是何等的清澈温和。
垂首作揖,缓缓退出了屋子。
乔晚面无表情的被沈清婉从地上扶了起来,又被沈清婉塞回了被窝,没说一句话,只是在沈清婉掖好她的被角的时候,又从里面伸出了手,握住了她的手,“姐姐,你说皇权当真是如此用的吗?”
沈清婉慌乱的捂上了她的嘴,“姑奶奶,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却还是回握住了她的手,叹了口气。“那个位子,谁坐上去不是如此,拥有的越多就越是害怕失去,何况那是江山呢?”
只怪镇北军威胁到了皇权......
“姐姐,若是不是为了替我换回与二皇子的婚约,是不是他也不必答应下来了?”
“那是圣上,就算不是为你,也还是会这样的。”
“怪只怪,我们太渺小了。”
怪只怪,圣上的一句话,就能压死所有人。
而史书只会记载,镇北王出征北疆柔然,不敌,遂败。
乔晚拽着乔晚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连晚饭都没吃,等沈清婉再出院子时,就见着乔晚点名要见的栾华,站在那颗梨树下,一身藏蓝色地衣衫,遥遥的向她俯身作揖。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他。
而后他缓步走到她面前,“还请姑娘好生照看乔姑娘,在下在此谢过姑娘了。”王爷不论此行结果如何,交代给他的事情他得做好,他看的明白这位姑娘说的话对着乔姑娘十分有用。
沈清婉微垂下眼眸:“自当。”
天渐渐暗了下来,黑云翻卷着吐出天边的蓝,不断翻涌着会仿佛要吞没什么,一丝星光都不曾闪烁。
顾子雍一行人在黑暗中摸索着行进,从第一封战报传进宫,不到两日,北疆边境幽陵、朔城接连战败,现下正值盛夏,北疆草原涨势正旺,粮草充足,柔然人又身强体壮,十分擅长骑射,北疆的将士对付他们确实十分困难,他们就算是日夜兼程,但北疆按照这个速度接连失守,等他们到了,北部十城只怕是也没了半数。
顾子雍瞧着这越来越黑的天,发号施令:“停军休整。”
一整天下来加起来的休整的时间也不过一个时辰,现下天越来越黑,只怕是也不能再走下去了。
顾子雍掏出水壶喝了一口,又满满将手伸进了怀里,那里放着一个荷包,是他去康和时乔晚交给他的,里面那个药方还整整齐齐的放在里面,只是光看着那些藕断丝连的折痕就知道被打开又和上了多少次,那怕这张药方一次都没被用过。
指尖摩梭着荷包,缓慢的滑动,仿佛乔晚还在身边。
人群却突然哗动了起来,本来坐在地上休息的士兵不断地站起,又茫然坐下。
“发生了何事?”乔珩横着嗓子问道。
人群不断地骚动着,却不知发生了什么,直到顾子雍揣好荷包,逐渐走近,一位士兵才走上前,手里拿着一把镶嵌满宝石地弯刀。
“王爷,刚刚有一道黑影闪过,再之后属下地身上就多了这把弯刀。”
乔珩凑上前,“这是......柔然的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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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皇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