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成雪心不在焉地回到天霞阁,脑子里嗡嗡作响,苦事乐事一概想不通,他一手拨开几本散落在床榻上的书册,身体直直向下倒去,将脸闷在枕上。
大有一副要闷死自己的架势。
“喵~”
黑白花的肥猫跳到穆成雪背上,他被砸地闷哼一声,有气无力地唤他:“翎糕。”
“喵喵~”
翎糕喵喵叫了两声,声音又黏又腻。昂着脑袋哒哒哒在穆成雪背上踩了几下,接着拿圆滚滚的脑袋蹭了蹭他耳侧的皮肤,示意穆成雪可以来摸它了。
穆成雪抓过小猫把脸埋进翎糕柔滑的皮毛里,闷闷道:“是不是又吃胖了。”
手感好像变好了,肚子吃的圆滚滚的,他用不甚清明的脑子只想明白了一件事,是时候开始让翎糕节食了。
“喵喵喵!”
“没有胖吗,我都快抱不住你了。”
翎糕:……
这简直是血口喷猫!需要我提醒你你身上那两把能个抵十只小猫吗。
翎糕在穆成雪手里被捏圆揉扁,他也不反抗,晾着肚皮任他撸,时不时蹭蹭他的手腕留下自己的气味,偶尔被穆成雪压疼了才小声抗议两下。
“喵?”
察觉到一直抚摸自己的大手不动了,翎糕扭了扭滚圆的屁股,挣扎着从穆成雪手下脱身,抖了抖被揉乱的毛发坐在床边给自己舔毛洗脸。
慢悠悠地把身上的毛发舔顺,翎糕一跃下床,稳重的身躯落在地板上发出“咚”地一声。
他伸出一只前爪扒拉两下推开门,在太阳底下伸了伸懒腰,眯着眼享受冬日里来之不易的暖阳。
山上忽地狂风乍起,一朵比小猫身子还大的多重花瓣杜鹃晃晃被吹到翎糕身上,不重,却把翎糕压弯了腰,逃似得将杜鹃花拨落下来,三两下爬上院子里的杜鹃树上。
这杜鹃花名为仙魁杜鹃,枝干粗壮需得十几人合抱才能将这树干围住,抬眼望去直穿云霄,人站在树下比堪比蜉蝣,仰头看不尽全貌。花朵终年常开,一朵花能开出三五种颜色,由红到紫深浅不一,花团锦簇花香袭人,普天之下只有万重山能种,是在别处都见不到的景色。
且万重山也只有四棵,就种在四位掌院长老院里。
翎糕寻到一枝稍显光秃的枝干,枕着爪子在树上酣睡。
只是屋内的人睡的便没那么踏实了,穆成雪脸埋在布枕里,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身上的烧伤、手上被腐蚀掉的烂肉以及腰腹上被掏出的血洞的都在以一种非人的速度愈合着,新生的血肉在纱布之下互相粘连、覆盖,只留下一层浅红色的新肉,不出几日便会恢复如初,连伤疤都不会留下。
半梦半醒间只觉得身子沉的厉害,又沉又累,偏他感受不到疼痛。
百般滋味,皆尝不到。
又梦到昨日的白蛇、姚三、以及许久未见的云朝。梦到昨日在李家村的一场恶战,姚三拼死要放白蛇出逃,素白对他的警告,还有被他遗忘掉的那段记忆,炮烙之刑……
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他尝不出,也无人为他解惑。
夕阳余晖,血染黄昏。穆成雪睁开昏沉的眼皮,翎糕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躲进屋里来了,正蜷缩着身子睡在他手边。
他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趴着睡了将近一天,哪哪都不舒服。今日饭也没吃几口,整个人饿的前胸贴后背,他心道今早应该听楚江的,好好吃早饭。
他平日处理公务的桌案上多了两封信,一封是穆凝霜送来的,只有短短一句话,说是李年性命保住了,等身子恢复之后亲自送他回李家村。
穆凝霜虽是万重山弟子,其实很大一部分时间她都在穆家待着,非必要不上山。
第二封是楚江留下的,说是素白仙人跟着万法盟去了金陵,姚三已经死了,尸骨也一并带去了金陵。
穆成雪看着信上歪歪扭扭的素白二字,眉上像是有了怡悦之色。
真好,这回没让云镜接触到素白仙人。
想到这儿,穆成雪心跳得极快,他能感受到自己现在很兴奋。
他捂住心口,今日情绪比往常都要浓烈几分。
师尊常说世事大梦一场,他一直觉得现在发生的一切就如同黄粱一梦,等醒来后他还被云镜困在牢狱中日日折磨。
两个月前,云镜在他身上试了无数方法都没能抽干他的灵力将他炼成傀儡,便对他下了落魂阵,不出意外的话,他早该魂飞魄散了才对。
可是醒来之后,他的意识回到了十九岁这年。
落魂阵闭生门开死户,凡人入内魄消魂散顷刻而灭,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这些天他一边绸缪,一边午夜惊醒直觉这天地辽阔却并不真实,总觉得自己是被困在了死前的一丝执念里。
在他死前,云镜同他同他说了许多在此之前穆成雪闻所未闻的东西。云镜说他是这大千世界的气运之子,是天定的主角。
他管这里,叫书中世界。
而他穆成雪、楚江、以及整个万重山众人,都不过是云镜的垫脚石罢了,毕竟鲜花要是用绿叶衬托就太俗气了,用天才来衬托天才才能体现主角有多么与众不同。
荒唐又离奇,叫人难以置信。
却又不得不信。
在他刚重生回来的那几日,他不止一次尝试暗中杀了云镜,但他从来没有成功过。他便知道云镜同他说的并非虚话。
既定的路线无法更改,白纸黑字早就定完了终局。
去李家村擒姚三斩白蛇一事本该是云镜的任务,穆成雪是抱着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将此次的任务截下的。
截下的不只是任务,更是云镜结识素白仙人的机缘。
他长舒一口气,真是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
寒风卷衣带,云朝掬起一捧山泉水一饮而尽,衣袖被水打湿了些许,他取下腰间的水壶灌满,笑道:“有了银子您就不用继续宿在山里了。”
楚流云瞧他笑的这般开心,也乐了,问道:“我走了晚上谁陪你说话,长夜寂寞,你独自一人在山里岂不难熬。”
云朝给水壶灌满水,蹲在河边开始生火,仰头对坐在树枝上的人说:“山里更深露重,夜里又冷,更别说还常有异兽,何必留在此处遭罪呢,客栈睡着多舒坦啊,我替您开心。”
“唉!唉!唉!”楚流云连连叹了三口气,“我们好歹也同行了半个月吧,你就没有一点舍不得我?”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有缘总会再见。”
楚流云冷哼一声:“你倒是看得开。”
云朝生好火,将洗干净的两只野鸡穿在削好的枯枝上,他确实有些不舍,但人家要走他也不能拦着。
第一次遇见树上的道士是在半个月前,他刚被穆成雪赶走不久,又气又委屈。没找到师父就算了,好不容易再次见到穆成雪还被人提着剑架在脖子上威胁,差点连命都没了。
他满腹委屈,还没走几里路呢,就在路边上捶胸顿足大哭了起来,他一个身高八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哭的眼眶通红,活像谁家被抢了玩具的娃娃。
整整两日云朝都提不起精神,他觉得自己对穆成雪失望极了,再也不想见到他了,可心底又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妄想,妄想着穆成雪幡然悔悟,亲自来寻他,跟他说自己错了,不该这般对他。
在这样的遐想下,他在江宁多逗留了两日。可他左等右等,除了天上的云来了又去,他谁也没等到。
于是他愤愤地买完干粮准备离开江宁。赶路至深夜随便在荒郊野外寻了个破庙,还没等他收拾好,却看见一人倒吊着从佛像上滚了下来。
云朝吓了一跳,以为是什么人藏在这儿的尸体。他卷起包裹,当下走要离开。没想到那“尸体”突然呓语了起来,云朝凑近一看,原来是个吃多了酒的醉汉。
云朝怕这醉汉冻死,他打扫干净两张已经腐烂的草席,又给醉汉盖上自己的外袍。
就这么的,两人稀里糊涂就同行了将近半个月,他这就要走了,要说没有不舍那是假的。特别是楚开身上还有一种让他很熟悉的感觉,和师父一样。
许是因为俩人都是酒鬼。
云朝垂首转动烤鸡,问他:“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楚流云也不知道,他是一气之下离开万重山的,本来是想着穆成雪什么时候给他来信求他原谅他什么时候回去的,没想到碰上了个傻憨憨的年轻人,稀里糊涂陪他找了半个月师父。
今日姓穆的来信,什么也没说,只在信里给他裹了张百两的银票。
“不知道,你呢?”
楚流云吸着鼻子从树上跳下来,云朝手艺好,烤鸡做的又香又嫩,撕开鸡肉流了一手的汁水。
云朝:“继续找师父。”
楚流云:“你都找了俩月了吧,这么没头没尾地要找到猴年马月啊。”
云朝:“我能算个大概,师父来过这儿。”
“吹吧你。”楚流云嘴里吃着人家的烤鸡,毫不留情道,“我跟着你半个月了,你都算不出我徒弟把银子藏在何处,哪来的能耐算出你师父在哪。”
云朝也怒了,同他斗嘴:“我帮你算出来那我不成了贼人的帮凶了吗,我说算得出就算得出。”
楚流云吐出嘴里的鸡骨头,“唔……那有没有可能,你师父故意让你算不出他具体在何处呢,他不声不响地离开不就是为了躲你吗。你把他吹的天花乱坠,他要真像你说的那么厉害任你天涯海角也找到人。”
云朝脸色一白,他从来没这么想过。
楚开说的不错,师父不声不响地离开村子,万一真是为了离开他呢。
他嘴硬:“我师父才不会故意躲着我。”
楚流云瞧他一张俊脸煞白,挽回道:“我随口一说,哪有师父故意躲着徒弟的。”
“行了,”他起身用帕子擦擦嘴角的,“我走了,别挂念我。”
云朝也起身送他,燃起一根火把递到他手中:“一路保重。”
楚流云伸手接过火把,下一秒却见他脸色突变,旋即将云朝拉进怀里,只见他右手一翻,一柄泛着寒光的匕首赫然插在了火把上。
“先别急着走啊,清玄长老。”
这里一尺换算0.23米,目前云朝差不多186,我们云朝还在长,孩子吃的多干的多,成年能长到189
成雪1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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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白蛇其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