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兄如此气魄,实在令我辈佩服不已啊!”
“是啊是啊,所谓长辈之命,不过也都是些过去的事情,如今大家都长大了,若果真没有感情,如何能勉强呢?郑兄此番,实是应了一个‘诚’字。”
郑堰身边,几个同他一般年纪的公子哥们,正一一奉承,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般将他往苏家门前推。
郑堰半推半就,倒也是腰杆挺直,正正地往苏府大门去了。
只是他站在门前,要说的话还未出口,一眼就看见了从里面走出来的姑娘。
这人他再熟悉不过了,自打姑姑让他定了亲,他见这位表妹许多次,哪次不是被冷眼相待?便是她倾国倾城又如何?怎能敌得上二表妹小意温存?
只是这位大表妹平日好像也不怎么出门,今日怎么会在门口遇见呢?而且,她是朝他笑了么?
“表哥怎么不说话了?几日不见,连我都不认得了吗?”
苏璃末在郑堰面前不远站定,浅笑着看着他。
她声音并不算多大,但此处正在苏府门前,外头的人,倒也能听见些。
那些先才还起哄的公子哥们,听见这一声,纷纷静了下来,朝府门前看过去。
不是说今日郑兄登府退亲吗?怎么倒是旁人先开了口?
“郑兄,这位可是你那表妹?你倒说话呀!”一圈站着的都是些纨绔,其中身份好些的,譬如这位姜令学,姑姑是宫里的贤妃娘娘,行事不羁,天不怕地不怕。他本就是来看热闹的,见郑堰不说话,自然在后面催。
郑堰好容易才和京城这群公子哥打好了关系,如今自然不甘落了面子,便朝苏璃末道:“表妹天香国色,愚兄岂敢忘之?”
“表兄能言善辩,表妹我,自也不敢忘。”
苏璃末分明是一脸微笑,可郑堰也不知怎么,总觉得这昔日任人欺负的表妹,如今瞧着,竟让他觉出几分可怕来。
只是他那些“兄弟们”还在外头站着呢,他也不能失了颜面,遂横了心,将一早准备好的生辰贴拿了出来。
他今日,就是来退婚的,那苏璃末一个没娘的孩子,连亲爹都不疼,他为何要捡这别人不要的垃圾?
况他是男子,他指责苏璃末不孝不娴,苏璃末还能反驳不成?
郑堰挺了挺腰杆,一抬手,将生辰贴举在苏璃末面前,只是他没想到,他刚要开口,一句话音还没说出来,一下子就被人打断了。
“表兄这是预料到我要退亲,所以主动将生辰贴退回来吗?”
郑堰一愣,她要退亲?苏璃末要退亲?
眼见郑堰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苏璃末心中冷笑,却是不给他一点反驳机会,接着就道:“也是,表兄做下那等败坏门风令人不齿之事,只怕心里也过意不去,表兄能有此心,实在是令我,万分感动。”
她声音略略提高了些,一字一句,有如玉珠掷地,清脆有声。苏府外,跟着郑堰来瞧热闹的那些纨绔们,个个都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本来就是些闹事的主,见着这发展和郑堰所说并不相同,却也不帮忙维护,只是看着越发开心。
郑堰哪里想到苏璃末这么一套说辞,瞧着她竟好像还要说下去,郑堰连忙出言打断:“苏璃末!你在满口胡说些什么?”
“我没有胡说啊。”苏璃末抬手,身后的石榴便将一早小姐吩咐她拿着的生辰贴呈了上来。
“郑公子私德有亏,并非良配,我若要退婚,也是有理有据,并无错处啊。”
“你才私德有亏!本公子行得正坐得端,岂能任凭你一个丫头来泼我的脏水?”
“真的吗?”苏璃末拿着那贴子走近了许多,懒懒地看着面前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
她微微倾身,以只有他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淡淡道:“郑堰,你以为你怎么上京,怎么进的松风书院,怎么在考试里用了别人的答案,都没人知道吗?”
怎么上京,怎么进松风书院……
郑堰缓缓将视线移到她身上,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这个女人。
她怎么会知道,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苏璃末满意地看着他不加掩饰的震惊表情,轻轻抬手,便将两人手中的生辰贴换了过来。
郑堰上京应考,落第之后再进松风书院,都是仰仗了郑氏找的关系。而作弊,依大昭律法,足以让他一辈子不能入仕,且永远抬不起头来。
前世十七岁的她,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被退婚了也只一心想着去当人上人,狠狠打那些人的脸。
若不是后来李渝当了皇帝,为了哄她交出她外祖父的银甲卫,惩治了郑家,她只怕到死也不知道,她的好表兄,根本就没有资格入朝为官。
“郑堰私德有亏,不配做我苏璃末的夫婿,今日,退了婚约便是两清,你我再无瓜葛。也请郑公子,日后不要再来烦我,不然我说出什么,做出什么,可是说不好的。”
“苏璃末!”眼见她转身就要离开,郑堰只觉得后背尽是虚汗,倒好像被人威胁了似的。
“你这是在退我的婚吗苏璃末?”同样是退婚,退别人的婚和被别人退婚,那可是两种情况。他是男子,男子怎么能被女子退婚呢?
“郑公子听不懂话吗?我当然是在退了郑公子的婚啊,生辰贴不都换回来了吗?”苏璃末将自己的生辰贴搁在石榴手中,笑靥莞尔。
“精彩!精彩啊!”一直看戏的姜令学,此时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大方方鼓起掌来,“虽然这情况与郑兄所说似有不同,可比郑兄说的,还要精彩许多!苏姑娘如此干脆直爽,着实让人欣赏!只是苏姑娘口称郑兄私德有亏,我等也算郑兄朋友,实在好奇,不知是怎么有亏?”
苏璃末认识姜令学,论起来,他也算贤妃的侄子,只是不学无术,纨绔得厉害,她当着那一群纨绔的面说这些话,不过也是给郑堰难堪,同时免得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境地里,却不是要与姜令学之流扯上关系。
故而,她自然也不理姜令学所说,转身便要回府中去。
苏璃末不回答,姜令学仿佛也不尴尬,他瞧见苏璃末要走,倒是大剌剌地接着说:“苏姑娘这就要回去了吗?苏姑娘不解释清楚,万一是误会了我们郑兄呢!”
苏璃末前世就与姜令学没什么交情,没想到这人竟然这般“穷追不舍”,她转过身来,正待打发了这个纨绔子弟,却不想,郑氏急匆匆地走了出来。
“苏璃末!我一日不管教你,你便也不顾女儿家的颜面,要到这人前来走上一遭才好吗?”
苏璃末早想到郑氏会来,毕竟前世郑氏也来了,还和她的好侄子演了出大戏,倒好似他们是被逼无奈,才狠心退婚似的。
当下自然也没人理会姜令学了,大家都朝苏夫人看了过去。
“夫人这么早就出来了,是来送郑表哥吗?倒也是,郑表哥才被退了婚,正伤心着呢,夫人是郑表哥的姑姑,还是好好劝劝吧。”苏璃末懒懒地搭着眼帘,瞧都不瞧郑氏一眼。
“你还有脸说!”郑氏横眉怒目,走过来便数落起苏璃末来,“你好歹也是苏家的大小姐,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我听见下头人来报,还当你是年纪小不懂事在玩闹,如今看,你倒是故意的!你做出这种事,可想过你妹妹的名声?”
苏璃末觉得可笑。
前世他们退亲的时候,从来没想过,会不会影响苏璇的名声,如今被她抢了先,倒要拿姐妹情深来给她施压了。
只是可惜,她自重生回来,想了三天,这世间,名声大抵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她若真在乎名声,又怎会一大早就等着郑堰上门来呢?
“妹妹的名声?”苏璃末笑得嘲讽,“妹妹的名声,与我,何干?”
整个苏府门前一片寂静,立着的看客仿佛都静止了似地,惊讶地看着这位苏家小姐。
她与人退婚,已是远过他人之勇,如今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不就是明着与苏夫人不睦?
苏侍郎家里的那些风流事,虽然不知详细,但大家多少都听说过,如今看来,传言似乎不虚,这苏大小姐,与她名义上的“嫡母”,可真是一点不和啊。
郑氏怎么都没想到,苏璃末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顶撞她的话,她指着苏璃末,当下就要发作:“好啊,好啊,你如今长大成人,翅膀硬了,便连我这个长辈也不放在眼里了!”
苏璃末看着郑氏,脸上的笑意一点未减,缓缓地开了口:“夫人难道,不想让我与郑表哥退婚吗?”
寥寥数语,却是让郑氏眼皮猛地一跳,看着面前的苏璃末,竟觉得好像看见了一个不认识的人。
她是和自己的侄子商议过,当年订婚,不过是看中了苏璃末的亲外祖父是镇远侯,想着将来两人成婚,郑堰能得到提携。
可这么多年了,那镇远侯倒是挺心疼自己的亲外孙女,可旁的呢?别说郑堰了,连苏家都没得到什么好处!
郑氏觉得苏璃末这般自私的人,不光不能给郑堰助力,只怕还要拖他的后腿,便想着找个理由退了这门婚事,可那也是得郑堰退婚啊,平白让苏璃末抢先,这算什么!
她一横心,才想开口反驳,却不想,从方才开始就沉默不语的郑堰忽然拦下了她。
“一刀两断就是,我郑堰也不欠你什么!”
苏璃末:成什么婚啊,赚钱不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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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