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炫记得傅知雪身边除了一个石榴,还有一位宫人,“她身边那位宫人如何?”
孙怀恩脑瓜子转得快,瞬间领会到萧炫怀疑上傅奉仪身边负责跑腿的马四。
梨花清白无辜尚且无定论,也或许是马四主动栽赃,然是否受了傅奉仪的指使,还不好说。
孙怀恩酌情回道:“那小太监嘴甜勤快,原先就是太子府里的老人。”
萧炫轻蔑一笑,老人新人又如何,但凡涉及到自己的切身利益,上头主子是谁不重要。
“那人现下被关押在何地?”
“石榴如今被人看押在庆阳殿北苑,不准随便外出,马四被关在东宫御马舍那边。”
萧炫拨动手腕上的佛珠,眼神晦暗不明,“先让人暗中盯着。”
傅知雪手头有他的玉佩,她不蠢,危急关头知道该如何利用。
萧炫心中还有一种猜测,那丫头狡猾如狐,也不一定会用。
孙怀恩当即明了,皇上要影卫暗中护着傅知雪,有了萧炫这句话,傅知雪性命无忧。
“老奴遵旨。”孙怀恩又斗胆问了一句,“皇上,您觉得会是太子妃陷害傅奉仪么?”
萧炫撇了一眼孙怀恩,似笑非笑道:“孙怀恩,你若顶着她的一张脸,你会如何做?”
这个她,不用怀疑便是傅奉仪。
这话可把孙怀恩问住了,傅奉仪素日低调,大多时候待在庆阳殿北苑,不与人结仇,也不巴结太子妃。
按理说,这样的人前朝后宫一抓一大把,且是多数人赖以生存之道——中庸之道。
“老奴愚笨,老奴猜测傅奉仪无家世可依,故而不敢铤而走险,一直谨小慎微行事,太子殿下不在,傅奉仪更无依仗,定然不会自讨苦吃。”
若是换成崔良媛或柳昭训的家世,那么傅奉仪上位之路必然更加容易些。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人老成精的孙怀恩是否看走眼,萧炫不予置评。
他给过傅知雪机会,她不求出宫,也不在元祁跟前冒头,却夜闯梅林跑到他面前,一而再再而三蹦跳,她没有所求,谁信?
他也想瞧一瞧,她到底所图何物,便几次三番纵着她。
啪地一下拔掉手腕上的珠串,萧炫起身离开案几,“呵,太后给朕找了一个好儿媳。”
孙怀恩吓得不敢接话茬。
后宫妃嫔耍烂的把戏,太子妃还拿来用,简直是自寻死路,至于太子妃会不会受到责难,孙怀恩暂且不知,暗忖多半没有好果子吃。
两日后,傅奉仪身边伺候的小太监马四作证,声称是受了傅奉仪的指使,贼喊捉贼,在药罐里下了活血的红花,并栽赃给经过的梨花。
至于从何地弄来了红花,马四说是从东宫膳房偷拿的,万华苑有人小日子不调,太医给开了加了活血的红花。
可惜梨花已死,这姑娘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上吊自杀,临死前留了血书,字字泣血,以证无辜。
此事反转得令万华苑众人措手不及,昔日帮忙说话的柳昭训眉头紧锁,薛良媛闭门不出,唯独崔玲儿急得团团转。
“我不信马四的证词!他一定是被屈打成招!”
宫门下了钥,没有阮氏的手谕她无法出宫,这节骨眼上,她想不到还有谁人能帮上忙。
皇后娘娘不在,王贵妃不是好相与之人,如妃娴妃不是爱管闲事之人。
不对,还有一人,皇上!
可是东宫之事,皇上不一定会插手管啊。
石榴那边收到元宝传来的消息,心急如焚,却又没辙,该死的马四竟然作伪证!管他被屈打成招还是别的苦衷,陷害傅奉仪就是他的错。
眼下她被关在北苑,哪里都去不了,心里祈祷希望老天爷开眼,傅奉仪此次能够化险为夷。
朝霞殿杂物房。
傅知雪被关押了三日,三日里只喝了冷水果腹,肉眼可见地消瘦。
她心里估算着时辰,应该快了。
这日午后,当朝霞殿宫人把马四招供、梨花上吊自尽的消息传递给她时,她佯装出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
阮氏够狠,为了对付她无所不用其极,不惜买通马四,逼迫梨花上吊。
马四的背叛她猜到了,梨花畏罪自尽抑或是他杀,皆不在她的预料之内。
上辈子她承宠第二日,萧元祁南下办差,阮氏嫉恨在心,也是用红花设计陷害她,把她仗刑了二十大板,又丢进了冷宫。
她身边伺候的宫人悉数受到牵连,有的被撵出宫,有的被灭口,马四并不在其中,早在她被承宠前就被调去了别处当差。
这一回梨花在她药罐里投红花,她万万没料到,当即便先发制人,把虞奉仪拖下水。
远处有脚步声传来,打断了傅知雪的复盘,她抬眸,只见薛环身边伺候的芽儿跑了过来。
芽儿拿银子打发了看守的两名宫人,待二人离开,芽儿近前低声道:“傅奉仪,我家主子让奴婢来传话,你若……”
一个时辰后,傅知雪被押至阮氏面前。
适才天色敞亮,突然变得阴沉,乌云遮顶,北风呼啸而过,似有风雪欲来。
东宫一众女眷得了消息,皆静候在朝霞殿,大气也不敢出,各自拨打着小算盘。
傅知雪身上的宫裙脏乱不堪,裙边还蹭上了大团的污渍,她头发凌乱,双眼无神,不复昔日貌美容光。
阮菀坐在上首,一边饮着热茶,一边慢条斯理欣赏傅知雪的狼狈。
傅知雪越狼狈,阮菀越开心,终于被她等到了这一日。
身边的曹嬷嬷代为叱喝,“傅奉仪,还不跪下!马四已然招供,是你贼喊捉贼,设计陷害梨花,令梨花枉死,此事你认还是不认?”
傅知雪双膝跪地,眸光直视端坐上首的阮菀,不卑不亢道:“死无对证,妾身认了又如何,不认又如何,东宫还不是娘娘说了算?”
围观众人瞠目结舌,面面相觑,未料到傅知雪死到临头还有如此骨气。
有人站出来试着劝说,“傅奉仪,你还是别嘴硬了,还不如向娘娘求情,娘娘说不定看在昔日情分上还能对你网开一面。”
其余人甭管出于真心还是假意,纷纷附和,“是啊是啊。”
阮菀气得浑身颤抖,压抑心中怒火,好个傅知雪,终于在她面前不装了,先前的伏低做小果然都是做戏给她看的。
哼,死到临头不自知。
正当阮菀要发作,下一瞬,出乎众人意料,傅知雪改口当众承认是她嫉妒心作祟,鬼迷心窍陷害虞奉仪。
“妾身看不惯虞奉仪,此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还经常挑拨我与薛良媛的关系……梨花上吊自尽,妾身未曾预料到,事已至此,妾身愿意担罚。”
崔玲儿急得上火,不可置信地盯着胡言乱语的傅知雪,“傅奉仪!你没有做过的事为什么要承认?!是不是她们严刑逼供你了?!”
傅知雪浑身无力,朝崔玲儿扯了扯嘴角,面露讥笑自嘲道:“娘娘心善,未曾对我刑讯逼供。”
“我不信!”崔玲儿恨傅知雪不争气,替她辩驳,“你根本不是那样的人!你向来与人为善,从不贬低旁人,何故要栽赃虞奉仪?!”
傅知雪十分感激崔玲儿的一片赤诚之心,一直替自己说话,奈何眼下只能令她失望了。
“崔良媛应该知晓一句古话,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不是我,你怎知我心中如何所想。”
崔玲儿怔住,满脸的不可置信,不信她看走了眼。
柳昭训眸光闪了闪,若有所思。
阮菀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下,狠狠松了口气,“傅知雪,皇上曾有令,各宫不可私自打杀宫人。”
“梨花之死是你一手造成,按宫规你要被仗刑五十下,不过本宫看在腹中孩子的面子上,替你在皇后娘娘面前求了情,皇后娘娘传旨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赐你三十大板,削出奉仪籍,贬入浣衣局,你可有意见?”
雪花几无声息地降落,须臾之间大地铺上一层银霜。
冷风刺骨,尘埃落定。
傅知雪撑着一口残气叩谢,“谢皇后娘娘恩典……”
用刑的两名太监出列,一左一右架着傅知雪去了角落里早就备好的刑凳,冷风飕飕,大雪飞扬,长仗落下的一瞬,惨叫声与板子的脆响叩在大殿每个人的心上。
崔玲儿想要奔过去阻止,却被身边的巧云死死摁住,“小姐,千万不可……”
崔玲儿眼睁睁地看着远处被打的傅知雪,捂着嘴巴眼泪直流。
阮菀静静看了会儿,无声嗤笑,随后挥手示意众人散了,在贴身侍女的搀扶下,悠然回了暖阁。
刘奉仪等人嫌弃晦气,鱼贯离开,不敢靠近仗刑的那处角门,皆绕远走了西边的月亮门。
薛环端坐在圈椅上没走,藏在宽大袖子里的双手绞在一起,手心湿漉漉的,垂首不知在想些什么。
柳昭训瞥了一眼薛环,起身道了一句,“薛良媛,这宫里的女人都是案板上的鱼肉,今日傅奉仪之果,未必不是我等来日之局。”
薛环眸光一怔,脸色越发难堪。
顶锅盖逃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削出奉仪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