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家都有点云山雾罩的时候,卓立仁让何大勇从提包里拿出来那份委任状,展开来交给大家传看,这些人都认字,委任状上面也没有多少字,很快就传看完了,都看着卓立仁发呆,好像还有点不敢相信的意思。
陈老掌柜颤颤巍巍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规规矩矩的给卓立仁鞠了个躬,唬的他扎煞着双手,赶紧过去搀扶这老爷子坐下,嘴里还在埋怨着:“哎呦我的陈老爷子,您这不是咒我呢吗!咱爷们也不是外人,在您面前我是晚辈,您说您这是何必呢!”
陈老掌柜没急着跟卓立仁掰扯这些,先问了一句话:“大少爷,您这个署长是个什么官啊?老爷说您这个官比老爷还大,是这么回事不?”
卓立仁看见大家都在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应该是都想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一个什么官,毕竟以前没见过,也没听说过有这么个官。
简明扼要的把这个农林开发署的职权范围跟大家伙解释了一遍,等他说完了,大家伙面面相觑都不说话了,各自都在心里琢磨起来,还是陈老掌柜说话:“大少爷,要按这么说的话,往后这东三省的农业林业,连带着开荒种地打粮食这些事就都归您管了,是这个意思吧?”
卓立仁点点头说:“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不过我的主要职责还是告诉老百姓,怎么在熟地上多打粮食,还有就是如何多开荒地多种树。”
陈老掌柜有点没明白:“大少爷,我倒是听老爷说过,您去外国学的就是种地,我们这老哥几个还不明白这玩意有啥好学的,种地靠的是老庄稼把式,人家鼓捣一辈子地了还用你教?那不成了子教三娘了吗?再说了,那外国人的玩意搁咱们这旮瘩能好使吗?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季,要是耽误了庄稼人种地打粮食,可就不是赔俩钱那么简单的事了,要遭天谴的!”
“放心吧陈师傅,这些我心里有数,既然您说到这了我就跟您唠叨唠叨,您老也知道,咱们中国人种地主要靠的是经验,外国人讲究的是科学。
啥是科学?就是把每个人的经验归拢到一堆,把大家伙的经验都集中到一起,这样总比一个人干得好吧?
还有就是利用外国人研究出来的农药、化肥这些能提高产量的好东西,具体研究分析每个地方的土质、熵情、积温、降水等等这些,都琢磨明白了,才能最后决定哪个地方种点啥?我这么说您听明白了吗?”
陈老掌柜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扭脸笑着跟卓立仁的父母说:“听大少爷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老爷太太不要嫌老朽啰嗦,我是怕大少爷留洋回来骤登高位,年轻气盛一时大意,有个马高蹬低的把持不住就不好了,刚才听大少爷说话,细致周祥清楚明白,看来大少爷还跟以前一样,做事有板有眼,这我就放心啦!”
说完了他看着大家伙,一字一板的说道:“老朽今年快七十了,今天有几句话想在各位爷们跟前唠叨唠叨,过去都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自从五年前咱们家老爷不嫌烦累,亲自打理买卖之后,咱们的日子过的如何,大家伙心里自然有数。
老爷太太宽厚仁爱当世罕有,这些年咱们谁家的日子不比以前好上几倍?摊上这样的主家,是咱们的福气,平日里我们几个老哥们在一起喝酒也常说,老爷太太的恩德无以为报。
现在大少爷留洋回来,又得了大总统的信重,亲自任命做了这个亲民的管粮官,放到过去就是天下总粮台,咱们家大少爷现在就是东三省的总粮台官,这还了得?
老百姓说民以食为天,官家讲究个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少爷这个官,可以说是上承官府下安黎民,事关老百姓的生死存亡,做好了那是功德无量啊!
可是好事多磨,不知道你们注意没有,那份委任状的下边有一行小字:着付银元两万开办费,我不知道现在的官家到底是能有多穷,给了这么个仨瓜俩枣的,就能把事情办起来?笑话!
想来是咱们家大少爷年少而得高位,碍了人家的眼也保不齐,所以才出来这么个缺德主意。我是这么想的,这些年得了老爷太太这么多关照,特别是我们几个老家伙,退休了薪水不减,还多给了身股,按照过去的老规矩,这些都是老爷太太格外关照的恩典。
老朽虽然没什么学问,知恩图报的道理还是明白的,这样吧,老朽今年的份例就拿出来交给大少爷做开办费,不管怎么说,万事开头难吗,钱不算多,就是那么点心意。
再多点也能拿出来,还不至于伤筋动骨的,只怕老爷太太心疼我这把老骨头不肯答应,想来想去就一年的份例吧,老爷太太还有大少爷要是还不答应,可就让我这张老脸掉地上啦!”
这老头说完了径自坐在沙发上,示意在旁边发呆的儿子把桌子上的茶杯端给自己,他儿子还在惊诧于父亲都那些话,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还是老头用胳膊肘柺了他一下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端起茶杯递给父亲,差点洒老头身上,老头狠狠的剜了已经五十多岁的儿子一眼,却不再去看别人,自顾自的喝起茶来。
客厅里边所有的人都被陈老掌柜的话给弄懵了,就连卓立仁也没想到这老爷子会来这么一出,看看父亲也是一脸的迷糊像,别人就更是满脸的惊讶与不解。
这位陈老掌柜在卓家的年资最久,已经干了二十五年,虽然没达到卓经武规定的年限,可他是卓经武来哈尔滨创业之初,最早跟随他创业的那一批老人,绝对的元老级人物,所以卓经武的那个规定在他这是特例,不仅终身享受原薪不减,还有身股一直到身故。
像陈老掌柜还有姜兆君的父亲他们这个岁数的老人,年轻的时候都经历过各种苦难,也是辗转奔波半生才遇见卓经武这么个好老板,人常说‘未经苦难知甜’,没有年轻的时候那些穷困潦倒垫底,谁能明白好日子的难得?还有就是一个人知不知道感恩也得看人性,不知足的人你给他多少都不够,这样的人另当别论。
大家为什么都这么吃惊呢?因为陈老掌柜说的一年的份例可不是一个小数,这几年卓家的买卖越来越好,给这些掌柜的分红自然也就越来越多,陈老掌柜去年的份例加起来已经超过了一万大洋。
注意啊,这可不是铜元,是大洋,1915年的一块大洋差不多可以兑换96块铜元,这么算下来,陈老掌柜一年的份例,按照铜元来算已经小一百万了,难怪大家伙都被惊着了。
没等卓立仁说什么,姜兆君的父亲说话了:“哎呀我的陈老哥,还是你明白事理,这话听着就那么得劲,可不是咋地?咱们家的大少爷咱们不帮谁帮?大少爷做的是造福百姓的大好事,外边的人越难为,就说明大少爷要的事情越重要。
老爷太太这些年待咱们不薄,没说的,我也出一年的份例,还有我们家老大老二都算上,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吗,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啊?”
姜老爷子说完了,回头看看自己的两个儿子,老大姜兆君什么都没说,只是一个劲点头,表示自己完全赞成的态度,他弟弟姜兆斌却没有任何反应,好像没听见父亲的话一样,他父亲显然对小儿子的这种反应很不高兴,只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说什么。
姜兆君现在已经是两个面粉厂的总经理,还兼着总号的副经理,他弟弟姜兆斌也接了父的班做了酒坊的经理,对于父亲的这种表态,这哥俩的反应截然相反。
姜兆君觉得父亲说的不仅对,而且已经说晚了,按照他的想法,刚才就应该在陈老掌柜说之前就先表态,那样的结果与现在当然不一样。
可他弟弟姜兆斌显然不这么想,在他看来,自己家是跟卓家合开的酒坊,我也是东家,就算当初是凭技术入股,可是股份就是股份,靠本事赚钱,凭什么要把自己一年到头辛辛苦苦赚的钱白给人家?天底下就没这个道理。
再过几个月他就要结婚,正是用钱的时候,让他老爹这么一弄,可能连结婚都得往后拖了。也不能说这哥俩谁对谁错,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结果自然就不一样,见仁见智吧。
卓立仁一看,其他人也开始纷纷表态附和陈老掌柜的意思,连忙摆手阻止了大家:“各位请听我说,谢谢各位的美意!立仁心领啦!
只不过这个事可能是有点误会了,那个两万的开办费也只是开办费而已,后续还会逐年按照计划继续拨款,所以请大家不要担心将来立仁在度支上为难,不管怎么说,各位的美意立仁铭记在心,将来必有后报!”
卓立仁说的当然不是实话,到了明年那位大总统归天之后,就要开始一段长达12年之久的,‘城头变幻大王旗’的军阀割据时期,一直到1927年,国民党在南京建立国民政府,1928年张学良的东北易帜,才算在形式上完成了‘统一’。
这么长的时间里边,他这个东北农林开发署几乎完全指望不上官方拨款,那些短命‘政府’穷的恨不得把裤子都当了去跟外国人借钱,给政府开支再多养些军队,哪有那个闲心和闲钱让他去研究种地的事啊?
要说袁世凯祸国殃民鬼迷心窍着实不假,可要是说到重视农业发展,在历届北洋政府的统治者中无出其右,这方面只有那位蒋先生稍微强点。
可惜的是历史没给他多少时间和机会,日本人都打进来了,他还没有真正的消除军阀割据,本来想着趁日本人还没进来,先把盘踞在江西的**这个‘小强’先消灭掉,结果被**来了一个神龙摆尾杀出来一条血路,从江西一直打到陕北,创造了人类历史上的一个奇迹,那位蒋先生应该免不了一声长叹‘既生瑜何生亮’,最后灰溜溜的跑到一个岛上了却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