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局长说不能完全依靠别人,什么事都得靠自己,还要有本事才能抓住机会,卓立仁当然完全赞成,他也知道,就算是将来俄国革命爆发内乱,东北的局面有了可乘之机,你自己没有那个实力也是没用。
他就顺着宋局长的话题,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宋叔叔,这几年我虽然一直在美国读书,其实家里的事情我一直都在关注,我父亲每个月给我两封信,说的都是这些事。现在的东北虽然看上去有点乱,但是所有的事情与一个人有关,只要您能把这个人用好了,东北的事就好办了。”
“哦?还有这样的人?你说的是谁啊?”宋局长不由得有些好奇起来,他只知道现在的东北是由原奉天都督、东三省宣抚使、镇安上将军张锡銮督理奉天军务,兼节制吉黑两省军务。
可是听卓立仁这个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说的不是他,他还真不知道,除了张锡銮,还有什么人能对东北的局面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张作霖”
“谁?张作霖?你等等,让我想想啊,是不是那个陆军27师的张作霖?就是那个马匪出身的土匪头子?”
“对了,就是他。”
“你不是开玩笑吧?”
“宋叔叔,我怎么敢拿这种事跟您开玩笑?”
“可是据我所知,他那个所谓的27师,也不过只有不到五千人马,要不是张督(张锡銮)倚重于他,他连一半的饷都拿不到,据说吃空饷也挺厉害,一多半的兵只有老套筒,连金钩步枪都没多少,且有俄日环伺,他能起什么作用?”
“我觉得就像人走路,需要两条腿走一样,想做大事必需要文武兼备,才能更好的解决问题。您也知道现在的东北,俄日势大,单凭武力恐怕不能解决根本问题,更多的还是要依靠政治手段,还要在几方势力之间取得平衡,才能得到最好的结果。
不管是谁出任东北地方长官,如何平衡和制约俄日两国利益,控制他们的势力范围,都是必须考虑的重点问题,但这只是文的一面,还要有武力作为辅助和后备。
宋叔叔一直都在政府里做文官,在军队里没有自己的嫡系,这是我们的不足之处。这个张作霖正好是我们用的着一个人。
此人虽然出身草莽,但是能在十几年间青云直上,从一个为人不耻的马匪,成为今天的一师之长,这要是在过去,放在北洋那就是一镇统带,不可谓不位尊权重,您老想想,北洋一共才多少个镇?”
卓立仁说到这里,宋局长的心里一下子回过味来,他从进入仕途,一直就是一个单纯的文官,铨叙局长位高权重,他在这个位置上一坐就是五年,从来只有别人来求他,办事求官的都有,几乎没有求过别人,养成了一种清高孤傲的脾性。
自宋元明清以来,历朝历代都讲究一个以文制武,文贵武贱,他是压根就没把这些武官放在心里,在他看来那些丘八既没什么文化,又没什么品德操守,不过是些只知道提着刀子砍人的粗鄙武夫罢了,治理国家跟这些人,根本就扯不上半点关系。
可是他也知道,大总统手下那些武将有多么嚣张跋扈,特别是那些一镇统带,眼里除了大总统就没谁了,就算是他这个铨叙局的局长,在这些人面前也没什么面子,顶多也就是在走廊上对面碰上,点点头给个笑脸也就到头了。
他当然明白,这些丘八兵痞不过是看在大总统比较重用自己,才有这么点‘待遇’,他们这些人的任免,根本就不是他能插手的,自然也就不在乎自己这个大官。
刚才让卓立仁这么一说,他不禁有点悚然而惊的感觉,突然想起来卓立仁说过,‘那位’的身体情况大大的不好,如果那位大总统一旦不在了怎么办?这些手握重兵的人失去了制约,会是一种什么情况。
三国演义他可是没少看。再想到东北这个地方,不管是不是真心实意,至少在形式上,听命于北京政府的有四个师,吉林一个师,黑龙江一个师,还有就是辽宁的27、28两个师。
辽宁的这两个师长都是土匪出身,27师是张作霖,28师是冯德麟,剩下的都是从前清巡防营直接转过来的地方杂牌武装,那个战斗力连想都不要想,让他们去剿匪,经常是找不着,追不上,打不赢,妥妥的是屁用没有。
朝廷不过是用点散碎银两糊弄着,让他们老老实实呆着别惹祸就完了,战斗力比较强的,恐怕也就是这两个土匪头带的队伍了。
想到张作霖那个小个子罗圈腿的模样,宋局长不由得脑门子上面开始冒汗,他想起来去年,那个被他称为土匪的张作霖,来到北京觐见大总统的时候,曾经携重礼来自己家,却被自己给撵出去的事情。
那时候的张作霖,正在四处托人想办法,想成为执掌东北地方权柄的一方诸侯,那位大总统在前年,也就是1913年,在北京召见张作霖的时候,曾经通过各种暗示,让张作霖觉得,自己有可能继续得到晋升,其实不过是暂时安抚他。
没想到转过头来,大总统任命了张锡銮为奉天将军,兼镇安上将军节制东三省,虽然这种官场上,用虚假承诺诱骗对方为己所用的政治游戏很常见,着实把政治白丁张作霖给弄得神迷智昏,乱了方寸,在北京大肆撒钱买好,结果却一无所得,最后只好灰溜溜怏怏而归。
宋局长把这个事,还有自己的担心,简单跟卓立仁说了一遍,他现在多少有点担心,自己当初那么直截了当的拒绝了张作霖,会不会让他在心里记恨,如果将来自己真的去了东北,张作霖会不会利用手里的军队给自己找麻烦。
卓立仁觉得不必担心这个:“宋叔叔,您真的不用顾忌这个,我之所以觉得这个张作霖将来可以为您所用,主要的原因是,像他这样的出身能走到今天,就说明他绝对是一个聪明人。
他当然会明白,像这种封疆大吏的职位,就不是您自己能左右得了的,肯定是大总统才能决定的事情,他来见您,也是想着请您别给他找什么麻烦,未必就是想通过您,左右这个事。
既然如此,他也就不会对您有什么误解,更不会因为没得到那个职位而迁怒于您,甚至有可能会因为您没收他的礼,而对您心存感激,毕竟有那么多人收了他的钱,却不肯帮忙。
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前途远比这些过往的恩怨是非更重要,如果您将来真的能主政东北,不妨大力提拔于他,在兵员粮饷方面多帮他一些,只要他知道,您是真的愿意帮助他就够了。
至少在刚开始的两三年里,他会为您出力效劳的,这样就可以补足您在军事方面的不足,有了这个时间,您就能实实在在的,在东北做一些事情,咱们也没打算在东北一直待下去。
有了在地方的工作经历,如果再能有一些拿得出手的业绩,以后如果形势变好了,再回到中枢也不是什么难事,如果形势不好,就算是退隐江湖悠游山林也无所谓,反正咱们家也不缺钱,您觉得呢?”
宋局长就不知道怎么说了,心里却在腹诽着:小子,不缺钱那是你可不是我,我要是有你那么多钱,当然什么都不担心了。
不过这么想归想,听他这么说,还是觉得挺高兴的,脸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没等他想起来别的,就听见卓立仁又说了:“宋叔叔,还有一个事情我得跟您说说,可是怕您不高兴。”
“咱们俩之间不要那么拘束,有什么话都可以说,不用担心!”
“好吧,我说了您可别生气啊!”
宋局长摆摆手,意思是自己没那么小心眼。卓立仁就开始字斟句酌的琢磨着这个事怎么说:“是这样宋叔叔,我有一个小建议,可能您听着会不舒服,不过还是请您认真考虑一下,您有没有考虑过一个做法叫‘和光同尘’?”
“和光同尘?什么意思?”
“就是通过一些看起来没那么光明正大,甚至是‘自污’的做法,让别人觉得您不像以前那么清廉刚介,从而对您产生一些轻视甚至是鄙视。”
“为什么?这么做的目的何在?”
“您老当然明白,在中枢无论您做到哪一步,都是在那位的眼皮子底下,他也用不着担心您有什么别的想法,可是到了地方就不一样了,那是一方诸侯,您的想法还有做法,会对一个地区,甚至是整个国家的政治格局产生影响。
您要是想离开中枢,去地方任职,就必须让海子里那位,对您的心思还有想法都能心里有底,至少也得放心,他才敢放您离开他去地方。
如果他觉得您的心思还有点摸不透,或者没把握,他还会让您离开北京吗?或者说他‘敢’让您离开他的身边吗?
您再琢磨琢磨这些年,那位用的这些人,都得是他能控制得住的人他才会用,就算是如来佛也不会用弼马温的,说他是武大郎开店,多少有点冤了他了,可您别忘了,那位现在可是有点朝不保夕了。
这人要是到了他现在这个份上,他连自己个都不一定信得过了,您让他怎么相信别人?特别是他觉得没毛病没把握的人?没毛病的人他不好控制,没把握的人,别说是他不敢用,换谁都一样,您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