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曦花枝招展地驱着匹鬓毛马来到清晏居前。
她比寻常女子要高壮不少。
小的时候还看不太出来,普通的身高普通的长相,混在姑娘堆里也不起眼。
但魏家注定不是娇小血统。
不知哪一天开始,魏曦突然就没完没了窜高起来。
这下好了,平法的脸更是平凡到突出,和小个子们混在一起显得格外壮硕。
魏曦把这当作屈辱,也不安分待字闺中了,成天就跟着快班在外头跑,抓贼讨债收租样样不落,把皮肤被晒得黢黑不止,连声音也越吼越粗。
身为县令魏永的妹妹,她虽算不上荣华富贵,也从小衣食无忧,被娇养得脾气火爆,一点就着,也不出所料。
而这种暴躁,在出嫁后更是变本加厉。
由于不合心意,她的三任丈夫,没一个是笑着入赘,还能笑着离开的。
有两位被打成残废,有一位半死不活,吓得晚上要抱着爹睡觉。
这事当初闹得葆崇县人尽皆知,把好多凤凰男都吓得老实肯干了,所以即便有哥哥的背景,也无人敢再上魏府提亲。
魏永气得说了她好几次,嘴皮子都磨秃噜皮了。
可魏曦又哪里听得进去。
她心高气傲,只道是遇见心上人就会变得贤淑。
魏永纯当她在放屁。
不过魏曦说是这么说,本意是听腻了唠叨拿来给自己找补用的,毕竟葆崇县拢共就这么点地方,她什么男人没见过?
穷酸,丑陋,鬼话连篇,要么占一个,要么全占,不占的也是有妇之夫。
魏曦都做好准备去别的地方追求情爱了。
没想到没过多久,她居然真碰上了个喜欢得紧的。
不是什么达官显贵,甚至连地主都不算,就是个偏僻地方做人偶的。
捡起窝边草的魏曦以为,果真世事无常。
她昨天刚得了魏永不知哪个相好那送来的新胭脂,不用白不用,索性就梳妆打扮了一番,不光把一张脸抹得花白,还把面颊涂得跟猴屁股似的。
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她觉得太素了,称不上她光鲜亮丽的脸,一股脑又在头上插了满满当当艳丽的大红花,带了一手的金银首饰铃当作响,还往衣服上薰了浓浓的香料,怕太晚才收了手。
眼前清雅的住宅背靠群山。
尘云翩翩,鸟鸣声声,素馨安逸。
魏曦禁不住感叹房子的气质也是随主人的。
这会儿院门大开,魏曦一句招呼没打,昂首挺胸当是自己家走了进去。
回想她头一遭遇到林疏昀之刻,简直就是命定般的邂逅,他们擦肩而过,五步开外,她如有所感地回过头去。
尚沉浸在那般疏离的独特气质中,便见他抬了头。
这下,魏曦简直是着了魔般根本别不了眼,直到人走了都没舍得转头。
俊秀的脸庞自此刻印在魏曦脑海中,她想得废寝忘食,茶不思,饭不咽。
魏永还以为她又发什么病要绝食。
路过花圃,嗅着花香,魏曦进了一殿一卷式垂花门。
遥遥的,她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正端坐在木桌前,聚精会神地绘制着草图。
昨夜没休息好,早上又被外头不知道哪个活腻的小屁孩发疯一样的尖叫吵醒,魏曦一路上心情都不大好。
可瞧着林疏昀,那一肚子无名怒火似乎压下了些许,连情绪稳定不少。
“昀郎怎么这么早便在干活了?”
她扭动着腰臀跨过门槛,裙摆跟着跳了进来。
“让我猜猜,是不是在做我的货?”
“未经允许擅自进入他人内宅。”
林疏昀头也不抬,说话的声音没有起伏:“这可不是身为大家闺秀的魏大小姐该做的事情。”
魏曦掐着嗓子娇滴滴道:“昀郎真会说笑,我怎么能算是外人呢?”
她隔空抛了个没人接收的媚眼,也不恼:“我可是你的大客人啊。”
她用双眼对室内审视性扫荡了一圈。
这间房没有多大。
门口摆放着两盆水润的绿植,看上去不久前刚刚浇盖过。
屋内一切布局从简,地板上关于昨夜的痕迹一概不见,只剩原本的深棕,磨损了过去的质感。
其余皆是浅暗色系,暗色的桌,暗色的椅,还有身善暗色衣服的人。
一道绣有山水景图的屏风将室内分隔作前后两半,遮掩住床铺,更衬得人像是印在了图上。
简陋又如何?
魏曦不以为意。
只要人好看,屋子么,日后找人来翻翻新就好一样看了。
她美滋滋地朝着林疏昀靠近。
桌面上香炉的白烟袅袅,让他变得有些虚幻。
他的手很长。
虽不算厚实,但显然十分坚劲有力。
握笔的时候食指微微弯曲,笔头倚靠着中指关节处,拇指稍稍一用力,手便定了型,如此姿势,叫每一处骨骼都尤为硬朗突出。
倘若这样一双手能够落在她身上,寸寸摩挲着她,细细抚慰着她,深深揉压着她······
该会是何等舒适?
魏曦不由心猿意马起来。
乃至于恶毒地想着,如果要这双手去触碰除她以外的女人,那倒不如直街砍下来得更好。
直到将一整张图画完,林疏昀没有再说一句话。
魏曦偏就喜欢安静的男人。
她的前几任丈夫,个个都油嘴滑舌。
每次一开口,话比她还要多好几倍。
刚开始有新鲜感还能忍受,久了她就觉得聒噪了。
不被搭理,那些男人就用同一张嘴去舔别的女人。
魏曦知道后便拿着棍子,将他们的嘴打得牙齿脱落,成了大红花。
林疏昀收了笔,起身要去人偶屋中进行下一步的取材制作。
可方站起身,就发现被魏曦严严实实挡住了去路。
“不知魏大小姐还在这有何贵干?”
他退半步,垂目道,“前些天才定下的单子,少说也得半个月才能出成品,还请大小姐回府耐心等待。”
"哎呀昀郎,你这个人,怎么就这么不解风情呢?”
魏曦脸有点红,虽然被那两团胭脂遮盖得根本就没人能看出来。
“我来找你,就一定是为了人偶吗?”她上前半步,羞涩地拉住他的衣,“那些玩意儿我才不感兴趣,我只是······想来见见你。”
林疏昀点点头。
“正好,人大小姐见也见到了,可否离开在下的内宅?”
他不忘补充道:“在下还有要事要办,怕耽误工期,就不送客了。”
“哎、呀!”
魏曦怪嗔一声。
“我是见到了昀郎,可昀郎还没好好看看我呢。”
她手指打绕着头发,捻起发尾戳了戳他的心口,连连眨眼:“昀郎不觉得,我今日,有什么特别吗?”
林疏昀终于舍得掀起眼帘。
这简单的动作,在魏曦眼中却变得风姿绰约。
连他干巴巴的声音在落她耳中也无比动听。
“魏大小姐天生丽质,刚柔并济,内外兼修,再如何装扮都是锦上添花。”
魏曦乐得合不拢嘴,再上前一步,闻到他身上的桂花香气。
她忍不住深吸一口,又慢慢长长地呼出来,拢了拢头发,自认为媚态十足。
“昀郎怎么就这么对我的胃口呢?”
话锋陡转,她总算把真实的意图暴露出来:“这郎有情妾有意的,昀郎何不同我结成一对,亲上加亲?”
她一用力,要把他拉近自己,“到时候我让兄长在葆崇县给你找一处好宅子落户,何愁灵源没有人来买你的生意?”
林疏昀屹然不动,皱了皱眉,对于她的空中阁楼豪不关心,语气也强硬了点:“在下宅院清贫,顾影惭形,配不上魏大小姐的天人之姿,只怕还会叫大小姐遭人耻笑。”
“你我之间,何须在意家境?”
魏曦完全没听出他话里话外的真实含义,顺势倚上他:“等成了一家人,我的还不就是你的?”
稍微一幻想,她便觉得好生甜蜜。
“我既中意你,你便配得绰绰有余,谁敢说三道四······”
她眸中闪过狠意:“我便打烂他的嘴。”
“昀郎——”魏曦又继续装柔弱,朝他撒娇,“再过几日,你便上门提亲可好?”
原本的计划被打乱,还要反反复复纠缠,林疏昀已然有些心烦。
“婚姻之事,不可儿戏。”
却碍于身份,依旧压着性子:“魏大小姐与在下不过几面之缘,并未深交,又无媒妁之言,岂能随随便便谈及嫁娶?”
“你我都是不拘小节之人,何必要如此较真?”
魏曦嘟起嘴巴,稍显不耐。
倘若换个人,恐怕已经被她掌嘴了。
但对林疏昀,她愿意去顺着他意:“若是你真想要个媒人,过几日我便去找个来见证不就行了?”
不论如何,她不肯罢休。
林疏昀干脆说的直白:“实不相瞒,在下尚有夙愿难了,只盼孑然一身,莫要耽误了魏大小姐。”
他道:“大小姐恐是一时脑热,才说出这番荒唐之言,不过还请放心,在下只当从未听过这些话,绝不影响大小姐日后的婚嫁。”
“昀郎这话什么意思?”
魏曦不快地把眉头压低,尽量好声好气补充道,“我可不是在开玩笑呢。”
林疏昀却不再配合这出纠葛戏码,缄口不言。
屋中冷不防静得可怕,把香薰的味道无限放大。
魏曦好像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一点点直起身,虽仰视,却十足压迫。
“你——不愿娶我?”
话语简短,字字用力。
“不敢。”林疏昀道,“只是一个低贱的工匠,确实不适合堂堂县令之妹。"
魏曦眯起眼,嘴角噙起一抹极冷的笑:“合不合适,我说了算。”
她抬起下巴,上位者本色尽显:“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昀郎,你是想要上门娶我,还是等我八抬大轿来嫁你,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