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定了,他说等下就来。”Gigi把手机丢给孟如熙。
孟如熙看着上边的通话记录,人都要碎了。
孟如熙试图打回去跟项时钦解释刚才Gigi说的只是玩笑话,他朋友喝醉了,说的东西不当真,但没能打通。
“你这人……”
他对Gigi说话都带着哭腔,“别乱搞啊。我真的是服了。”
孟如熙拿上外套就往外跑。
“诶诶诶,你去哪儿啊?”
“我去死。”
孟如熙要去当面跟项时钦讲清楚。
Gigi从后边挽住他:“行了嗳哟,你丫的比我祖宗还祖宗,就老实点等人过来能怎么样?该说什么就说什么呗,总好过你搞成这样,歌也没心思写,曲也没心思练,搞人情世故你能搞个叽巴,再这么下去你非要废了不可。”
“那也不是像你这样把人骂来见面的啊。”孟如熙气得都要哭了。
他捂着脸:“怎么能说他是在钓凯子呢,谁让你说了,谁让你说了。”
Gigi的语气可不算客气,话里话外就是在点项时钦欺骗感情。
孟如熙换位思考,倘若换作他接了Gigi的电话,那么他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当面撕人。
Gigi却是很不屑。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一个人迷得七荤八素的,不是专业养鱼的海王就是妖精。
他认为孟如熙就是输在太死宅,净知道窝在家里搞音乐,不懂感情骗子的套路,所以被捞男套牢了还不知道。
说不定孟如熙当人家如珠如宝,那人暗地里一边同时交往着八个男友还一边笑他傻逼呢。
综上所述,Gigi就是奔着要让孟如熙断了当舔狗的心才打那个电话的。
“就是得说得这么狠才好,如果他真没有那想法,就肯定会过来跟你解释。而如果他迟迟不出现,那就是被说中了,在钓着你没跑。”
Gigi揽过他肩膀:“来吧,哥给你陪一杯,别烦了,大不了那人不来,你就找别人玩呗。今晚消费算我的,你看上哪个就点哪个,看上一对就点一对。”
“当餐厅点菜呢,还一对。滚滚滚,滚犊子。”孟如熙哪还有什么心思荒唐,倚在门边左顾右盼。
傅飞往Gigi的位置挪了挪:“Gigi哥,这样做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刚才孟如熙憋红了脸,都急得爆粗了。
“哦,”Gigi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那是我的台词。”
“小朋友,你们是不是有点太天真了?真以为机会是地上随手能捡的石头,要拿就拿要扔就扔,惹了烂摊子一丢,它就能自己把自己收拾好?”
“现在孟如熙瞎胡闹,你还要帮着他说话,是也想跟着他一起胡闹?”
一般人被Gigi这么盯着,肯定已经胆战心惊,不敢跟他对视。
但傅飞只是笑眯眯的,投降一样举起双手:“怎么会呢,没有的事。Gigi哥说得对。哥的帮助是很宝贵的,我得更加珍惜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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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Gigi电话时,项时钦刚勉强入睡。
听完那一通不阴不阳的数落,项时钦也完全清醒了过来,他摸了摸旁边的床铺。
是冷的,李暮商直到现在还没有进房间。
项时钦想,李暮商已经这么连续熬夜多少天了?三,应该,五天了吧。
往往他等得都睡着了,都不知道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再睁开眼的时候就已经到了第二天早上,那时李暮商已经搂着他的腰,沉沉睡着了。
项时钦走出去,如同进入了笼着雾气的密林,客厅里烟雾弥漫,高大的男人正坐在沙发上,翻看着一些散乱的文件。
他似乎看得出神,指尖夹着的香烟已经烧到了尽头,黯淡的星火明灭。
“暮商。”项时钦轻轻地喊了一声。
他注意到李暮商在听见自己叫他后,将文件倒扣在了桌上。
“怎么起来了,又头疼到睡不着?”李暮商掐了烟,又去开窗通风。
“过来,我给你揉揉。”
李暮商食指按在项时钦的太阳穴上,顺时针揉按。
力道轻重适中,项时钦的头疼确实有所缓解。
“暮商……”
“嗯。”
“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项时钦仰起头看李暮商,但只能看见他冷硬的下颌线。
是因为自己受伤了,留在这里的时间远超出之前说好的一个星期,所以生气吗?还是因为公司那边很忙,忙得很烦躁?又或者是因为自己在他面前为了沙静婷的事哭,所以他觉得自己更疯了,想要增加用药?
李暮商一直沉默,沉默得项时钦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
末了,他道:“时钦,给我写几句话好吗?”
李暮商把便签本和笔塞进项时钦手里。
“可以是可以……但是要写什么呢?”项时钦很为难地看着他。
“写什么都行。只要是你能想到的词、句子,都可以写上。”
项时钦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明天的购物清单,于是他硬着头皮在便签本上写下了一连串食材名,有青菜有肉类有香料,字迹工工整整的,间距适中,是那种好学生才会写出来的字。
项时钦把清单拿给李暮商看。
“这样可以吗?”
李暮商没回答,捏着那张纸的一角,将它捏皱了,“再写几张吧,写不同种类的,多写点。”
“好的。”
即使到后边已经完全跟自己明天要买的东西八竿子打不着,但李暮商没喊停,项时钦就只能绞尽脑汁一直往下写,中途手机又响了他也没接。
在第三页便签写到一半时,李暮商喊停了,仿佛要把上边的字盯出洞来。
“是有哪里不对么?”
李暮商的眼神很沉,看得项时钦心惊。
就像是一层层扒骨,剥去假饰的外皮、繁杂的脉络,直至见到最底下的真实。
“我看了项时钦从小学到高中的笔记,项时钦不是这样写字的,从不是这样。他不会连笔写草字头,不会刻意写出笔势,也不会把提手旁的钩写得那么有筋骨。”
这截然不同的字迹意味着太多了,即使李暮商想说服自己忽略它都做不到。
李暮商望入青年的眼睛:“其实你并没有人格分裂,对吗?”
所以,你不是项时钦的人格,你甚至不是项时钦,对吗?
项时钦本应该开心的,松一口气,因为他一直在说却又一直被否定的话终于从李暮商的口中问了出来。
到这个时候,两个对彼此充满了误解的人终于统一了认知,他不用再被当成神经病,李暮商也不用再被他逼到绝境,可喜可贺,喜事一桩。
但面对这个转折,项时钦发觉自己感觉不到任何情绪,没有开心、没有喜悦,什么都没有。
他跟揭一层纱一样平静揭过:“其实你不弄清楚这件事也没关系的,我都已经不在意了。”
“没关系?”
“是的。”
李暮商认真地看着眼前人,但青年的眉宇间很柔和,没有戾气,乖得过分了,像是不管自己对他做什么,他都会无条件予求予取。
当视线落到项时钦身上穿着的深色的长袖长裤时,李暮商突然明白了什么。
李暮商压抑着:“你先站起来,把衣服脱了。”
项时钦身体一僵,不懂自己是怎么又惹到李暮商生气了。
“不、不脱吧,”项时钦急得话都说不利索,“我吃药了,还有药效,做、做不了的。”
“你听话。”
这句话就像是抽在项时钦身上的鞭子,他震了一下,不敢再拒绝。
随着衣衫褪去,底下的躯体除却肩胛骨处有几块之前上山时摔出来的淤青之外,没有其他伤痕。
然而李暮商表情却不见轻松,“还有裤子。”
项时钦的手压在裤腰上,迟迟拉不下去,几乎是哀求了:“暮商,我用手帮你行不行?嘴巴呢?”
“不做,我只是看一眼。”
“究竟是为什么啊?”
李暮商强硬地把项时钦的裤子扒了下来。
当底下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的一刻,项时钦露出一种无比羞耻又想要隐瞒的表情。
一条条细密的血线凌乱地排布在项时钦的大腿内侧,就像寄生人体的铁线虫,扭曲游走着吸食项时钦的血液,令他遍体鳞伤。
李暮商疼惜地摸上那些血痕,感觉到掌下的人在轻微地颤抖,“用什么弄出来的?”
这些伤口都是新鲜的,还结着血痂,大概也就是这几天项时钦才又开始自残。
大腿内侧的皮肤太过娇嫩,以至于李暮商只是很轻的抚摸都让项时钦刺痛不已。
项时钦嘶嘶吸着气,“zh……纸。”
所有被压抑下来的恐惧与愤怒总要有一个发泄口。一些人是通过运动发泄,一些人是对外人发泄,而项时钦选择对自己下手。
而因为李暮商看得很紧,他没有藏刀片的机会,所以只能每次在卫生间里用白纸的边缘划伤自己,然后将沾了血的纸撕碎了用水冲走。
“是因为要勉强自己跟我在一起,所以你才要这么做?”李暮商看着他。
“对不起。”项时钦咬着嘴唇,暴露在外的自残伤口让他无比难堪。
太软弱了,所以连被看见都是一种残酷的拷问。
“在为什么而道歉,你弄伤的是你自己,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我不知道,”项时钦摇着头,眼角泛着泪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心口这里,太空了,空得我难受。”
“暮商,你别生气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在日常中,项时钦表现得很正常,可以正常与李暮商互动,与他拥抱,亲吻,乃至于亲密贴合,但一种潜意识的恐惧就是植入了他的大脑,根深蒂固地盘亘。
除了胆战心惊,其他情绪他都很难再体会到。
仿佛成了空壳,一直在不断下落的失重恐慌感像小虫子一样日夜啃食着他的灵魂,只有通过自我伤害,他才能用□□上的痛苦缓解精神上的痛苦。
看着项时钦用双臂紧紧环抱着自己,像是害怕会有的责骂,李暮商突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以为自己在治好项时钦,但原来项时钦表现出来的所有顺从、乖巧、温驯,全部都是因为害怕。
原本那么骄傲又坚强的一个人啊,会说着“我不想讨好你不是我的错”,会怒吼,表达不满的项时钦,被他硬生生养成了这幅脆弱又苍白的模样。
“不,不是你的错,是我毁了你。”
很轻的一句话,却将人割得鲜血淋漓。
之前在书房绑项时钦的时候,李暮商告诉自己,只要对项时钦好点,再好点,好得不能再好,是可以弥补伤害的,是可以赎过的。
可是现在呢,他还能有什么借口说自己能够补救。
他什么都补救不了,项时钦害怕他了,觉得他恐怖,要伤害自己才能忍住恐惧跟他呆在一个空间中。
项时钦看着李暮商帮他把裤子重新穿上,眼里没有什么情绪,很冷静地说:“你以后不要再这样做了。我现在就离开这里,并且也不会再来逼你跟我走了。”
“你说得对,跟我在一起从来没有什么好事发生,反倒是一直受苦。”
李暮商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对项时钦说出分手,但这一刻真的到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其实别无可选。
如果他真想项时钦好,那他必须放手让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