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心虚地别过脸去,嘴硬着,“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宁渊直接上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将脸掰正了过来,“那你就看着我的眼睛。”
谢昀心中犹如打鼓一般,他知道自己利用宁渊是不对,但那样的情况下他能利用的只有宁渊,没有人会不信他的话,他不知道宁渊是否察觉到了什么,那一夜究竟是药物的影响还是真的清醒过来假装不知,只能赌一赌。
于是抬起眼帘,坚定地看着他,“我有什么不敢,我又没有做错事情,是赵曾胡乱攀扯我。”
“从醉仙楼的伙计到代写告发,环环相扣,世上不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原来只是猜测而已,谢昀的腰肢挺了挺,心底有了些底气,下巴扬了起来,轻轻一笑,“二哥哥是在无端怀疑我吗?我与赵曾等人素来没什么矛盾,他们怎样与我也没什么利益牵扯,我根本不用如此冒险,其中一旦有所偏差,就会把自己也搭进去,明明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宁渊捏着下巴的手缓缓上移,抚摸着谢昀上挑的眉眼,温柔缱绻,小心翼翼,宛如在擦拭一块稀世珍宝,“怀泽,我不是责怪你,更不是疑心你,只是想告诉你有些事情你也可以与我说,我怕不能次次都能护好你。”
谢昀好不容易挺起的腰板一击而溃,心都漏了一拍,像是被针扎了一般,他伸手想要握住宁渊的手,却抓了个空,看着宁渊离开的背影,只剩下无尽的落寞。
“二哥哥……”
没多久就到了每月十五这天,学子可以回家休息两日。
宁渊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和他说一句话了,起先谢昀也不敢去招惹他,但憋着憋着实在是忍不住了,就开始叽里呱啦地讲话,可得来的都是一问一答式的沉默。
今日一大早,谢昀就爬进来南阳侯府的马车,生怕宁渊把他撇下,笑眯眯地望着掀帘子进来的宁渊,“二哥哥,早啊。”
宁渊一坐下,谢昀就凑了上去,叽叽喳喳地像只小麻雀,“二哥哥,我今天起的可早了,你都还没醒呢,我去饭堂买了煎包,你最喜欢吃的,呐,还热乎着呢。”说着就从怀里掏出来递了过去。
“多谢。”宁渊接过,静静地放着。
“不客气,不客气,要趁热吃哦。”谢昀悄悄地瞥了他一眼,宁渊似乎察觉到了,打开了油纸包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马车里,谢昀试图再和宁渊说话,每句都有回应,但总是淡淡的,没有过多交谈的意思。
回到侯府后,除了几句问候话就没有其他的了,他们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刚刚重生回来那样,让谢昀都有些隐隐不安。
一个早上都不见宁渊出院子,想厚着脸皮进去瞧瞧又被影七拦着,只能出此下策——翻墙。
谢昀轻轻松松地爬上了墙头,俯视着整个碧波苑,一股熟悉之感油然而生,神情恍惚一下竟然脚下一滑直挺挺地摔了下去。
想象中的痛感没有传来,但听也挺硬邦邦的,谢昀一睁眼就看见了影七那张死板板的脸,跟个无情的木偶一样,“小公子,莫要让我为难。”
“我来都来了,就去瞧一眼。”说着谢昀就跳下来要往里头跑,影七寸步不让累得他是气喘吁吁,最后只能放弃,摆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我走就是了。”
影七盯着谢昀离开,一回头发现宁渊走到了窗前,正巧对上了那双冷若冰霜的眸子,浑身一颤,连忙低下了头。
谢昀出了院子,脑海中有一个灵光闪过,蹲在墙角扒拉开了一堆杂草,真的看见了一个狗洞。
但这洞实在是太小了,只能容得下一个几岁的孩子通过,最终还是无功而返。
谢昀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躺在摇椅上盯着天空发呆,思考着宁渊为何会生气,又想着该如何去哄一哄,可是现在连面都见不着,咋哄啊。
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简直是倔牛!
没一会儿就瞧见舒桦一路跑着过来,小脸儿红扑扑的。
舒桦长得可爱,性格又活泼,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和很多人的关系都不错,于是谢昀让他去打探消息,没几日就有了成果。
“你慢些,先喝口水。”他递过去一杯茶水。
舒桦将茶杯的水一饮而尽,“公子,我和太子殿下身边的小侍从聊了聊,他说殿下的碗盅在碧水洲时都换了一套,就是上次给你盛枇杷露的那种。”
“有没有说是何人换的?”
“是碧水洲当地的官员敬献给太子殿下的,太子殿下见图样精美就留用了。”舒桦从袖口里翻出来一张纸递给了小主子,“那官员名为韦德建,是刚从府县提拔上来的,与太子殿下的母家有着沾亲带故的关系。”
起初听着这个名字只记得耳熟,看着纸上详细的关系图才想起了这个人,楚昭外祖母哥哥的儿子。
这算什么沾亲带故的关系,连边都没有摸上。
谢昀看着池子里的阿泉出了神,碧水洲气候适宜,盛产小乌龟,而那些碗器皆有龟甲制成,忽然灵光一闪,“我记得他母亲的娘家是烧窑出身,你去查查近几年他们的烧窑记录。”
“是。”
午后,谢昀出了一趟门,来到一家茶楼,楚旸朝着谢昀招了招手,边倒茶边说道:“赵曾等人的罪名定了,永远不得入仕途,赵进良也被查出贪污军饷之事,直接被罢免抄家,现在职位由宋义漳顶上,押送军械前往边境的任务也落在了他的头上。”
幸好及时给赵进良送上了一份大礼,当今皇帝仁善,但最恨贪官污吏,眼底容不下一点沙子。
谢昀抿了抿茶水,颇为气定神闲,“宋义漳为人刚正不阿,比起赵进良可好上千百倍。”
“是啊,赵进良这人太贪心了,居然都贪到了军饷上面,幸亏没那个胆子贪污太多,不然谢家军在外征战,浴血杀敌,还吃不饱穿不暖简直是寒了战士们的心,”楚旸一脸愤愤不平,又压低了声音附在谢昀耳边道:“还有那批军械,宋义漳上位后仔细地排查了一遍,竟然发现有半数以上都不合格,这要是送到边境,不是要了将士们的命。”
谢昀握住茶杯的手微微用力,杯中水晃荡了一下,“那陛下如今是什么态度?”
“父皇非常生气,将所有涉事官员全部革职查办,运往边境的东西都会一一排查,确保无误。”
时局改变了,朝中官员即将有所大变动,他的父亲不会战败,他的大哥也不会因此失去了一条手臂,但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掉以轻心。
“还有赵曾找的那个代笔,叫季什么来着,祭酒对他的文笔与见解颇为赞赏呢,父皇读了他的文章也是十分赞扬,破例让他来书院旁听。”
“若非是极好,陛下也不会特意来书院亲自看看能写出这样文章的人了。”
季明善日后可是官拜宰相之人,只是一直被赵曾压制,穷困潦倒了半生才迎来了机遇,初露头角便青云而上,仅在宁渊之下,因与楚昭政见不合而被暗杀。
“是啊,不过我听说他是个贫苦人家出身,幼时丧母,家里还有重病的老父亲和弟妹,原先过了乡试,还是那年的解元,但被人陷害加之没有钱财疏通,耽误了三年,又落得为别人代笔的境地,真是唏嘘,赵曾那种性子的人,恐怕在他手底下也不会好过,不过现在也算是苦尽甘来。”
”是啊,是明珠不该被蒙尘,是金子总会发光。”只不过他将这个过程提前了一些。
楚旸坐回了原位,问道:“怀泽,你是否想要走上仕途?这次涉事官员不少,清风书院结业在即,势必要在从中挑选一批学子进行培养。”
刚重生回来之时,谢昀也想过这一世不再浑浑噩噩游手好闲,想着也要闯出一番事业,但他不能走仕途,谢家是武将,手握重兵,本就为君王所忌惮,自己身为质子,只有无能才是最安全的,况且走上仕途之后有数十双眼睛盯着,行动十分不便。
于是谢昀两手一摊,无所谓道:“我最是没用了,努力了那么久考试也只得了倒数,还是躺平算了,就等着父亲哪日回来了,一家团聚。”
楚旸咧着嘴锤了锤谢昀的胸口,“就知道咱俩是知己,我也这么想,应付这些事情实在是太累了,游山玩水多好啊。”
谢昀的脑海中浮现出前世楚旸的惨状,被楚昭折磨得不人不鬼,最后在痛苦中死去,此刻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才发觉所珍惜的人还好好地活着是多么令人欣慰的一件事。
但也让他不得不担忧起来,不想让他重蹈覆辙,“你……莫要去招惹五殿下。”
“楚昭?”楚旸一脸狐疑,“我招惹他干什么,一副小可怜样,在碧水洲的时候就天天围在太子哥哥身边转悠,太子哥哥还挺宠他的,前日已经向父皇提议将他母亲从碧水洲接回来呢。”
谢昀微微蹙眉,“陛下同意了?”
楚旸摇了摇头,“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皇子的生母再如何也不能总是待在碧水洲,父皇是会同意的,可谁知道碰到了学子作弊加官员贪污之事,没人敢在此时去触霉头,事情就又搁浅了。”
楚昭母亲的心计与手段并不比他少,如果真的再次回宫,定会掀起不小的风波。
所以绝对不能回来。
谢昀叼着个狗尾巴草,晃悠晃悠地回到了侯府,然而听到了下人们说侯爷罚宁渊跪在了祠堂,他当即就要去找侯爷说情,却被忠叔一把拉住,“小公子,世子说了不要去找侯爷,也不能惊动公主,您还是莫要再惹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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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