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会通过送礼和贿赂,在一片和气中掩盖扭曲的真相。
而仙尊被贿赂的理由,则十分明确。
不被看好的氏族庶子,血战百日击败了所有家族中被寄以厚望的嫡子,为了获得各大势力的支持,之后又单挑了几十个化神期掌权人……并且全部获得了压倒性胜利。
按照天道的规则,他自然而然加冕为唯一的仙尊。
年轻的仙尊一上任就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虽然在平常人中呼声很高,但触及到了各势力的隐秘,不遭到强烈的反弹才怪了。
但是打又打不过,就只能通过贿赂和各种手段,来试试能不能策反仙尊。随着改革的推进,障碍没有遇到多少,被用来贿赂的礼物倒是越来越珍贵稀奇。
虽然仙尊本人的意思是,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让它阻碍行动,但可能他自己也没想到,对方送来的礼物真的可能让他感兴趣吧。
琼花吗……
这样就有点麻烦了啊……毕竟仙尊有过沉迷养奇花异草的前科,专注到连气息都变平和的程度。
回想着过去,轿辇中一袭祭祀盛装的男人——巫烯——幽幽叹了口气。
不能说收,也不能说不收。
仙尊的护法可真难做,他能不能申请加薪啊。
巫烯伸出苍白的手,轿辇沉重的帘子被拨开。
十万山脉的子民们霎时间变了脸色。
“你不是仙尊!”
“是……是鬼巫!”
巫烯有些无奈:“我不是很喜欢这个称呼,如果可以,请叫我仙尊的左护法,可以吗?”
虽然心里吐槽着仙尊的麻烦,但巫烯本身也是个令人忌惮的存在,早在很久以前就因为有趣,制造出过百鬼夜行的异象。在被仙尊收服之前,他一直是以鬼巫的名号位列各大修真家族的头号通缉对象榜。
和巫烯对视,捧着花盆的少女瑟瑟发抖地后退,直到一道伟岸的身影挡在她面前。
十万山脉的大长老一直坐着,此时站直身体,身高和体型比常人多了一半。有些纤细的巫烯需要仰着头看他:“有什么异议吗,大长老?”
大长老哼了一声:“十万山脉约定与仙尊商谈,仙尊却在不知会我等的情况下派一个戴罪之人代替。我等又如何知道,你能代表仙尊的意志?”
巫烯:“大长老说话也太伤人了,仙尊只是临时有事,才来不了罢了。若说不打招呼的缺席,你们十万山脉的族长好像也没在吧?”
大长老:“族长身体抱恙,无法前来。难道仙盟有逼迫重病之人起身议事的传统?”
你一言、我一语。
两人的言辞争论,终止于巫烯的银铃般的笑声。
大长老愤怒地俯视着他。
巫烯视若罔闻:“族长是十万山脉的最强者,按照天道的规则,只有他才能代表十万山脉。如果他不能来,那么我们无论今天谈了什么,以后都可以用他不在场这个理由推翻。就是因为这个,一向健壮的族长才生了重病吧?”
大长老像是表演了变脸一般,冷笑道:“看来仙尊也知道,不能自取其辱,才半路丢脸地跑回了家。”
巫烯的指尖在薄唇前摇晃:“不、是、哦。”
巫烯:“虽然确实是因为你们族长不在,仙尊才临时有事,不过时间也差不多拖延够了……”
十万山脉的深处,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
意识到巫烯话中意思的大长老,难以置信地朝着山脉中望去。
一个被揍得鼻青脸肿、衣服破烂的中年男性巨人,跌跌撞撞地从山脉正中逃了出来。
“族长?!”
听见族人的叫喊,十万山脉族长咬着牙,屈辱地喊:“十万山脉愿意接受仙尊的一切命令!”
“这……这不可能……”虽然猜到仙尊会亲自去找族长商谈,但昔日的强者在自己面前被蹂躏得不成样子,大长老还是感到难以置信。
“有什么不可能的,毕竟仙尊是最强的。”巫烯不以为然,朝着抱花的少女伸出手,“对了,这株花仙尊要了。”
虽然要不是这株花,他也不用这么麻烦地挑衅对方呢……十万山脉这笔仇最后肯定又记在他头上了。巫烯在心中落泪。
巫烯接过花的同时,又一声嗡鸣从山脉中心传出。
族长不是已经逃窜出来了吗,怎么还在打?
巫烯愣了一下,起身向山脉中心飞去。
一声声嗡鸣在耳边响起,眼前的灵力汇聚成型,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图腾。
蚂蚁型图腾。
灵蚁王吗?
·
十万山脉中心的山峰上。
硝烟中,无数蚂蚁纷纷爬动着,组成了一只和人一样高的灵蚁王。
感知到祭坛上的变故,灵蚁王不由得苦笑:“你说得对,你的下属能将事情处理好,是我关心则乱了。”
硝烟散去,一个打扮朴素干净,身上却结了薄薄一层冰霜的男人站在原地。
临霜仙尊拂去剑尖上的灵蚁尸体,轻笑一声当做回应。
“你的下属正在赶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此次胜负未分,但既然他已经代你收下了那株花,这些时日你便要悉心照顾他。”
蚂蚁没有嘴巴,所以灵蚁王用腹部的蚂蚁相互摩擦说话,看上去让人毛骨悚然。
临霜仙尊微微颔首:“你灵体未成,我等你十年。十年后再战,若我负了,你想要回那株花,或是取我而代之,甚至于贬我为奴,都随你喜欢。”
灵蚁王轻笑:“很好,爽快!若我负了,我将奉献自己的神魂,为你打开深渊的大门。”
深渊之中全是神志不清的灵物,对人类极度危险。灵蚁王也不知道,人族的最强者非要去那里做什么——可能是骨血里的征服欲作祟吧。
不过只要能让素凝得到照顾,这个赌约他义无反顾。
一股玄妙的气息萦绕在两人身周,在天道的见证下,一场极具分量的战斗被预定在十年后。
赌约设立了,巨大的蚂蚁却没有离开。
临霜仙尊望着他,覆上白霜的瞳孔浮现出不解。
灵蚁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素凝是深渊大泽中最特殊的灵物,我还是放心不下他,有些事情想叮嘱你。”
这不是一个过分的要求。
“你说。”
蚂蚁们飞快地爬动起来,表现着灵蚁王的激动。
“素凝的魂魄受过重伤,受不得惊吓,不能放在炼丹、炼器、炼药的场地旁边,那些异响会让他害怕;他受过两次人类的背叛,很害怕人类,他不愿意做的事情你不要逼他做,也不要对他态度不好;每天三次给他浇水,水中需要含有灵气,不能有杂质;如果他想的话,每天带他晒晒太阳……思来想去你这种位高权重的人怎么可能有时间带他晒太阳?该死,如果不是我必须要休眠调养,素凝又必须待在人族身边才行,怎么会随便找个什么仙尊就把他交付出去!”
灵蚁王一口气说了很多,身上的蚂蚁越转越快。
话好多。临霜仙尊想。
一个剑鞘敲在了灵蚁王的脑袋上。
“不要矫情。”
临霜仙尊:“巫烯要到了。”
灵蚁王泪眼朦胧:“嗯。”
“事情我记住了。”
“嗯!”
“你走吧。”
“哦……”
灵蚁王不舍地看了巫烯手中的花最后一眼,化作无数蚂蚁钻入地底。
下一刻,巫烯一跃落到临霜仙尊身旁:“仙尊,刚才那是灵蚁王吗?他来干什么?”
作为少数会在深渊以外区域活跃的灵物,灵蚁王的知名度相当不低。
“他闲得无聊。”临霜仙尊面不改色。
“哈?重伤未愈在休眠中强行爬出来找你的闲得无聊吗?他会有这么蠢送上门来挨打吗?”
灵蚁王的气息是肉眼可见的虚弱,虽然灵物们确实有血越少战力越强的特性,但是这么来挑战仙尊不是找死嘛。
巫烯本意是抗议临霜仙尊糊弄他,但仙尊完全不理他的脾气,视线投向了他手中的花盆。
“真冷漠呢……”巫烯抱怨着,双手将花盆递了出去。
里面的生物说是花,看上去更像是一团杂草。
枯萎的花瓣,伏在地上的叶子,还有周遭焦黑的土壤。
根茎叶都布满了裂痕,摇摇欲坠的样子,像是一戳就会干裂。像是哭干了眼泪的孩子,或者被崩断的弓弦。
接过花盆,临霜仙尊沉默了很久。
很久。
巫烯以为他不喜欢这个礼物,打哈哈道:“看着不太好是吧,但是十万山脉的人说是能结出蒂果的琼花,说不定真是呢。看起来越破败,但养好了肯定很惊艳……”
“琼花?你是琼花吗,素凝。”
临霜仙尊垂下眸子,仿佛想起了很渺远的过去。
原来他什么都不了解。
琼花的种类,连素凝这个名字都是今天才得知。
他轻轻将花盆放在了地面,蹲下身去。
完了,又开始了。
体验过仙尊养花时有多奇怪的巫烯,无奈地撩开衣摆,跟着仙尊蹲了下去。
不过这次的花,这么快就取好名字了吗?希望这是个好的兆头,至少让这朵花在仙尊手里多活几天。
“如果你还记得我,我叫江临霜。”
“我很抱歉,这么多年,我依旧没能强大到回到深渊去找你。”
仙尊进过深渊?这也太惊世骇俗了。
可是为什么仙尊明明是在养花,他却开始觉得有点非礼勿视了呢?
巫烯在风中凌乱。
仙尊的指尖抚摸过干枯的叶片,一声小小的脆响被耳朵捕捉。
巫烯忍笑忍得肚子疼:“可、可能是太久没浇水了吧?土都烧焦了。不过这种花需要的水不是很容易找呢……”
话音未落,临霜仙尊就熟练地从身上取出一个精致的水囊,挡住阳光,将灵气馥郁的泉水注入花根部的泥土。
花儿吸饱了水分,勉强变得有精神了一些,至少再被临霜仙尊抚摸时,不会嘎的一声断掉了。
一旁,巫烯努力地控制自己的表情,不让吐槽宣之于口。
谁家仙尊出门会随身携带着灌溉灵花的珍贵泉水啊!
在今天之前你都没有花可以浇,你还记得吗??到底带这玩意干嘛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