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低声呜咽着伏低身体。
“魇,他在窥探我?”谢阮半垂眼睑,手指拂到怪物额头,微微定住。
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了一下,怪物浑身猛颤,双腿匍匐跪地。
谢阮若有所思,手指托住怪物下颌,低头与祂额间相触。
短暂几秒,谢阮收回动作,捻动手指:“花费多年只琢磨出个这种蠢货法子,我倒高看他了。”
“不过,”他话锋一转,“这秦褚从哪儿来的?我记得A02可不长这样。”
魇疑惑歪过头。
公司的工号全部固定,能瞒天过海,说明之前接触到数据库,篡改了员工记忆。
数据库只有两个人能开启,他姐姐,还有……
谢阮手掌压在魇双翼上:“IX,我还要花费几天才能彻底融合进这副身体内,你帮我注意秦褚的动向,对我也一切照旧,不要引起那个蠢蛋的怀疑。至于夏诏,不用管。”
他话尾音调降低减弱,眸子闭合。
下秒谢阮如梦初醒般猛地睁眼,魇诡异的脸怼在面前,谢阮惊得大叫一声,一拳砸在魇的脸上。
魇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打懵了,拖着翅膀后退几步,很快龇牙咧嘴扑过来。
一声急促的铃铛声在屋外响起。
铃响阴魂散。
似是脱壳的蟹,寒风阴森森地从破烂窗格进来,搅动,翻滚。
谢阮呆呆愣愣半晌,门一声哐当闷响,他缓过神。
面前的怪物已经消失殆尽,墙壁上的人肉图腾也不知去向,肩头没有伤口,衣服也妥帖地穿在身上。似乎从头到尾是场荒诞梦境。
轰的短促杂音后,电筒光破门而入,照射进谢阮瞳孔。
“没事吧?”秦褚立即压低灯口,把人从头到尾检查一遍,见人丢魂失魄地坐着,鼻尖侧脸灰尘蒙面,像受了极大的惊吓,又缓和声音,“怎么了?”
谢阮摇头,露出点勉强的笑容:“没事,你们呢?”
“被关进了有几具无头尸体的小黑屋里而已,”杨思怡绕进来,视线骤凝,神色怪异打量谢阮几遍后才松开眉心,“看你的样子比我们惨些。”
谢阮:“……”为什么我从你口中听出了幸灾乐祸?
但他没多少神侃的心情,借着秦褚搀扶的手臂站直身,一行人走出茅草屋子。
巫师止住铃铛,漠然点头:“邪祟已除,请诸位回村吧。”
宁软软瘪嘴:“还挺文绉绉的。”
鹅毛大雪似乎只在白天出现,山庄的夜晚永远浸透干燥的冷意,连风都歇了脚。
夏诏一个人半途溜了,说着夜观天象别打扰的迷惑发言。挨个把剩余的人送到家门,秦褚与谢阮并肩而行,到谢阮的屋门口。
“谢谢秦哥,早些休息。”谢阮打开铁锁,挥手告别,
秦褚一手按住门扉,一手撑着门框。他手冻得指尖通红,语气平稳:“你可以对我讲。”
太不对劲,谢阮平时朝气蓬勃,遇到鬼怪也能叨叨个不停,回来的路上却沉寂地像潭死水,偶尔搭腔,仿若往水中抛颗石子,泛起圈涟漪很快恢复原状。
谢阮定定看他两眼,哈哈笑起来,边摆手边赶人:“秦哥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老妈子的心。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你自己。待会儿村长那边恐怕很难收场。”
秦褚嘴唇微张,谢阮已经把门阖上,窸窸窣窣阵轻响后就灭了灯。
他透过结了厚厚层污垢的玻璃,那里勾勒着模糊的人影,影子翻上床,捂盖棉被。
被褥的热气驱散了些许雪天的寒冷。
谢阮听见啪嗒脚步声,知道秦褚离开了。
他想一个人静一静,捋清楚脑海里的事情。
怪物追他撕他衣服的时候,他发了很大的火,然后是天旋地转,像摆脱了某种沉重的东西,轻飘飘降落到荒无人烟的地方。
那是谢阮以前在梦里的场景。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山丘变换拉扯,平原拔地而起成高山或凹陷成盆地,河流暴涨干涸。
直到最后全部化作蓝色的,漂浮的数据。
谢阮潜意识冒出三个字。
数据库。
这里是数据库。
他在系统公司无非刚入行的小白,连头衔为A的高管也不过阴差阳错认识了秦褚一个,更别提到数据库这种核心机密的地方。
可其中每个数字,都无比熟悉,熟悉到下一秒该变成什么模样都能想象出来。
仿佛他来过这里成千上万次,时刻触摸感应。
数字呼唤他的名字,谢阮头痛欲裂,好像在瞬间,许多未知的东西被填鸭式灌进他的识海。不容拒绝。
爷爷,阿姐,阿越,S1,A01……无穷无尽的称呼,同一个声音,在四面八方响起,此起彼伏,随即是怒骂,尖叫,哭泣与斥责。
谢阮仿佛经历过这所有一切,恍惚间像个局外人被迫体验。
数据库里的记忆和他原本的记忆有相似之处,可细节,经历千差万别。
谢阮活着时也有个姐姐,漂亮,温柔,有很好的爷爷奶奶,父母、老师、同学,自幼在蜜罐中长大。
可数据库的……
谢阮翻过身,把头埋进被褥里。
单是努力去回想,呼吸就会急促,心脏止不住地疼。
今天逃脱尸潮,被巫师除秽,本该疲倦劳累,可谢阮翻来覆去睡不着,等天蒙蒙亮时,眼皮酸胀,强行逼着自己睡了两个小时。
下午他还需要去家访,必须补足精力。
吃过早饭拉开门,谢阮顿在原地。
院子里站着五个人,除秦褚和杨思怡外,都哆哆嗦嗦蹦蹦跳跳取暖。
“哎哟我说小谢兄弟,你可算出来了,”夏诏看见人,斜眼瞪着秦褚,往手心哈口气,“我们原本打算直接敲门,有人称你生了病,没精气神,让我们学一学程门立雪。”
秦褚没计较这人的阴阳怪气,径直走前来,低声问:“没睡?”
谢阮摇头。
秦褚:“你下午家访,说不定会遇到危险。上午多补些觉,副本的线索还有我们找。”
宁软软搓手插话:“对啊,你看你的黑眼圈,干脆给动物园打电话把你收留进去当国宝好了。”
谢阮略微感动:“其实我一点也不困,大家……”
宁软软:“别大家了,再不请我们进去烤火大家一起冷死。”
谢阮:“……”
面对没心没肺的人,收眼泪永远是最快的。
生起火炉子,众人舒服地哼声。
祁傲格外自来熟,还翻出谢阮柜子里的茶叶泡了壶,倒进杯子里抿了口,中肯点评:“难喝。”
谢阮有气无力翻他白眼:“不喝就放下我茶叶。”
祁傲继续抿茶:“我可以将就。”
夏诏支过头:“欸,多难喝?给我倒点尝尝。”
土匪进村了这是?
杨思怡叹口气,将话题拉到正轨上:“秦褚,你叫大家来谢阮家干什么?”
“分享信息,”秦褚拿出张符箓,“我床底找到的。”
“这是什么东西?”宁软软皱眉道,“看着不怎么吉利。”
秦褚面色如常:“五行符。”他把符箓摆在中央,以便众人都能看清。
谢阮眯了眯眼睛。
这个符,别说不吉利,好得可不能再好。
进公司以前,由于系统接手的小世界是随机分配,他们的培训上揽天,下揽地,还要管空气,五行八卦阴阳术会沾些皮毛以防不测。
谢阮记得五行符分为五系,五行八字为符,其中有神金,神木,神水,神火,神土,请掌管五行的神明下凡,补人之所缺,去水逆,增吉祥。
不过村长怎么看都是副本当中极其重要的角色,目前看来是邪非正,怎么家里会有这种东西存在?
秦褚翻转符箓展露其上的符文:“这是神火符箓。”
杨思怡道:“褚,五行属火,你的名带火,说明命中缺火,贴神火符箓正常。”
“可是,”谢阮总觉得哪里奇怪,“你们想,祭祀总归要与玄乎其乎挂上钩。如果这符箓和副本祭祀有关系……”
祁傲:“符箓要是有用,剧情解析度早就能涨了。”
经历几次副本,谢阮心知他是个白痴,懒得反驳对喷:“剧情解析度没增加有两种可能。第一,符箓的确跟副本没关系,第二,符箓的作用还没达到增加的程度,但可以帮我们理清逻辑。”
他思绪急转。
秦褚找到的神火符如果真的有用,那祭祀的疑点应该可以解释。
就是按照五行属性而来的祭祀。
“无头尸潮,”杨思怡突然道,“头,五行属火。”
对了,谢阮反应过来。
还有村长让他带去教室的红嫁衣。
红属火。
难道最根本的点不在于是不是嫁衣,而是颜色?!
可是当时教室里的鬼怪看见红嫁衣时,把他喊做供品。说明火行是祭祀所需。
那村长在秦褚的床底贴神火符,岂不是将亲生儿子送上祭祀台?
谢阮向其余人道明推测,夏诏哎呀呀地搓了搓手:“我说各位朋友,能看看我吗?我才是算命的那个,能否尊重一下?”
谢阮瞥他:“你是个骗子。”
夏诏挑起眼尾扫他一眼道:“我是骗子,那也比你懂得多。”
“那群小鬼娃娃看到红嫁衣喊你祭品,不是因为火为祭祀所需,”夏诏懒洋洋地翻过手掌,“而是祂们通过那件红嫁衣,知道你命中缺火,要以红色来补齐。”
“小谢兄弟,你再好好想一想。前晚你看到那件嫁衣时,有没有什么异常?”
来晚了TAT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