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门还没开,辛维贞便在屋外安静地候着。
眼看着太阳一点点地从东边升起,铺洒金色的光辉,早晨清新的空气夹杂着阳光的干爽,再加上顾蔺宪这屋奇特的药草香,舒适得让人昏昏欲睡。
辛维贞着迷地望着太阳,直到自己的眼睛不能承受强烈的光线。
她才意识到:顾蔺宪还没出来?
本着自己的职责,她敲了敲门问道:“公子,您整理好了吗?”
…………
没有人回应。她再次问了一遍,安静地只听得到她的心跳声,外面嘈杂忙碌的声音仿佛都被这座院子隔绝开来。
她思索一番,决定推门而入,不曾想,却瞧见顾蔺宪以一种古怪的姿势倒在地上,眼眸紧闭,苍白的唇瓣微张渗出鲜血,修长的身姿缠绕着沉沉的死气。
脑子里有一瞬间,她是想视而不见,把门关上离开的。
可是……
辛维贞忽然向外面看了看,空无一人,再看了一眼太阳。
真奇怪啊,都这个时候了……都没有人过来的吗?
那么放心她的吗?
暂时抛开内心的想法,她静静地踱步到顾蔺宪身边,看看他被眼皮覆盖的眼睛,没有任何动静,然后伸手试了试他的鼻息,气息微弱。
还活着。
她把目光移到他此时脆弱白皙的颈部,恍惚间,她好像看到自己面目狰狞地掐了上去,看着他在她手下微不可见的挣扎,她久违地感受到一股快意。
她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对于这个所谓的,对自己另有所图的“救命恩人”,她总是有很浓烈的恶意。
让她厌恶的味道是一部份原因,但似乎,还有潜意识里的抵触,在提醒着她提防着他。或者……还有,红绳的原因。
辛维贞伸出手,离他的喉咙仅仅只有几厘米。绳子的热度已经要灼穿她的皮肤,最终她直起身,垂着手,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俊美苍白的面庞。
良久,她转身走了出去。
就在她背过身的一瞬间,顾蔺宪的嘴角勾起了一个似有似无,嘲弄的笑,让人遍体生寒。
辛维贞跑着去寻张总管,奈何不知他在何处,便随便拉了一个小丫鬟询问。
小丫鬟像是怕极了她,颤颤巍巍地指了指某处庭院。
辛维贞微笑着向她道了谢,小丫鬟愣愣地待在原地,嘴里自言自语道:
“怎么……不像姐姐们说的那般?”
她便朝那方向走去,敲了敲门,张主管开门不耐道:
“说了不要……怎么是你?”
她朝他笑道:“张主管,顾公子晕倒了。”
张主管脸色忽地煞白,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也顾不上她,让人带上大夫,火烧屁股似的急匆匆地赶去顾蔺宪的住所。
辛维贞慢吞吞地跟在他们身后,看他们又是把脉,又是端水,又是熬药的,忙前忙后的衬得她像个无所事事的闲人,总算把顾蔺宪安顿好了。
一群人齐刷刷的的站在门外,满脸焦急地抬头望着紧闭的门,生怕他们的主子遭遇不测。唯独辛维贞面色平静地站在一边。
大夫朝他们点点头,说明顾蔺宪大碍,示意他们安静地退下。
张主管向辛维贞抬了抬下巴,让她跟上他们。
“你!就是你!小叫花子,还不赶紧过来!”
辛维贞漠然地看了一眼声源的方向,是站在张主管身旁的一名小厮,趾高气昂的,狐假虎威。
“跪下!”
那个小厮如是说道,张主管没有阻拦。
辛维贞把身体朝向他的方向,略微倾斜,眼睛向上看,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笼罩在上方,她冷笑一声道:
“凭什么?”
小厮气急,不管不顾地想冲过来打她,辛维贞摆出防御的姿态,盯着小厮的眼神十分具有攻击性,只要他一过来就把他撕碎。
然而,张主管却警告的拦住他,呵斥着他:“退下!”,那小厮缩了缩肩膀,嘴里咕哝着什么,恨恨地瞪着她不情不愿地退下了。
张主管紧皱着眉,冷冷道:
“今日,你失职了。”
辛维贞默默地站着,冷冷清清的,像是置身于室外,何事都与她无关。张主管气不打一处来,但公子已经嘱咐过这个小叫花子的重要性,声音又冷上了几分道:
“你应该庆幸公子已无大碍,否则你的小命,可不保。”
辛维贞还是冷漠的站在那,没有回应他。
“今日就罚你去浣衣房洗完府上所有人的衣裳。”
这时,辛维贞忽然开口道:
“为什么不赶我走?或者,狠狠地教训我?”
她侧着头,似是对这个问题无比好奇。
张主管憋着一口气,脸上纹路不停抽搐,想怒斥这个不识抬举的小叫花子,可是却不能忘了公子的命令。他用力甩了甩袖子,用眼尾犀利地瞟了她一眼,好像看透了她的意图道:
“一切皆听从公子的吩咐!”
“行了行了,别磨叽了,去干活去吧!府上可不养废物。”
言罢,转身便离开了。
他没有正面回答她,辛维贞从他这里没套出什么话。
衣裳堆成了小山,几乎所有人都打成共识,把自己的衣裳拿出来,恨不得让她洗上三天三夜,最好让她永远洗不完。
看来这辈子她是和洗衣服杠上了。
而且他们的针对性很强,刻意得不加掩饰。
他们哪里来的那么大恶意?辛维贞想了想,自从上次她打了那个嘴臭的丫鬟以后,就没有人敢接近她了,除了小云。
就像……就像说好了一样。
她懒得理会这些无聊的把戏,慢悠悠地一件件开始洗。有三两个人在她背后叽叽咕咕地对她指指点点,特别是之前跟在嬷嬷身旁的那个丫头,声音尤其的尖锐。
任谁都能听出她的对她的嫉恨,就因为她能接近顾蔺宪。
她停下手上的动作,转头看了一眼,瞧见一个眼熟的小丫鬟,是被她拉住的那个。
唯唯诺诺地站在那里,谄媚地应和着那个丫头,约莫那个丫头是嬷嬷身边的红人。
撞进辛维贞深黑的眼睛,小丫鬟抖了抖,那个丫头见辛维贞面无表情地模样,顿时怒火中烧,嫉妒地想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丑的脸,也配得到公子的青睐!!
她不屑又恶毒地尖叫到
道:
“看什么看!你这个叫花子!信不信我挖了你的眼睛!!”
辛维贞冷笑了一下。
她把手中的衣裳在她面前拧干,衣物被拧成像麻花一般,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沉闷的让人心悸,张开嘴无声地挑衅道:
有种你来。
丫头被噎住,脸上逐渐显露出胆怯,但是仍然强撑着和她对视,辛维贞如同死水,没有生机的眸子看的她头皮发麻。
这可是发疯差点杀了翠红的人啊……而且公子一再嘱咐……
不一会儿,她怨恨地跺跺脚,咒骂着甩着袖子,带着她的同伴快步离开。
独留那个小丫鬟在这。
她茫然地看着这出以奇怪结局收尾的闹剧,脑袋有点发懵。
白莉姐姐仗着是嬷嬷身边的红人,平日里颐气指使惯了,暗地里欺负了不少比她低一等的丫鬟,她不敢怒也不敢言,这次……却是相反的结果。
真叫人大开眼界。
她有一种出了恶气的感觉,心头被欺辱的闷气消散了大半。突然有些感激这个……
正想着,辛维贞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她比这个小丫鬟还矮些,她站在离她将近一米的地方,平视她道:
“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的神情似乎更加迷惘,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这个问题的样子。
辛维贞再次重复了一遍:
“你叫什么名字?”
“啊?……啊我叫云雪。”她像是才缓过神来。
辛维贞笑了笑,宛如冰雪融化后的春意盎然,很舒服。她微微启唇道:
“我叫小七。”
云雪似乎很紧张,手指绞来绞去,眼神飘忽不敢看她。
“我……我晓得。”她低声道,声音有些发抖。
“你怕我吗?”辛维贞凑到她面前,笑眯眯的,狭长的眸子眯成了一条缝,有些诱哄的意味。
她辛维贞身上散发着的独特的气息,让人忍不住靠近,云雪摇摇头,像只被惊吓到的兔子,红着脸向后退了一步。
辛维贞笑出了声,像是刻意逗她似的,拉长了语调慢悠悠地说道:
“那你为什么要离我那么远呢?我又不会吃了你。”
云雪咬着嘴唇,微微的摇摇头。
“很高兴认识你哦,云雪。”辛维贞轻声笑道,是十分温柔的声调,轻易地让人陷入,难以察觉暗含其中的陷阱。
云雪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她,手上的骨节被她拧的发白。
“真……真的吗?”
“嘘,不要告诉别人哦。”辛维贞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嘴唇上,她笑着小声说道。
这时,有人来唤她去照料顾蔺宪,是顾蔺宪指名道姓地要寻她。
辛维贞离开的时候,悄悄地和云雪挥了挥手。
转过身,她的眸子瞬间有些暗沉,笑容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