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成了宿敌师妹 第4章 不信传闻其一

十年后，新历六七一四五年，春。

“说时迟那时快！那小丫鬟一个转身，诶！茶水就那样洒在了赵小公子身上！”

朱红殿柱下，凌空的楼宇悬在一旁，红色绸缎在半空交缠，古铜色飞檐翘脚密布其间。旋着二楼琴声向下，珠帘轻曳，微风拂过缓缓勾勒出隔间人影。

春日青龙城大街扶风飞舞，迎风望去，铜色楼阁外大门顶上鎏金三字。

字匾——“万方楼”

“赵小公子是何许人？”

“那当年可是鹿鸣山庄第五百八十五届第一名！现如今镇守南轩，继承家业，成了那大权在握的南轩境主！咱们九天四海响当当的人物！当年在这朱雀大街上游街，多少小娘子往他身上掷花。”

“可就是这样一位传奇人物，当年放弃了明坦顺遂的前路，和家里断绝了来往，一心只投在他那凡人小丫鬟身上，他当时干了什么？”堂上摇着把扇子头顶纯阳巾的男子手一抬一拍，大声道：“欸！私奔——”

楼内金箔纸褛尽数飘下，红砖玉碎遍布，尽是豪奢模样。

一楼堂上人山人海，二楼三楼雅间也都坐满了人。小二来来回回在楼中穿梭，稍显胖些的还穿梭不易，他们做事迅速却有条不紊，刚把一盘菜放在靠近台的桌上后就有人开了头。

头上挂着个辫子垂在脑后的男子拍了拍桌，大笑着指着在高台上口若悬河的张大仙，说道：“张大仙你这又哪儿来的消息，南轩境主马上就要娶妻了，新夫人可是苍山第七十八代嫡系独女，门中最受宠爱的小小姐，祖上出过多少侠士抗妖，又出过多少钱财扶持百姓，你这如今说道百年前南轩境主的男女私情，万万不该哈万万不该。”

台下众人听他这一说，也是闹笑着说不该，却无人真当一回事，毕竟来万方楼只为听一趣，要是东怕西怕，九天四海就没万方楼这一处了。

台上，原本摇着头用手敲着折扇的张大仙听及果然也不慌，瞅着那大辫男笑道：“你个孙汉子讲这话也不羞，说到这最是不理人间事，只为逗自己一乐的人里啊，这台上台下众人，谁有你强啊！”

众修士哄堂大笑，起哄道：“是啊，孙大汉你装啥装，羞不羞！”

“上次北芜境主私生子那件事，最开始就是你传出来的吧！”

孙大汉也不恼，抓着后脑勺大笑，“嘿，这还不允许我问问啊，就问问，问问而已。”

话音刚落，一洪亮嗓音突然响起，在这一众调闹哄笑中显得格外明显，“别的不说哈，但南轩境主这件事其实有几分可信。”

调笑悉窣声隐隐散去，循声回望。

只见一白衣修士从位上站起身，整个气宇轩昂模样，朝众人颔首，随即道：“我娘曾在赵家宅院当过侍女，听她说起过百年多前是有这么一回事，在座各位南轩出身的想想，一百三四十年前朱雀城是不是封过城，由不得我们多想啊……”

说完他就闭口不言了，抱了抱拳，又坐了下去。

原本安静不出一语的众人猛然惊呼出了声，楼内哗然，这边鼓掌声响起，那边就吹起了口哨，甚至还有炎修在半空撒起了烟花！

二楼歌声再次婉转着唱了起来，悬在半空的舞娘紧跟着热闹的氛围扭动着自己的肢腰，台下的乐修也弹起了乐曲。

一片繁乱，七嘴八舌，喧嚣四起。

“这人说得有几分道理，我这时才想起，当年这事在南轩闹得还挺大，说是赵家小公子和一凡人丫鬟私奔了。”

“对对，当年那几日朱雀城被赵家门生巡查得死死的，我还当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么一说我仿佛想起来了，那时我还是个孩子，透过窗看街上人烟纷乱，母亲叫我别随意出门呢。”

人们说得煞有其事，个个张口闭口“当年”“那几日”，不过也有人觉得不对劲，开口向南轩境主说话的。

“这也不对啊，如果真闹那么大，当年为何没有传出来，除了你们南轩出身的人之外就没人知道了？”

“这位少侠说得有理，况且南轩由赵家和孟家轮流镇守，那时的南轩境主还是孟家的人，他们两家关系是出了名的差，孟家难道不会抓住机会好生宣扬几番？”

“……”

“你们外地人不知道就别乱说！说得好像你们当年就在现场似的！”

“对对！当年我可是亲身经历过，从小在白虎城长大！”

阁楼中悬在半空的舞女和乐士也睁大了眼睛看戏，二楼三楼雅阁间的人也掀开了布帘伸长着脖子看躺下争论着的众人，甚至有人加入了其中，觉得在楼上和人争论不过跑下了楼去的也大有人在。

这是万方楼最常见的景象。

人界东煌境的主城青龙城是三界众人最常汇聚之地，青龙城正大街的万方楼，又是除去妖界外三界众人最常打听事宜的地方。

这里鱼龙混杂，人界、修真界、妖界不乏少数，上至出身大家的人中龙凤，下至妖界的奇异怪士。

常年消息来源灵通，打尖住店传播消息这里都有一手。又因传言楼中楼主出身名门，境界为高阶修士，自然也没有不长眼的人在这里闹事。

身为万方楼一员的张大仙看着台下争论的众人，只是扶了扶鬓间长发，嘬了口茶，朝着二楼最靠里的雅间不留痕迹的撇去一眼，还未等他唇间扬起一抹不明显的微笑，台下突然传来“嘭——”的一声。

无数颗手掌大的水球悬在半空，使得这本就拥挤的楼阁更加熙攘。

是水修。

望去，一女子抬起手臂在空中划了一个圆，水球就砸在了刚才说话声最高昂的男子上。

女子挽着垂鬟分肖鬓，流云珠钗点缀，眉眼尽显冷意。

抱胸好似不屑于和他们交谈，攻击了人连话都不说一句。

堂上静了些许，被淋成了落汤鸡的修士刚打算抬手攻击就被身旁的同伴拉住了，连忙小声说道：“这是九天上水霄殿的大小姐随昔，你没看见她身边那些配着刀的门生啊。他们家啊，和南轩赵家祖上有亲，近些年也常在走动，称得上是一门血脉。”

修士梗着脖子：“……这又如何！就算是九天上的大小姐也不能无缘无故打人！水霄殿就是这么教导人的？！”

“还有！她身旁那人是谁。”他回望，那人站在随昔身旁，笑得一脸灿烂，好似此情此景好不恣意有趣。

人影重叠，好似光晕点撒衣衫飘荡的无数色泽终于凝成一聚，一道身影从随昔身后现出。

春风吹拂，连带着她天青色的发带，抬首露出的是秀美栩栩的容色，眉如翠羽，翦水秋瞳，本是清雅模样，眼睑却宛若太阳升起的朝霞般艳丽，而那抹不合宜的颜色恰恰使得她眉目自成沁人神采。

“那是……？”同伴有一瞬的怔然，小声嘀咕，“也没听说水霄殿除了随昔外有这么号人物啊，看模样也不像水霄殿夫人。”

只见那人轻了扯下随昔的衣袖，在她反应过来前迅速一步走在大众视野中，面对一众修士微微挺胸颌首，做出了好一番姿态，声音嘹亮清脆——

“南轩境主自上位以来治理南轩殚精竭虑，春日辅助农民播种，夏日去江边陪渔民撒网，秋季丰收，冬季送被，过得是宵衣旰食，南轩中人尽是赞叹。就这一整年一套操作下来，都能比上孟不怜那个蠢货做的半年的业绩了。”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嗤笑一声，姿态没端住，也不装了，微微昂着脑袋眯着眼睨视他人，扬首嘲讽意味拉满，“怎的？身为南轩人你们难道还想孟不怜了不成？”

孟不怜在几十年前被无息高塔查出违用食/人禁术，以吃食凡人增长修为，被判了十道雷劫，终身封印在了无息高塔中。

方才闹得最大声的那人满脸通红，听及噎声，又恐遭误会，随即大吼道：“自然不是！”

女子眉一挑，“也是，人现在还在无息高塔关着呢，也算命硬，这样了还不死，想来这么些年过去了当年的簇拥者也该是所剩无几。”

“那，又是什么原因让身为南轩出生的你们在这大庭广众下，人潮密集处毁自家境主声誉？是钱财？还是资源？”

话说得忒大了些，万方楼自成立以来，还没遇见过这样砸场子的。

场内寂静一瞬，有人惊奇于她的胆大，有人好笑着她的正经，也有人惊慌失措不知所谓，更多是扬扇喝茶看戏，至于一时无人上前。

青龙大街上的和风飘荡，吹进楼内引得轻纱垂拂，烛影交缠。

暗中无数人影从层叠群中掠过，循声伺机，互相眼神示意，正时烈阳刺下，剑光显露只待拔剑一挥——！

这时堂内有了动静，男子手指了半晌，憋出一句，“你！你这人好生无礼！”

香炉袅烟晃动，二楼珠窗悬于廊边，最尽头雅间的薄帘微微掀起。

张大仙不动声色间一瞥，随即明了，上前一步俯首作揖，埋首间眼眸凌光乍现，暗影处伺机而动的守卫闻讯也退步隐于了楼内人群之中。

不等他们继续，张大仙抢了话头道：“且不说在座来此只为听个趣，我们关起门来话谈，再者百年前发生的男女情爱之事，无关利益纷争，牵扯再大也只是赵家族内之事，怎么也无关如今政治纷争一说吧。”

楼内悉窣声四起，张大仙眼看话头终于不再颠倒，扶了扶鬓间长发，不慌不忙道：“理解随小姐与这位……”他朝两人微微屈身，“对南轩境主的崇尚之情。”

女子听及轻哼一声，退后一步对着随昔挑了下眉，嘴角微勾，腰身轻靠在身后的桌上，昂头示意他继续说。

“……”张大仙皮笑肉不笑，“且我们谈论此事，也并非否认南轩境主的功绩，在座修士爱听些趣事，我们万方楼也就出，来来去去也只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聊以无聊生活的慰藉罢了。”

此话一出，一些修士应和道：“就是就是，这么些小事都能牵扯到那方面上去，过甚其言了吧！再说！南轩境主遇人不淑也是百年前的事了，如今和苍山苏小姐成婚在即，苍山和南轩难道还没有这点肚量吗！”

“欸，对嘛！聊聊天，谈谈而已，他赵玄阳要是真叫我们闭嘴，他有本事，当年就不做这等事啊！”

“嘿，你这么一说我又想起来了，刚好一百年前，那个时候南轩境主未婚妻还不是如今这位苏小姐呢！那不是玄灵——”

话闭，语静。

死寂一瞬，转眼堂内众人又挥手振臂饮酒谈天继续谈论起来了。

“咱也不说那个凡人了，咱啊！该祝贺南轩境主新婚！”

推杯换盏之间，琉璃杯碰撞发出清脆声响，楼中漫天撒着红带金镶，尽是一片繁奢热腾。

女子摆手将眼前金箔碎片拍开，红丝带缠绕在发间，不经意一瞥，望着随昔傻笑，“嘿嘿，随昔，你看你头上。”

从一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话的随昔闭眼，悠然叹了口气，扯下头上的布条，“那你们就这样认为此事是真的了？”

临近几人听得清，互相瞅瞅，揽着肩大笑着道：“随大小姐，您久居九天上不知道，咱们万方楼出过的消息何其多，有哪件是假的啊！”

随昔不置可否。

正逢张大仙下台，来到这一圈，刚好听见那几人说的话，也没说什么，只笑笑摆手，抬起腿佯作要踢，“去你们的，就是你们几个给咱万方楼树敌，这种话都传到妖界不夜阁去了，再被我听到，下次来万方楼可不会再给你们赊账了。”

说完也不理会那几人姿态，随意应付几句，径直走向这边，俯首作揖行李，“随小姐。”

侧过扬笑，“也不知姑娘是何姓名，在座各位是否有幸得知？”

那女子本待在一旁把玩半空中飘荡的丝带，听及抬眸，没想到还有自己的戏。

转而眉眼弯月，笑靥如花。

“天麒山元和仙尊座下弟子。”

春风吹拂九天四海大地，万方楼悬廊轻纱幔垂。

“鱼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