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不做笼中雀 第36章 第 36 章

景姒寻常没什么爱好，花了很多的时间在制香上，制好了，也不拿去与人共享，就自己烧着玩儿，后来她包揽了戚延身边所有的熏香，希望他的衣衫上全部都是她熟悉的气息，就像她的影子，永远跟着他。

戚延自是知道的，所以在屈涴渝说香囊不见了时，第一时间就来想到景姒，她惯来随心所欲，那香囊里装的又是她没见过的南须草，捡到了偷偷藏起来也是寻常，于是没过脑子就来问了，捡到了拿出来便是。

景姒却惊讶地看向他，那杏眼越来越红，凝出眼泪，然后眼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像断了线的珠子，她则维持跪坐的姿势，哽着脖子，倔强又可怜。

屈肇闻悉这边的一样，来拍拍妹妹的肩膀，安抚她，默默解围，“许是今日在村子里掉了，被那里的小孩儿拣了去，总归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回了樊京再仔细配上就是，我去请神医开一副压制哮喘的药，涴渝你随身带着，以防万一。”

说罢看向戚延：“咱们的酒令还没行完呢，酒都要冷了，快过来。”

敏筝公主在屈肇身后探出个脑袋：“王爷说的那番话，让姒儿姐姐伤心了呢。”

戚延原本只是随口一问，没成想景姒是这般反应，瞬间酒醒了，一面是无措，不知如何哄她，一面却是难过，她为何要这样当众哭哭啼啼，像他对她犯了什么弥天大错，左不过是问了她有没有捡到一只香囊。

被敏筝这么一说，戚延酒气上头，撇开眼睛囫囵道：“有什么好伤心的，不过问上一句，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哎！”敏筝挥开屈肇拉住她的手，坐到哭泣的景姒身边，仰头与戚延辩论，“你这话就不对了，王爷，为何王妃娘娘不见了香囊，你不来问我，不问屈肇，偏偏只问姒姐姐家，难道不是想说，姒儿姐姐拿了偷了王妃娘娘的香囊？更深一层，你打从心底里就觉得她是小门小户出身，眼孔浅显，无论面前有什么好的，没见过的，都要贪了去。”

戚延被她问的满脸红臊，答不上来，他真的下意识里看轻了景姒吗？未必不是如此。

他一向知道她浅薄，无知，跟他聊不到一块去，心眼子颇多，就算不懂他的志向，他的乐趣，话里话外捧着他，就能把他哄得极开心，他也爱着这样的她。

待在他身边，做一樽无言的花瓶，大多数时候乖巧顺从，偶尔有些小脾气，是无伤大雅的闺房之乐。

戚延有些后悔，垂下浓密的眼睫，看向油灯深处泪眼婆娑的姑娘，希望她说一句“无事”，或是只要给他一个眼神，叫他知道，她愿意包容他，那样他会立即道歉。

可是景姒低头拒绝和他眼神触碰，敏筝在旁边抱着她，给她拍背，当真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大人，有人在楼梯口捡到一只香囊，看着样式，似是夫人的。”

小二出现打破僵局，屈涴渝拿回香囊，用帕子细细擦拭过，重新挂回腰间，这一桩闹剧原就是戚延和景姒两人的矛盾所在，她把自己摘得干净，“原是不小心掉了，差点冤枉了妹妹，咱们继续吃酒吧，别为了小事闹得不愉快。”

“什么叫小事，姒姐姐都委屈哭了，平白无故被冤枉偷了香囊谁能愉快，今日这事若不给姐姐一个交代，我第一个不同意。”敏筝自从进了这酒楼便很憋屈，一个夜空里是不能有两个月亮的，屈涴渝那样耀眼明亮，她就沦为了陪衬的星星，景姒甘心，她却不能，非要让这把火烧起来。

“敏筝，你给我过来。”屈肇冷脸呵斥，敏筝不情不愿地揉着帕子过去。

“我也没说错吧？”

屈涴渝婉约一笑，在景姒面前坐下，款款端起一杯酒，“是我错了，还未查明真相便猜疑到景姑娘头上，让二郎和景姑娘生了芥蒂，真是不该，这便向你敬一杯酒赔罪，求姑娘原谅。”

景姒怔然不语，端坐着哀哀掉泪，戚延既无奈心疼，又想起连日来被她冷落的事实，千般万般哄慰只为了她在皇嫂面前能懂事听话些，等去了京城，皇嫂便会多带带她去参加贵女的宴会，不成想她任性至此，白费了她的一番苦心。

“涴渝姐姐，你与她说什么赔罪，只是问一句有没有见过，没有便直说，何必这样矫情，哭哭啼啼，让人厌烦。”

话一说出来戚延便后悔了，可惜说出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没办法再收回，只能哽着一口气叫屈肇继续喝酒，不必理会景姒。

再摆酒开宴，气氛到底不如此前，屈涴渝也不再说笑，多喝了两盏酒，扶了扶发髻站起来，唤来丫鬟搀扶：“我不胜酒力，先走了。”屈肇拉住还想挑事的敏筝，也说了告辞。

屈肇在离开前看了眼整晚躲在角落里默默流泪的景姒，对戚延劝诫道：“景姑娘本就敏感多思，你今夜只顾着喝酒，行酒令，哪里管过她的情绪，我看着她比在塔塔木可达那会儿，郁卒了许多。是你强硬地把人留在身边，若是觉得她性子不好，或是对她生了厌烦之心，趁早放她离去吧，对你们都好。”

室内只剩下戚延和景姒，还有一地歪倒的酒瓶，冷冷清清的空气，绕着一对心思各异的男女，戚延越发醉了，别扭地来到景姒身边，握住她冷腻的手，景姒没挣脱。

他心中窃喜，搀扶她起来，“别气了，我们回去吧。”

马车上，月光从飘起的车帘外投进来，映照景姒惨白的面色，脸上还有一片冰冰凉凉的眼泪，跟个鬼似的。

戚延颇感焦虑，不知道该做什么，就去对她动手动脚，俯身亲吻她的眼泪，把她压在车厢里解开衣裳，肆意轻薄，感觉到自己粗暴的动作被全盘包容了，温凉的小手搭在她的脖颈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抚过他的脸和脖子，景姒的眼泪流的更凶，颤巍巍的眼睫却抬起来，失焦的眼神尽力地聚拢起光亮，看向他。

随着马车前行晃动，漆黑的瞳孔像两潭古井轻轻漾起波澜，戚延凝视着她的眼睛里倒映着的，难以成型的他的面容，心中喜不自胜。

她真的好爱他，虽然那样伤心，还是在他侵入的时候咬牙忍受，用尽全力拥抱他，给他想要的反应，这样的景姒，真的让他万分喜爱，又无限心疼。

“呕——”景姒在他凑上来亲吻时忽然推开他，坠着一头黑发捧心呕吐，她没吃什么，吐出来的只有黄水，戚延吓得不轻，赶紧起来为她拍背，勾起她的乱发胡乱抚向涨红的脸。

景姒双眉蹙起，深深喘息，含泪抬眼看向戚延，攥紧他的手痛苦地摇头，而后继续干呕，吐出来的是鲜红的血，像朵朵梅花溅了一地。

“姒儿！”戚延的心脏几乎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用颤抖的双手为景姒批好衣衫，遮住狼藉的双腿，抱她离开逐渐停下的马车，一路小跑进入景府，吩咐明烛：“快传神医！”

景姒晕厥在他怀里，她是那样轻，就像随时会化作一缕青烟消散，戚延在战场上见过数不清的断臂残肢，几次死里逃生，从没有过这样心慌的时刻，心悸不已几欲惊厥。

“姒儿，你别怕，神医马上就来了。”戚延把景姒抱回房里，小心安置在床榻上，不敢再碰她，连日与她相处的画面都浮现眼前，她说了很多次不舒服，他却以为她在耍小性子，如今想来只有满心后悔。

“对不起……”戚延握住景姒的手，她满脸冷汗，对他摇头，“我，我没事，不要担心。”

“姑娘这是气虚体寒，积压甚久，恰逢天气冷热更替，冲撞之下得了急症，”神医从房间出来，捋着花白的胡子眉心紧皱，“姑娘的身子，似乎吃过很多极为寒凉的药物，早已伤了根本，王爷需得问明姑娘，早日戒断才是，不然，日后恐怕难有子嗣。”

什么极为寒凉的药物，戚延在屋外来回踱步，满脑子都是刚才景姒吐了一地的血，一下被神医问懵了。

神医提示：“恐怕是，避子药之类的药物，一些江湖郎中不知轻重，开了寒凉之物，即便出了什么事，女子却羞于向他们讨好说法，我知道的，就有不少小姑娘，因为那些避子药流产身死的。”

竟然是避子药。

戚延如遭雷劈，站在院子里，被满心愧疚席卷了，一度难以呼吸，景姒的爹娘来问发生了何事，他只能艰涩地开口，说是感染了风寒，没什么大事。

“姒儿的身体一向很好，从小便是跟着我们在沙漠里行走的，很少感冒风寒呀，一定是病来如山倒了，我想进去看看她。”林氏皱眉担忧道。

景溯游道：“多谢王爷为姒儿请来神医，照顾小女的病情。”

戚延惶然点头，垂眼，不敢面对二老殷切的目光，满腹惆怅地受了他们的道谢。

他真是个懦夫，不敢说自己把人家的女儿糟蹋成那样，甚至在今日之前，都意识不到这个问题，现在想来，每次都是弄进去了的，有可能怀孕的是景姒，自己找了药来吃的，自然也是她，每次喝下那药之前，该有多担惊受怕，可她从来没对他抱怨过一句，也从来没拒绝过他无理的要求。

原来她表面乖巧地笑着，陪伴在他身边，从身到心，却是早已千疮百孔，所以才会坚决要和他分开，他为何那般自大，从来意识不到，她的付出，她的难过和害怕？

他真是罪孽深重，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