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十九章
小金毛端着布丁杯,僵了片刻。
跃着点活泼亮光的绿眼睛,慢慢冷静下来了。
萨沙:“格雷森,你要是认真的,那我以后不跟你玩了。”
夜翼趴在摩托车上,托着下巴看他。
夜翼:“唉。你好像总喜欢把爱情当做一件很严重的事。动不动就认定一生了,一旦走不下去,马上就头破血流、就孤独终老了。”
萨沙:“……这……这不应该吗?”
夜翼:“不是不应该,而是爱情本不该那么沉重啊。不管是谁,想谈恋爱,不就是本来因为它轻松甜蜜的那一部分吗?我觉得你好可爱,看见你就很想牵你出去玩——那咱们干嘛不干脆谈场恋爱呢?”
萨沙急了,他一急就想跳脚:
“不是、你这前因后果没逻辑啊???”
夜翼:“讨厌我吗?”
萨沙急死了:“没有啊!我超喜欢你的!可这是……我们是兄弟啊!格雷森!我们谈恋爱,那成什么了?兄弟相-奸!蝙蝠他要拖我们去看德国骨科的!!”
夜翼笑了:“怎么就相-奸了,没那么快吧?”
萨沙瓮声瓮气:“你分明就是看人家告白,也来凑个热闹而已……不要搞我啊,我搞不过你哥谭炮王的,你去找会来事的小姑娘玩吧。”
夜翼:“唉。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一直很认真谈的,但都是被甩的命,从哥谭一路被甩到布鲁海文,就没哪一次是我主动提的分手。”
萨沙回忆了一下,他记得夜翼在这方面的设定……好像……的确……十分地牛逼。
……反正是他自己望尘莫及的存在。
DC第一人形自走炮的厉害之处在于,他能把几乎所有漂亮异性——甭管是临时搭档、青梅竹马、反派——都整成殊途同归。
不管她们一开始的目的是想恋爱、想杀他、想套话、想整垮蝙蝠家、还是只想抽他一顿鞭子,最终一定会以滚床单作为终点。
……而且大部分是对方主动。
每次滚完,他自己还都很懵。
少年泰坦的星火,蝙蝠女孩芭芭拉,特工同事女猎手,夏安·福里蒙特,狼蛛女,大超的堂姐卡拉·艾尔,领过证的艾米莉·沃本,第一代神奇女孩唐娜,女房东克兰西,青梅竹马拉亚,家族仇人的女儿索尼娅,丧钟之女罗斯,布鲁海文前反派肖恩,以及这个同学那个公主……
……萨沙怀疑他一张情史清单拉出来,甭管正方反方中立方,都能在上面找到自己的家属——得亏卢瑟没生个漂亮女儿,不然也得上清单。
最牛逼的地方在于。
布鲁斯·韦恩苦心经营多年,才稳住哥谭花花公子的名声,结果情史还没夜翼的一半多;
可从来没人评价夜翼是花花公子、或者渣男。
庞大的前任军团谈起他,只会给出“技术不错”“谈恋爱真的甜”“十全十美模范男友”“唯一的缺点就是家族事务太多”“爱我爱得不够”“但技术真的不错”这类评价,没有一任认为迪克·格雷森是个花心大萝卜。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各种被甩,昨天还被单方面追求,今天就被单方面分手。
萨沙严重怀疑,是编剧为了提高夜翼换女友的频率,这才出此下策。
萨沙想了想他的设定,又觉得心疼了:“我上铺的兄弟啊,我自认我谈恋爱是不行,可我怎么感觉你问题也挺大的??总被甩算什么事啊?你是被上帝派下来历情劫的吗??”
夜翼反正什么都能往好的说,给他说得头头是道:
“不也挺好的吗?你看,你跟我谈恋爱,又轻松自在,又没有负担——以后你遇到更喜欢的,就把我甩了呗,反正我也习惯了。你不是很想结束么?别孤独终老啊,试试一段正常点的新恋情,说不定一下子就走出来了。”
萨沙看夜翼。
夜翼也看萨沙。
蓝眼睛里写满了“快尝我,我超甜!”
萨沙:“格雷森。”
夜翼:“干嘛。”
萨沙:“你给我说实话……你最清楚我心里在想什么,可为什么还是想跟我谈恋爱。”
夜翼:“因为你漂亮,带出去有排面。”
萨沙伸手就来推搡他,夜翼躲来躲去,大摩托就给晃倒了,两个人骨碌碌滚到草地上。
夜翼:“给我一个机会?”
萨沙二话不说,爬走:“……”
夜翼按住他:“半年?三个月?一个月?”
萨沙:“……”
夜翼沮丧了:“好吧,我说实话。其实是因为三天前,我又被芭芭拉甩了……”
萨沙:“……你怎么就又被甩了???”
夜翼:“唉。咱们相性这么好,差不多凑合一下,共同治疗情伤嘛。看看能不能发展到相-奸。”
萨沙沉默了一会儿,扑过来锤他:“……你还敢奸我?!”
其实夜翼一直没忘记,在反抗军基地里,他站在宿舍门边,看着小金毛在被窝里,偷看电视里的人间之神。
……这一幕简直印在他心里了,怎么都没法忘记。
他就觉得,萨沙爱得太苦了,苦得甚至连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给自己的人生导师找借口。
小金毛长得可可爱爱,那么讨喜,怎么整天苦兮兮丧耷耷的。
不应该啊。
搞得他一看到萨沙,就老忍不住想抓过来,给人喂一大口糖。
随着萨沙自杀去世,这个念头,从此沉在了他心底。
——直到今天,重见天日。
*
自这一天起。
泽维尔天才学校的群众发现,布鲁海文那个年轻俊美的翘臀夜翼,天天骑着他那改装过的重型摩托,飙到学校来接小金毛出去玩。
其实倒也没什么。萨沙跟蝙蝠家本来就亲近,那来接人的不是蝙蝠侠就是夜翼了,吃瓜群众一开始倒没怎么当回事。
直到有越挫越勇的小变种人,藏在摩托边上,等着递情书。
他看着小金毛从宿舍楼上跑下来,刚要爬上后座,就听夜翼说:“今天的仪式呢?”
萨沙就臊着老脸,又爬下来了。
别别扭扭站在车旁边,站了一会儿,张开两只手给他抱:“Rua~~”
夜翼乐死了:“Rua~~~你真可爱。”
抱着小金毛胳膊底下,就把人放后座上去了。
萨沙坐上车,都还在捂脸:“不行啊,我俩熟过头了,这也太羞耻了……咱们还是别相-奸了吧?什么情伤整两瓶酒下不去啊?”
夜翼:“我还可以,再奸一会儿吧。”
小变种人听着他俩奸来奸去,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狗狗祟祟地跑出来递情书。
萨沙还是冷静地:“对不起,你是个好人。”
小变种人看着萨沙那张漂亮到遥不可及的脸蛋,颓了。
夜翼戴好了摩托手套,长腿放在摩托两边,伸手过来揉他脑袋:“别灰心,小朋友。再长大点就好了。”
小变种人充满希望:“再长大点,我就能追到他了?”
夜翼笑眯眯:“哦,可能还是不行。我是他男朋友。”
小变种人:“……”
夜翼轰一脚油门就出去了,又带着金毛狗崽,快快乐乐去兜风。
萨沙抓着他肩膀,在后面边吃灰边嚎:“我俩治情伤没毛病,你别……你别到处跟人说啊!大哥知道了要打断我腿!”
嘴巴上恭恭敬敬叫大哥,泡完他的最佳搭档,跟着又泡他儿子……这,这搁谁心里都过不去啊。
夜翼:“他不舍得打断你腿,打也是打我的。”
又说:“加速啦!”
萨沙扒在他肩上,被吹成一条凌乱的狗子:“啊啊啊嗷嗷嗷——!!”
夜翼跟他的别称迪基鸟一样,生来就属于风,要不是有阿弗绑着,很可能会溜溜达达浪迹天涯。
背后那个小金毛,也是个不省心的,一开始还抓着他抖抖索索,后来给飙兴奋了,边打他边叫他快快快再快点,在风里呜嗷呜嗷直叫。
……直到夜翼一个打滑,把大摩托飙进了湖里。
萨沙:“……”
夜翼:“……”
他俩水鬼一样从湖里爬出来,沉默地坐在岸上。
夜翼:“……宝贝,你的手机还在吗。”
萨沙:“……别告诉我你的也没了。”
夜翼:“……”
萨沙:“害!能怎么的,走回去呗。”
夜翼:“也行,路上看能不能蹭个顺风车。”
两只落水狗就脱了湿鞋子,光着脚,沿着城郊公路往回走。
走了一会儿,夜翼看看萨沙白嫩嫩的脚丫子。
绕到他跟前,把人堵住,半弯下腰。
萨沙看看他,又看看他撅起来的翘臀。
不明所以,于是谨慎地摸了摸。
夜翼气笑了:“摸什么呢!我背你。”
萨沙:“天,不用吧,我俩什么关系啊,这么客气。”
夜翼:“我俩是骨科兄弟,行不行?快上来,让你男朋友表现一下。”
萨沙:“男朋友,你再矮一点。”
萨沙一个助跑起跳,本来想撑着夜翼来个跳山羊,结果身经百战的蝙蝠家大少,一起身就把他稳稳接在背上。
夜翼:“想得美。”
萨沙:“哼!”
他就背着金毛狗崽,晃晃悠悠沿着公路往回走了。
路上吧嗒吧嗒,一串湿脚印。
……其实根本不用等他们走到学校。
蝙蝠侠无孔不入的信息网,就已经接到他俩搭伙的消息了。
蝙蝠侠:“……”
最主要是,哈尔还在通讯频道那边呱呱地:“蝙蝠你得相信我,我真的口水都说干了,给蓝大个游说了两个星期了,说到最后我都觉得我在念经!我太难了,我真搞不定他,我%##……”
这段时间,除了养好小金毛,前正联顾问和复联首领,还是有在干正事的。
他们一直与神盾局保持联系。
少了人间之神在大气层外巡逻,根据神盾局的数据,来地球搞小动作的外星势力,正在以几何倍数增长。
当然,这些小动作有复联镇压,暂时还不至于影响到民众。
人类最直观的感受,大概就是空难的生还率,从超人还在时的95%以上,跌到了惨烈的24%。
美队有上一条时间线的记忆,所以说起话来,比尼克·弗瑞要方便。
美队:“我完全认同你的观点。超人力量太强大,一旦变节,就会对人类造成深重的灾难;但当他属于地球防御阵线时,超人的确是我们的尖兵。”
末了,他又忍不住问:“但我跟他不太熟悉,所以也许并不能理解他的想法。他过去8年都做得很好,为什么突然将自己放逐到氪星遗址?”
蝙蝠侠:“他过去8年并不好。只是在用无间断的救援行为,竭尽所能麻痹自己而已。一旦他停下来,就被恐惧击倒了。”
美队:“对什么的恐惧?”
蝙蝠侠:“……对自己的恐惧。”
这一层并不是他想到的。
而是他让阿弗前往堪萨斯,安抚肯特夫妇时听见的。
阿弗告诉他们,克拉克现在无碍,只是在氪星遗址休养。小氪……也无碍,被养在韦恩庄园了。
氪星人是因为吸收黄太阳,才获得超能力的,而氪星环绕红矮星LHS 2520运动,整个扇区都是红太阳的照射范围。
所以当克拉克在遗址中时,他就是一个没有超能力的氪星人,氪石碎片对他的伤害,也不会像他有超能力时,拥有致命性。
玛莎听了,只低声说:“我的孩子……他终于获得平静了。”
超人之所以被称为人间之神,并不是因为他的强大。
——而因为他似乎与生俱来的悲悯。
就像亚伯罕博士最初选择了小个子史蒂夫·罗杰斯,作为超级士兵血清的第一代承受人一样。
“强者的力量与生俱来,所以他们容易失去对力量的敬畏。而弱者才懂得力量的价值,当他们变强,才会有爱心,懂得怜悯。”
这是一个很容易理解的普世价值。
放在超人身上,却似乎与人们的认知完全相反——他本来就那么强了,还能懂得怜悯,难道不稀奇?
除了肯特夫妇,没有人知道。
人间之神的悲悯,并非从他的强大中来。
它来自于克拉克童年时无数次忍耐退让,无数次对欺凌自己的同伴咬紧牙关,钢铁般的手掌却只握碎了身后的铁栅栏。
他是无家可归的氪星遗孤,玛莎和乔纳森温暖地接纳了他。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再失去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最后的家。
忍耐,只有忍耐。
即便他可以一秒钟捏碎那些大孩子的头颅,但他不能是氪星人卡尔·艾尔,而是属于肯特夫妇的克拉克·肯特。
他不能让别人说他们养了一个怪胎。
他只能忍耐。
日后光芒万丈的人间之神,童年却过得极其孤独。
玛莎经常在他的小作业本上,看见他写下的那些喃喃自语。
我希望我从来不会拥有这些能力。
我希望我能有人陪伴。
——天上的星星好多,我希望它们能分我一颗,让它变成人,从田野里向我跑过来。
第一卷第二十章
随着克拉克进入初中,他对超能力的控制越发熟练,加上超级大脑让他轻轻松松成为学霸,性格变得阳光开朗起来。
那些写着稚嫩字迹的小作业本,也被扫进了垃圾桶,看起来没有人记得了。
……除了看见这些话时,曾经心如刀绞的母亲。
她看着自家逐渐变成阳光大男孩的克拉克,也不确定他到底还记不记得。
据说孩子永远不会忘记童年缺失的东西。
……氪星人的孩子,也会是这样吗?
玛莎:“他是否曾用自己的超能力,伤害过很多人?否则不会在氪星遗址,滞留这么长的时间……他在害怕拥有超能力的自己。”
乔纳森在旁边喃喃:“可是不应该啊。我们看着他长大到现在……”
阿尔弗雷德:“呃……我不太清楚。老爷?”
蝙蝠侠沉默了一会儿。
蝙蝠侠在耳麦里说:“告诉她,他没有。是某些魔法造成了这种幻象。”
*
哈尔再次出现在氪星遗址时。
克拉克在废墟里,第5000次梦见血色圣殿。
“卡尔·艾尔。”萨沙冷淡地说,“处理掉我吧。”
“一开始就是假的,”卡尔问,“是吗,萨沙?”
萨沙说:“是。”
萨沙咬紧了牙:“但……”
——不。
——卡尔,不。
他感觉自己喉咙收紧,他听见自己在发狂似的呼喊。
猩红的热视线,完全占据了他的视野。
小王子璀璨的金发,一刹那失去了光华。
这一段突然多出来的记忆,已经反反复复折磨了他几万遍。
当年萨沙叛逃出正义大厅的时候,卡尔第二次发了疯——第一次是亲手杀死玛莎的时候。
疯神屠了整整一座集中营,追杀地面上的反抗军到天涯海角,他发誓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叛徒挖出来。
……为什么?
上一秒,萨沙还是卡尔在地球上仅剩的眷念。
整个星球都在唾骂跌落神坛的神,只有小王子孤零零站在雪地里,向他笑着张开双臂。
为什么下一秒,他能背叛得如此决绝?
……为什么这样对我?
他第一次恨毒又爱惨了一个人,可是自我折磨到了最后,却连真相是什么都不在意了。
连背叛都可以不在意。卡尔唯独只想要一个理由,一个能说服自己、萨沙是真的爱他的理由。
说不定……是因为自己对萨沙还不够好?
说不定是因为,他总是把空调开低,骗萨沙团到自己怀里睡,所以萨沙讨厌自己的小心机?
说不定是因为,哪次萨沙想要他暖脚脚的时候,他只顾着处理联盟事务,所以忽视了在旁边发小脾气的萨沙?
所以他娇纵又调皮的小王子,赌气跑出了正义大厅。
又刚刚好被反抗军给逮了回去,所以回不来了。
——是不是因为这样呢?
卡尔明知道这个想法何其幼稚,幼稚到甚至不符合他作为最高元首的身份。
但他忍不住一遍遍这样想,好让那根抵在他喉咙的钢针,可以稍稍软化一些。
这根从心脏一路抵到喉咙,名为“血色圣殿”的钢刺,就是一切悲剧的源头。
——也是让他和萨沙的爱情,最终以鲜血落幕的始作俑者。
然后当萨沙在他面前死去。
当他追随萨沙而死。
当世界重启。
当一切都没有意义时。
就像一出迟来的荒诞剧。
他最终得到了答案。
真相非常非常简单。
卡尔曾经臆想过的那些理由,没有一个是对的。
不是因为萨沙想要夺权。
不是因为在九头蛇基地时,萨沙就已经被降服了。
不是因为萨沙在旧金山那段时间,跟白罐达成过什么协议。
不是因为从一开始,萨沙就是蝙蝠的奸细。
上辈子的萨沙,有一种被杀死时、短暂回溯时间的能力。
第一次,他想救下闪电侠、沙赞和卢瑟。
但他们全被暴怒到失去理智的卡尔杀死了。
第二次,萨沙用自己的命,换了一次时间回溯的机会。
然后把他们救出正义大厅。
萨沙的决绝,是因为他已经失败过一次了。
他知道,面对强如鬼神的氪星人,只要有一丝犹豫,就会全盘皆输。
卡尔手染的血太多了,萨沙曾为他洗了一晚上的披风,都洗不干净上面的血。
他不能接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再去杀掉曾经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队友。
他不能让克拉克背负更加沉重的血债。
因为爱他。
所以不能。
因为爱他,所以他一直都能从卡尔冷酷的双眸中,看见藏在内心深处的克拉克。
他听见了克拉克的乞求。
——别杀他们。
——别让卡尔杀掉他们。
于是萨沙照做了。
哪怕从此以后,小王子再也无法回到他柔软的金丝窝。
哪怕从此颠沛流离,直至在北极的孤独堡垒,带着一身惨不忍睹的伤痕,重新与卡尔相见。
这就是一切的答案。
……可是来得太迟了。
什么都太迟了。
克拉克倒在废墟里,行星碎片上的风沙正在将他慢慢掩盖。
他在这里没有超能力,不能飞,身体前所未有地沉重,漂浮的氪石碎片让他感到疼痛。
他看着眼前虚无的宇宙,不知生不知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算一个什么样的造物。
重启8年来,他拼尽全力拯救生命,但地球上的伤害和罪行从未因此减少。可他已经尝试过更疯魔的道路,且永远不会再重蹈覆辙。
他的力量是一种礼物。
可他到底能为地球做什么?
他唯一知道的是,当他在这里,地球人就是安全的。
——他们不会再被自己过于强大的力量伤害了。
……萨沙也是安全的……
哈尔飘到他上空。
一如既往,拿绿灯兜出了一个密闭空间。
超人的听力,是无视一切介质传播的超级听力,但现在克拉克只是普通氪星人,顶多不需要呼吸氧气而已。
如果在真空中,他就真的什么都听不见了。
哈尔:“大个子,我又来给你念经了。”
克拉克没有动弹。
哈尔:“说点新情况吧。复联在世界各地都发现了不少被伪装藏匿的母盒,目前只发现了6万个左右,但要是用你的透视眼扫一扫,我估计被遗漏的数量肯定在10倍以上。”
克拉克:“……”
哈尔:“很新,都是在你离开地球后藏匿的。明人不说暗话,你肯定记得,我们那时挨过一次天启星进攻吧?但在现在这条时间线上,8年前到现在,他们还一次都没来过。没点想法吗?”
克拉克:“……为什么藏匿母盒?”
他很久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嗓子哑得听不出人声。但这是几个星期以来,他第一次作出了还像个活物的反应。
哈尔:“蝙蝠还在调查。但我们需要戒严整个地球,一旦有战争,我们需要你这门主炮。”
他对超念经念了两个星期,知道不把话说狠点没办法了,就又说:
“听着,我也是一个罪大恶极之人,我们所有人都没办法做到毫无芥蒂,也都经历过很长的调整期——但我说得残酷点,唯独你的调整期,没法像我们那样宽裕。你本可以一辈子当个农场男孩,克拉克,但是你自己选择了去当战士。”
“除非你现在亲口告诉我,你可以任由自己烂在这里,让你的农场被外星军队践踏,让肯特夫妇流离失所,让小漂亮——”
他看着克拉克的蓝眼睛,他知道,如果克拉克现在真是他熟悉的那个小镇男孩,接下来的话,会对他非常残忍。
但他咬着牙,还是说了。
哈尔:“让小漂亮再次死于非命,在他好不容易治好伤疤、终于想要好好生活的时候?我不知道你对他有没有过承诺——”
克拉克:“……有。”
他对萨沙,发过两次誓。
他发誓他要好好保护萨沙。
他发誓再也不会对小王子生气。
哈尔:“做到了吗?”
……没有。
他一个都没有做到。
克拉克被汹涌而来的痛苦,瞬间击垮了。
他爬在地上,缓慢地佝偻起来,想让撕裂般的五脏六腑好受一些。
男人英俊的脸和指尖全是泥灰,黑发散落着,战衣也是破的。
昔日所向无敌的人间之神,此刻简直卑微到了尘埃里。
哈尔还是下意识转开了目光。
他见克拉克终于开始有反应了,就从灯戒中化出了屏幕来。
那是蝙蝠侠交给他的,玛莎和乔纳森的录像。
玛莎的模样在屏幕里闪烁,声音也影影绰绰的:
“克拉克,我的儿子……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帮助你。但如果你实在茫然无助,就沿着来时的路,重新走一遍……”
*
离开地球接近两个月。
克拉尔被哈尔带回了堪萨斯。
他回来时静悄悄的,没被任何地球人发现。
他不想让肯特夫妇担心自己。
回家之前,先把脸洗干净了,胡子刮了刮。
孤独堡垒里有新战衣,他也请求哈尔把自己带去换上了。
他在红太阳中暴露了很久,钢铁之躯和超能力还没完全恢复,也没法用热视线刮胡子。
只好找哈尔要了个绿灯剃须刀,不太熟练地把脸刮干净了。
克拉克回到家,沉默地拥抱了肯特夫妇,又在战衣外套上常服,戴好黑框眼镜。
开始从家门口出发,慢慢地朝自己就读过的小学走。
当年被握断的铁栅栏还在那里。
他在那停着,迷茫地看了很久。
随着人间之神在太阳下暴露的时间变长,他那全知全能的超级听力,也开始再度回归自己的钢躯。
哪怕知道自己被憎恨,他还是下意识地、无法抑制地去找那个他最熟悉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小王子的心脏,正在活泼又健康地跃动着。
他的超级听力,可以被他自己自由控制阈值——他能选择听见最温柔的心跳声同时,听见人类最尖锐的呼救声。
而就在他默默听着小王子的心跳时。
——他听见,就在萨沙所在的区域,有不少人突然发出惊恐的尖叫。
人间之神几乎是在下一个毫秒,撕衣服摘了眼镜,足尖一蹬地,一个音爆直冲天际!
而他原本落足的地面,被轰出一个蛛网般的大坑。
心急如焚的超人,一眼就找到了人们尖叫的原因:
一辆失控的重型卡车,七扭八歪地冲下马路,撞向旁边的小型商店。
他想也没想,上去一把抓住金属车顶,像提一辆玩具车一样,就把卡车拎到半空。
摩擦出火花的车轮,在空中徒劳地飞转着。
克拉克做这一切,完全就是出于身体本能。
他的心直到现在,还在狂乱地跳着——他太害怕失去萨沙了,一想到萨沙所在的范围内出现险情,他就觉得自己似乎又死了一遍。
……结果等他把车抓起来了,才开始石化。
萨沙好像、好像说过,让他有多远滚多远来着……
那、那他现在……
那……
克拉克一想到这点,整个人都僵住了,连抓卡车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连带驾驶座里的司机,也在椅垫上弹来弹去。
司机:?
司机:!!!!
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在人间之神出现的瞬间,全部像被施了时间静止魔法一样,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片寂静。
直到不知道是谁,喊出了第一声:“……是超人!”
“超人……”
“超人!!”
“——超人!!!!”
潮水一样的呼喊声,瞬间炸响了整个街道!
“超人!!!”
在汹涌的尖叫中,他依然能清晰地辨认出,小王子平稳的心跳声。
穿过疯狂奔涌而来的人群,人间之神与金发小王子对视。
萨沙脸上戴着墨镜和口罩,但克拉克依然能看见他的神情。
没有他曾见过的愤怒。
没有他想象中的惊愕。
甚至没有一丝一毫情绪波动。
小王子的眼神淡淡的。
仿佛他们从前的一切,他在氪星遗址里反复回忆的一切。
——早已成了过往云烟。
萨沙看了他两眼,就移开了目光。
转过身,慢慢消失在人群中。
第一卷第二十一章
——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甚至忘记自己手里还抓着一辆卡车。
炫目的闪光灯,在男人身周噼里啪啦地闪。
超人8年来神出鬼没,早就在地球上成了一个可望不可即的传说;他竟然会出现在这种偏僻的市郊,而且还停留了那么久!
上帝!看看他那张天神一样英俊的脸!看看他那双蓝到不可思议的眼睛!
人群简直要发疯了,他们甚至不顾悬在头顶的重型卡车,前呼后拥地往距离超人最近的地方推挤。
有人摔倒,有人尖叫,有人甚至嚎啕大哭——这是地球最强大的守护神,现在他就降临在他们之中!
“超人!!”
“……超人!!!!”
“——我们爱你!!超人!!”
克拉克慢慢地把卡车放下来。
他几乎一落地就被包围了,被人们的鲜花和爱意热烈簇拥。
所有人都狂热地爱他,为那双融化钻石的蓝眼睛神魂颠倒。
——但他们拥有全世界的爱的太阳之子,眼神是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像一尊俊美的钢铁雕塑,在原地呆立了几秒。
突然迅疾升空。
一眨眼就消失了。
人群发出极度不舍的呼喊:“超人!!”
——不。
克拉克返回堪萨斯,用他的超级速度,掠走了留在原地的衣物。
他彻彻底底慌了,慌得全身都在发抖。
——不。萨沙。
不过只是几秒的时间,他又回到了威彻斯特这条街道。
人群还在,所有人都伸着头看向天空,热烈地注目着超人离去的方向。
他们没有注意到,一个身材高大、却不知为何无人注意的小记者,已经混入了人群中。
正联的伙伴们一直很难想象,克拉克到底是怎么只凭一副眼镜,就能把自己完全藏进人群中去的。
但事实上,要做到这一点,对超人来说根本不难:他本来就能自由控制调整自己的身体,当他是小记者的时候,会有意识对表情和肌肉进行调整,使自己的身高看上去比实际矮一截,声线也会跟超人完全不同。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镜本来就是身份伪装神器。
克拉克·肯特的眼镜,实际是一种特殊的氪星玻璃制成的——来自他的飞船。
它能不间断地发出某种细微的催眠波,诱使别人无论如何都记不清他的脸,让他变得完全没有存在感。
现在小记者微微驼着背,穿过人群,尽可能用一种笨笨的姿态,追向萨沙消失的方向。
氪星眼镜将他耀眼的英俊容颜,遮得干干净净。
一个激动万分的男人不小心跟钢铁之躯撞了一下肩膀,差点当场去世,他对着这个委屈巴巴的眼镜男人,骂骂咧咧半天,都没认出来,这就是他疯狂追逐的人间之神。
——不,萨沙。不。
他的脑中,反反复复就只有这几个字。
——他从未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绝望。
就算是当年对战天启星,克拉克被达克赛德俘虏,差点被强行改造成类魔时。
他也没有这样绝望过。
这是……是不是萨沙对他的另一种惩罚?
他逼迫自己,自欺欺人地想。
是不是因为萨沙还在憎恨他,恨得想让他就此消失,所以才会故意用那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他?
他觉得自己简直快要疯了。
他甚至连想到萨沙可能在恨他,都会觉得心中剧痛的同时,又感到满心宽慰。
——至少你还在恨我。
但是求你了。
求你了,你不能……
不能那样看着我。
——就像将他们的从前,无论甜蜜苦楚,全部一笔勾销。
——就像他们从未相遇过。
克拉克停在街角的一个邮筒旁。
他的透视能力,看见萨沙在超市里,推着个小购物车,正在买菜。
过了两个月,小王子看起来,精神比以前好太多了。
他口罩下的神情还是淡淡的,不悲不喜。
耳朵里塞着两只耳机,指尖在购物车的车把上打节拍。
萨沙的心跳还是很活泼,也很稳。
很显然,他没有受那辆重型卡车的影响。
——也没有被自己的出现所影响。
他在往自己的购物车里丢速冻鸡腿。丢成一个小山包了,又悠悠闲闲推着去了零食区,往里面丢薯片和果冻。
萨沙推着购物车的样子,让克拉克想起他们曾经为了布置他们的小家,推着车挑选装饰品的时候。
还穿着艳红斗篷的小王子,趴在购物车上东张西望。
他挑东西的样子很认真,反复比对几种风铃的颜色,好像一点错都出不得。
而男人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高大强壮的身体,把娇小的小王子遮得严严实实,别人看一眼都不许似的。
他在后边看着小王子的背影,不由得心痒难耐,又从背后把这只软软的小东西抱住,裹进自己太阳一样暖洋洋的臂弯里。
而萨沙那时候,早就习惯克拉克外表冷淡强悍、其实内里还是黏人大型犬的设定了。
往后伸出手臂,一勾脖子,就熟练地坐进他怀里,另一手拉着窗帘,大声命令:
“买!”
男人蹭着他白嫩的脖子,低低地笑:“买。”
萨沙继续逼逼:“这个也买!”
克拉克轻声哄:“都买。”
那些在月球的荒漠里,孤独思念着小王子的日子里,回忆里每一处藏着糖的细节,都被男人一点点抠出来,放在嘴里反复咀嚼过。
越尝越觉得甜,越甜就越痛,嚼得舌根深处都冒着血沫子,却还是舍不得那点糖味。
克拉克小心地躲在邮筒后面张望。
他虽然追过来了,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怎样做——童子军的爱情字典一片空白,更别提能有什么攻略,从头到尾,就只有金毛狗崽溜溜达达,在上面胡乱踩过小脚印而已。
他开始想得很幼稚。
他想,能不能过去问问萨沙,问他还想不想再打自己一耳光?
他把胡茬刮干净了,脸也放软了。
这次他保证,不会再伤到小王子柔软的手心了。
但是他很快又想到,光这样打他不行。
氪星人的肌肉硬度是人类的几亿倍,一耳光于他,根本不痛不痒。
那他也许可以拖着一大块氪石,爬到萨沙面前,再让他打自己解恨?
上哪里去找一大块氪石?
他记得莱克斯那好像有一仓库的氪石储量。
他们上辈子到了最后,又变成朋友了。
所以他从莱克斯那抠一大块走,莱克斯应该不会计较?
他还在胡思乱想。
就看见一辆轰轰作响的大摩托,停靠在超市门前。
穿着便装的迪克·格雷森,一跃下了摩托车,溜溜达达进去找萨沙。
他的步伐自由轻快,因为从未背负过什么,所以根本不需要战战兢兢、思前想后,一推门就晃到萨沙面前了。
夜翼无奈地扒拉他的购物车:“宝宝,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鸡腿国国王的小王子?”
萨沙一直淡淡的神情,就从看见夜翼的那一瞬间起,开始发亮。
他的绿眼睛里闪烁出笑意,唇角弯弯上翘。
克拉克想念了12年的小酒窝,就这样自然而然地、第一次在他眼前冒出来。
——对着另一个年轻俊美的男人。
萨沙:“你管我,我就买。”
夜翼忙说:“买买买,不买不是人。”
萨沙把架子上的薯片扫下来:“这个口味都买了,路上吃。”
夜翼:“都买都买,全听你的。”
末了他一手撑在购物车的扶手上,像个把小王子全部圈进怀里的姿势。
夜翼笑眯眯的:“给你男朋友的仪式呢?”
萨沙把薯片往购物车里一丢,很豪爽地转过身,隔着口罩,叭地亲一口他的下巴。
——站在邮筒后面的克拉克,只觉得被一根巨大的钉子,从头顶贯穿到脚跟,把他狠狠钉在地上!
永远暖洋洋的太阳之子,这一刻从头到脚都是冰冷的。
旁边有路人奇怪地看他,他忙不迭转过身,背着别人的目光,佯装是在驻足擦眼镜。
他抖着手,摘眼镜摘了四五次,竟才摘下来。
超市里的两个人,还在晃晃悠悠地推购物车。
萨沙:“男朋友,今天份的彩虹屁呢?”
夜翼那张嘴叭叭起来,那叫一个熟练:“宝宝你怎么这么可爱呢!你的亲亲就是我每天活下去的动力!你看我都胖一圈了,就是吃你吃太甜啦!”
萨沙被肉麻到了,反手抓了一包薯片拍他。
两个人打打闹闹,嘻嘻哈哈。
夜翼个子高,把脑袋放在他肩上搁着。
然后声线很低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萨沙淡淡地:“没怎么。”
跟着他翻了会儿购物车,又跟夜翼讨论:“咱们房车里的小冰箱,塞得下这么多鸡腿吗?”
夜翼:“至少得丢一半。”
萨沙:“唉。”
夜翼:“你怎么就跟威彻斯特的鸡腿杠上了?我们可以边旅行边买呀。”
萨沙嘀嘀咕咕:“我就觉得教授这儿的最好吃。”
小金毛丢了半车的零食和鸡腿,神情有点沮丧,去收银台排队。
但大蓝鸟一直在后面团着他,呼噜呼噜挠他下巴。
挠了一小会儿,小金毛眯起眼,被挠舒服了。
两只犬系又开始噗哩噗啦地打架。
出了超市,夜翼把购物袋挂在车把上,一个举高高让萨沙先上了车,然后自己也坐上去。
轰一脚油门,消失在街道尽头。
克拉克就在邮筒后面站着。
动也没有动过。
期间他身边闪过一道金色闪电,闪电侠堪堪在他身侧刹车。
闪电侠:“哇我总算找到你了,你果然在威彻斯特,不然我整个美国跑一遍还挺难的……”
他像正联刚认识的那会儿,停不下来地叭叭唠叨。
刚想把手往克拉克肩上放,手臂在空中僵了一下,又收回来了。
闪电侠:“给,你的通讯器。蝙蝠说……呃,蝙蝠说要是见到你,就叫你赶紧去干活。”
他那只无处安放的手,在空气中左右为难半天。
还是握成拳头,轻轻击了一下克拉克的肩膀。
然后快递员小闪再没说什么,唰一下又在原地消失。
克拉克把小得看不出来的通讯器,戴在自己耳朵上。
然后沿着威彻斯特的街道,来来回回地走。
通讯器暂时没有响。
氪星人的体力,使他不会轻易有疲惫感。
结果一走就是8个小时,从天亮走到天黑。
一开始,威彻斯特的路人还很多,店铺也热热闹闹的。
克拉克的耳朵里,被喧嚣的人声填满,一时也没有想什么东西。
随着时间推移,到了9点、10点、11点,街上的人群渐渐变少,周围安静下来。
街道对面的小咖啡馆也打烊了,店员在里面关上灯,锁好玻璃门,把门上“Open”的牌子翻过来,变成“Close”。
——就在这一秒,他的后劲上来了。
男人狼狈不堪,找到一张街边的长椅,把自己高大的身体丢上去。
他倒是没有眼泪,只是喉咙里涌上一团艰涩的梗塞,胃部绞成一团,这让他很想呕吐出什么东西。
超人自小就不会生病,所以他从未尝试过属于人类的病痛感。
他拿手按着自己的胃部,巨大的悲苦正在渗透进他的钢铁之躯,侵蚀他柔软的内脏,和那颗不管如何媲美神灵、却依然属于凡人的心。
他曾经是小王子最亲近的人。他们深爱过,所以彼此之间仍有默契。
这默契,原本也是他反复咀嚼的糖块之一,如今也已经变成森寒尖刀。
——他无需任何言语,就明白了萨沙的选择。
……萨沙不要他了。
在孤独堡垒的时候,卡尔曾假装自己造出了伊登·肯特作为替代品,假装自己不需要萨沙,假装自己要丢掉他。
他一边说,要带伊登走过所有萨沙走过的路,他要给伊登所有萨沙受过的宠爱,一边不死心地观察萨沙的表情——
到头来,不过是爱情字典一片空白的童子军,竭尽所能想到的、极度幼稚的报复手段罢了。
可是小王子跟卡尔不一样。
他看着娇娇气气、黏黏糊糊;一旦认真下了决定,就是相当果决的。
他没打算假装。
……他是真的不要他了。
男人在那张长椅上坐着。
长椅背后,有一大片铺满墙壁的纪念壁画。
灰白的云层,从墙壁底部一路堆叠上去,而顶部是光芒万丈的太阳,自厚重的云层后,破出金光来。
在金光之中,人间之神的红披风鲜艳地张扬开来。
画家竭尽所能想象,高高在上的守护神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他拥有全世界的爱意,但却又有无法触及的神性,所以神情理应是宽和怜悯、但却又与凡人隔着那么一层距离的。
他没有料想到有一天,他竭力想象的人间之神,会走过空荡荡的街道,孤独地坐在他的壁画前。
像任何一个痛失所爱的凡人一样。
发出无声的悲泣。
第一卷第二十二章
萨沙现在就是后悔。
反正就是后悔。
出去旅行就是他和夜翼两个人的拍脑袋决定。
源于某天晚上,他和夜翼靠着背在宿舍里打游戏时,夜翼问的那句“宝宝,恋爱一周纪念日,打算怎么过呀”。
萨沙瞪圆眼:“一周还有纪念日呢?怎么这么多仪式?”
夜翼:“你要是也跟30多个妹子谈过恋爱,也会养成每天看日历的习惯的——这是作为模范男朋友的求生欲。”
萨沙就爬起来,给他呼噜毛:“可可怜怜,迪基可怜。虽然我还是觉得你好像在炫耀。”
他俩开始谁都没当回事。
夜翼自从挂牌当他男朋友以后,就经常跑到他宿舍里来打地铺,美名其曰是在同居,其实就是跟他一块打游戏煲剧。
萨沙本来就是自由奔放的豪放派,东西从来不收拾,夜翼比他更豪放。
这两个凑头搞同居,宿舍乱得查尔斯连轮椅都推不进来。
查尔斯总是打开宿舍门,又微笑着关上,推走:“……”
临睡前,夜翼又问了一次关于恋爱一周纪念日的事。
萨沙刚好在玩打企鹅,随口就回答:“走,去南极看企鹅。”
夜翼:“走。”
萨沙:“走。”
夜翼:“走。”
两人懒成一团,都躺着没动。
萨沙:“走不走?”
夜翼:“走。”
萨沙:“走,谁不走谁是狗。”
夜翼:“……”
萨沙:“……”
……于是就这么定了。
对于蝙蝠家而言,开架飞机去南极并不是什么难事。
主要是他俩埋头研究了一下攻略,现在是5月份,春分3月22日到秋分9月22日之间,南极好像是极夜。
萨沙:“那就只能看夜里的企鹅啦?”
夜翼:“两个选择。第一,咱们可以等到恋爱5个月纪念日的时候再去。“
萨沙:“迪基,你最长的一段恋爱谈了多久?“
夜翼:“……半年?”
萨沙:“最短呢?”
夜翼:“……一个晚上。”
萨沙:“……有句港句,第一个选择真的不太靠谱。”
夜翼:“第二个选择,咱们去看白天的北极熊。”
萨沙很快地:“我不去北极。”
夜翼一头栽在他床上,爬到他身边来,举着光屏给他分析:
“宝宝,其实我们现在去南极也行。rua完了企鹅,我们可以造个小冰屋,躲在里面看极光。“
萨沙想了一会儿,说:“我俩去看极光吧。“
又说:“我还没看过。不过一辈子看一次就够了。”
他们的计划是,先开着房车晃晃悠悠一路南行,磨蹭到了接近夏至、南极圈完全进入黑夜时,就换乘飞机进入南极。
这是一趟长途旅行,预估得有两三个月。
夜翼一直是个说走就走的风中少年,回去跟警局请了年假,就躺在房车上等人了,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萨沙还得跟学校的人一一告别,因为等他旅行回来,估计就不在泽维尔天才学校蹭宿舍了。
不过跟末日时、谁都不知道还能不能见第二面不一样,和平世界的告别,更像是一场闹哄哄的通讯录互换仪式。
快银急吼吼要走了萨沙的电话号码,转手就开始高价甩卖。
大家都知道,只要他们彼此有时间,还是可以随时联系上小金毛。
在这样的世界,朋友奔赴相见,不过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而已。
萨沙跟同学们闹腾完告别仪式,找查尔斯告别的时候,时间已经快到半夜。
他找了半天,才在学校大门口找到查尔斯。
眉目温柔的教授正坐在轮椅上,拉着一个刚被送来的变种人小姑娘,轻声细语地安抚她。
这在泽维尔学校,是很常见的景象。
每天都有不少被家庭遗弃、又被孤儿院弃养,兜兜转转被送到泽维尔学校来的小变种人,通常由查尔斯接收,安排他们的起居生活。
萨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时候,正好看见小姑娘衣衫褴褛,很抗拒地说:
“我要走,这里不是我家。”
查尔斯像当初撸萨沙一样,慢慢地摸着她的后背,温温柔柔说:
“哪里是你的家呢?是有爸爸妈妈在的房子吗?”
小姑娘不吭声,她只是下意识背过手,抠自己背上结的痂。
会被送到这里来的小变种人,通常都有一个极端严酷的原生家庭。
她背上丑陋的两块疤,就是她没法控制自己的意念能力,不小心打碎了妈妈的镜子时,被妈妈用火钳烫的。
可小姑娘很执拗:“这里不是我家。”
查尔斯:“莉莎,你的出生地不一定能称为家,你的父亲母亲不能代表家,那些会让你想要半夜逃出来,茫然地光脚走上公路的地方,不能成为你的归宿。”
“直到你到了一个地方,再也不会焦虑害怕,可以心安理得偷懒,知道自己什么也不做,也能获得很好的亲吻和拥抱时,这样的地方,才能称之为家。”
“给我一个小小的机会证明,好吗?”
查尔斯讲话的声音,一如既往温存可靠,大手轻轻摸着小姑娘的脑袋。
萨沙在门后杵了一会儿,不想打扰他们,就又轻手轻脚走了。
他收拾行李的时候,查尔斯的声音在脑袋里响起:【你是来跟我告别的吗,萨沙?】
萨沙:【对,我要出去玩啦。】
查尔斯:【我听夜翼说了,挺好的,我想蝙蝠家也有足够的装备,能让你在南极追着企鹅跑。】
他又轻声问:【你还会回来吗?】
萨沙愣了一下,笑:【我当然要回来。不然能去哪里呢?】
查尔斯也笑:【祝你玩得开心。】
……
萨沙和夜翼开着辆小房车,说走就走了。
萨沙当然没忘了带上他的花盆,还有狗狗小氪。
小氪最近表现得有点奇怪。
房车在乡镇里开开停停,萨沙会带它下来溜达,放放风。
而它老是喜欢突然兴奋,然后吐着舌头往萨沙身边某个犄角旮旯冲,比如电话亭、便利店、篱笆墙、甚至房顶什么的。
可是冲到一半,它又会很困惑地支起一边耳朵,像是一下子又找不到目标了,又像是在凝神听什么东西。
萨沙一开始还以为,它又想去骑小母狗了。
可是这种情况发生了五六次后。
小金毛站在房车边上,开始时常抱着胳膊,凝神看着小氪。
小氪很心虚。
小氪赶紧翻肚皮:“呜呜呜~~”
翻了肚皮,小金毛也不来摸它。
小氪只好狗头狗脑地过去,扒拉他的裤腿,把狗头塞到萨沙兜里。
美队风雨无阻地跑来泽维尔学校送花,结果被告知萨沙出门旅行去了。
查尔斯送给他一个小盒子,美队打开看看,里面是他那块银色的旧狗牌。
狗牌边上的锈迹和黯淡血污,被小金毛花了大力气一点点磨掉了,整块金属牌被磨得亮闪闪的,就像新的一样。
美队把自己的牌牌捏在手里,很小声地问:“萨沙还是不想要吗?”
查尔斯被大兵可怜的神情逗笑了,轻声说:“萨沙说它只有在英雄手里时,才会发光。如果给了他,对它就太不公平了。”
金发大兵看看手里的牌牌。
金发大兵进入沉思。
金发大兵又看看查尔斯。
美队眼巴巴地:“萨沙比较喜欢能自动发光的标识牌?”
查尔斯:“……”
如果他还是当年那个有点傲气的小年轻,这会儿可能会激动地拍着轮椅扶手,站起来踢他一jio,最好把那根直脑筋踢个弯道出来。
美队攥着自己的狗牌,边想着什么,边跑步回去了。
托尼最近却很不好过。
绝境病毒5.0开始上市推广了,但是推进过程非常不顺利。
绝境病毒5.0虽然是被作为治疗用途研发的,但是它的1.0本源,的确来自超级罪犯基连,这让它的风评一落千丈。
托尼花了8年时间,把绝境病毒的成瘾性,和使人变得偏执、增强敌意、暴力倾向加重等等副作用,用上千万次试验,最终确认消灭殆尽。
它真正变成了跨时代的伟大发明。
尤其对于先天缺陷群体,它的意义几乎等同于改变命运;对人类医学而言,无疑于一场八级地震——说得直白点,它的价值,足以将人口死亡率硬生生砍下去一半。
然而,当托尼出于公民知情权,将5.0的前世今生公开时。
大量媒体的冷嘲热讽,劈头盖脸向他打来。
最冷酷的一句评价,就是“继售卖军火后,安东尼·爱德华·斯塔克终于找到了更有趣的杀人方式——向我们售卖毒-品“。
保守宗教派的反对声则更加难听。他们认为,一个人就算有先天残障,或者因癌症去世,全都是上帝的安排。
绝境病毒却连这些都能改变。
托尼·斯塔克凭什么?
他算什么?
“斯塔克先生,让我们都坦诚些。当年关停军火部门,让您的公司市价跌了几个亿,而随后您转向的清洁能源研究,也一直没能为斯塔克集团获利——”
以毒舌著名的脱口秀主持讥讽道。
“——我们很多人都想知道,您现在是不是挺着急的?所以不得不从以前交手过的敌人手里,偷取绝境病毒,包装一下再卖给我们?”
后台的佩铂皱皱眉,对手机说:“好了,到此为止。让公关部门主任上,把托尼换下来。”
戴着茶褐色墨镜、英俊的小胡子男人,坐在直播间的沙发上。
尽管主持人的话语和观众的目光,都像利剑一样戳刺向他,他却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他只是淡着眼神,往某处看,似乎在想什么。
“你知道吗。”
托尼突然开口了。
“我完全可以这样做。”
“在整个城市的水源中注入绝境病毒,但那不是绝境病毒本身,而是一个30天试用版。30天后,试用期结束,所有被绝境病毒变得年轻健康的人们,再次被打回原形。你觉得到了那时,会有多少人为我付钱?”
主持和观众开始还在嗤笑。
但等到他们反应过来,这是一个何等可怕、却又能被轻易实现的阴谋,只凭托尼·斯塔克一个人的道德感约束时。
没有人再笑了。
他摘掉墨镜,温暖的棕色双眸看着主持,唇角微微勾着,轻声:
“如果我的绝境病毒,让你摆脱你的先天肥胖症,让你在那30天内,体会到不必要再成为一个谐星主持的人生——你会为我付钱吗?”
主持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佩铂在后台扶着额头:“噢,托尼。”
又搞砸了。
他们的公关主任又要秃头了。
他好像还说过,他要是秃成了卢瑟那样,要问托尼要工伤费来着。
托尼直到回到斯塔克大厦顶层,还在发火。
他胡乱扯开了自己领带,随手抄起冰桶里的威士忌,咕咚咕咚灌了一口,又把自己的拳头砸在落地窗上。
佩铂一如既往地在他身后忙碌,七八个电话一起处理:
“Come on,托尼。你也老大不小了,知道那些主持人制造爆点提高收视率的一套,怎么还是老上当?”
托尼喃喃道:“人类走得太慢了。”
对于一个绝世天才而言,往往需要付出比平常人更多的耐心,去走向人群。
对他来说,人类总是走得太慢,慢得他恨铁不成钢。
历史上任何一个惊破天、划时代的发明,总要被畏首畏尾、磨磨蹭蹭的人们指点半天,耗费一代、甚至几代顶尖科学家的生命,才能像个害羞的小女孩一样,扭扭捏捏走向人群。
佩铂风风火火:“你先休息,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末了脚下一顿,又问:“托尼,你告诉我,投放水源那件事,你不会一气之下真的去做吧?“
托尼看着她。
“我不会。”他说,“哪怕为了你,我也不会。”
佩铂离开后,男人一个人坐在沙发里。
茶几上有个黑色的手环,打着蝙蝠标志。这是蝙蝠侠刚还给他的绝境手环,里面的绝境病毒5.0已经全部进入萨沙体内,手环已经空了。
萨沙的身体恢复得非常好。
而且由于有绝境病毒5.0的作用,他的人造人身体,终于开始跟体内一直无法取出的氪星肋骨相容。
再往后,萨沙的身体,就会真正获得一些氪星基因的好处,类似在阳光下恢复力量,和提高自愈速度等等。
这是这个糟糕的晚上,最让他欣慰的一件事了。
托尼看了会儿那个黑色手环,嘴角很温柔地勾着,眼神却有些黯然。
萨沙对白罐包括他的东西,都有ptsd反应,所以想给他治疗,就只能让蝙蝠家代替他送出这份礼物了。
虽然道理他都懂,可是……
如果小王子知道,这是自己想要给他的花束,那该多好啊。
托尼把一瓶酒喝光了。
随手拾起茶几上的手环,准备到工作间去。
他自己是手环的制造者,手环一过手,就感觉不对劲。
……它被拆卸重装过。
托尼把装着绝境病毒的舱口打开,拉出那支细长的空管。
旁边塞着一张很小的纸条。
上面的字迹丑丑的,圆滚滚的。
“——谢谢你,托尼。”
背面用更小的字写着:“但是球球你还是别再突然出现吓我了……”
男人呆立了片刻。
跟着,他笑了一下,把酒瓶放下,重新坐回沙发上。
把脸埋进了手心里。
——是的,他差点忘记了。
——这就是白罐得不到的一切。
也是托尼·斯塔克想要的一切了。
第一卷第二十三章
等彼得·帕克追上房车时。
萨沙这个老司机,已经把房车当赛车开,从纽约开到费城了。
夜翼:“……我们……打个商量?”
萨沙一听就嗷嗷叫:“谁都不能抢走秋名山车神的方向盘!”
夜翼:“不抢不抢,宝宝开车全世界最棒。但能不能少一点点超车和漂移?你看,咱们的狗都吐了。”
萨沙回头一看,小氪下了车,正扶着车门嗷嗷地吐。
夜翼见他犹豫,想趁机把萨沙抱离驾驶座。
萨沙手脚并用抱住方向盘,被抱起来时,像只被强行拉长的猫:
“谁都不能抢走秋名山车神的方向盘!!”
又吸着鼻子,说:“车里什么味?”
夜翼:“我刚想告诉你。你飙车飙得太野,把尿箱磕破了。”
萨沙:“……”
房车里有封闭式厕所和淋浴间,里面有污水箱,专门收集废水和粪便水。
如果找不到房车营地,他们通常会轮流扛着污水箱,跑到公共污水井去倒。
费城是沙赞的地盘,不过在志愿地陪,比利·巴特森上线以前,他俩把房车停在费城边郊,把整辆车都冲洗了一遍。
为了旅行方便,萨沙摆脱了臃肿的墨镜口罩鸭舌帽三件套,脖子上戴着全息易容装置。
从外表看,完全就是个平平无奇的金发少年,还有点小雀斑。
可是天气渐渐变热,小金毛穿上了花衬衫和大短裤。
全息易容只能遮脸,他下车时,一截又长又直的嫩腿露在外头,惹眼得要命。
其他车主眼热,一个劲伸头偷看。
然后他们就看见,美腿少年抱了个滴滴答答的尿箱下来。
粗犷地仰天长啸:“好鹅心啊!!!!”
偷看群众:“……”
夜翼有点想笑,但也很受不了,拍他屁屁:“速战速决,赶紧倒了就不恶心了。”
夜翼爬到房车顶上,把房车整个拆开,用水枪全部冲洗一遍。
小金毛摇摇晃晃走远,噗通,在草丛里摔了一跤。
尿箱给磕炸了。
萨沙当场去世:“……啊——!!!!!”
夜翼笑得嘎嘎的,从车顶摔下来。
萨沙抓狂:“你还笑!!百、百分之八十都是你的!!!”
夜翼:“我一个人哪里挤得出这么多!明明是你昨天一路上都在吸可乐——别、别踢我,别踢我……”
萨沙:“我不听!!百分之八十都是你的!!!”
他俩开着高压水枪对喷,又在水洼里噗哩噗啦打了半天。
最后把车和自己彻底冲了一个小时,这才爬进车里去重新洗澡。
喜欢香喷喷的夜翼,往车里喷了点香水。
萨沙刚洗完澡出来,金毛湿漉漉的,带点鼻音嘟囔说:“我也要香香。“
夜翼就往萨沙头顶喷了点,牵着小金毛在香雾里转圈圈。
转着转着,小金毛被转晕了,车里空间又小,他脑袋磕在夜翼肩膀,不动了。
——刚好这时候,克拉克检查完地球上母盒的位置,给蝙蝠交了差,就很没出息地过来了。
他想偷偷吸一口萨沙。
然而他的超级嗅觉,没让他吸到小金毛的味道,反倒吸了一大口香水味。
跟夜翼一模一样的香水味。
氪星男孩明知道自己找罪受,还是忍不住看了看萨沙在干什么。
……小金毛脑袋还栽在人家怀里呢。
夜翼还抱着他一左一右地晃。
他当然知道小王子抱起来的感觉有多美好。
他有一个小习惯,抱着恋人的时候,会下意识把自己整具软乎乎的身体都黏得很紧,腿腿勾着男人强壮的腿肌磨蹭,直到男人把他抱上身为止。
他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他梦过不下几万遍。
他梦见萨沙缠着腿要抱抱时的样子,埋在他怀里咕噜咕噜的样子,两个小酒窝冒出来,把嘴唇撅成一朵花瓣,啵唧啵唧亲他下巴的样子。
……可是他甜美的小王子,已经属于另一个人了。
克拉克8年来在回忆里抠抠索索,好不容易在宽大的手心里,攒到了一点点碎糖末,他一粒一粒数着吃,以让自己熬着过苦涩的时光;
可如今,萨沙已经义无反顾地往新生活迈进。
他生来属甜的小王子,每天都在给另一个人大口大口地喂糖吃;
只有他一个人还留在原地,攥着那点点咀嚼了千万遍、几乎没了甜味的碎糖块,痴痴地看着小王子越走越远。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可笑极了。
萨沙这边,房车已经洗好了。
小氪想上车,一个劲在车旁打喷嚏。
小氪:“阿嚏阿嚏!”
它憋不住,下一个喷嚏,嘴里喷出一股森白的冷冻呼吸,一下把车轮胎冻上了。
小氪:“!!!”
它慌忙把狗头埋在草地里,继续一个接一个打喷嚏。
直到被小金毛抱了起来,走到离房车很远的地方,才被放下来。
萨沙看了它一会儿。
解开了它脖子上的项圈和遛狗绳。
也没说什么,遛狗绳往手腕上缠了缠,就回去了。
小氪:“?”
小氪支着耳朵站在原地,不懂小金毛是什么意思。
但远远看着房车居然关上了车门,开始发动了。
就连忙迈着四条腿追。
小氪:“呜呜汪汪!”
跑到房车边上,小氪啊呜啊呜地扑到车门上,拿一双湿漉漉的狗眼睛看他。
萨沙摸了会儿它的脑袋,说:“回他那儿去。”
小氪:“呜呜?”
萨沙:“别跟我。回他那儿去。”
小氪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打个喷嚏,就被小金毛遗弃了。
慌忙撒开四条腿,在车后面继续一路追。
小氪:“汪汪?!”
小氪追了足足几公里。
房车虽然开得慢,但从没停下来过。
小金毛把着方向盘的神情挺淡的。
直到确认后视镜里,一抹红披风飘过去,把一路追的小白狗悄悄捞走了。
萨沙才往嘴里咬了根棒棒糖,踩油门加了速,带着一车子晃晃荡荡的床和家具,开进了费城。
夜翼什么都看到了,什么也不说。
坐在驾驶座后面,两手像揉面团一样,揉萨沙的脸蛋:
“车神,进城了就换我开?“
小金毛恨不得把自己手跟方向盘用万能胶粘一块,啊呜啊呜咬他手:“谁也不能抢走秋名……”
夜翼:“好不抢不抢,谁也不能抢宝宝的方向盘。别飚了,咱们的尿箱是临时打补丁补上的,再磕就成碎片了。等旅游回来,你去布鲁斯的赛车场随便飚。”
萨沙一下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大哥有赛车场!!”
夜翼:“还是全球最大的——他专门给你造的呀。”
萨沙:“啊?!!”
夜翼笑了:“布鲁斯居然提都没跟你提过,属实爱在心口难开。“
于是身陷在一堆老古董之中,对着年度汇报总结心猿意马的韦恩总裁,得到了一通阳光明媚的慰问电话。
视频里,一只快乐的小金毛上下跃动着:“大哥牛逼!!!”
布鲁斯:“……”
他不得不找了个无人的休闲区,这才敢把小金毛的电话接进来。
“怎么了?”他低声说,“你不是在旅游?”
这话本来挺家常,被他自己问出来,才觉得怪怪的。
蝙蝠侠本身性格就慢热,跟萨沙又是在战时认识的,他们之间的对话,95%以上都是在讨论战术;要么就是重启后,只围绕萨沙的伤情和“时空治疗者”。
俗称实用主义者之间的交流。
哪怕萨沙钻他披风越来越熟练,他也永远没办法像查尔斯那样,让小金毛乖乖趴在自己膝盖上,坐在一起闲话家常。
……尽管他也很想。
……所以其实他一直在嫉妒查尔斯。
自从知道萨沙和迪克组cp以后,他一直没做出什么反应。
……不是因为不在意,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他生命中极其重要的两个人突然搭伙了,背后还吊着个伤心欲绝的蓝大个——这个画面怎么看都有点一言难尽,正联大脑都有点当机。
萨沙:“大哥你太牛逼了!!迪基……咳咳……格雷森说你有个全球最大的赛车场!!你太飒了!!我一直都觉得大哥很飒但没想到这么飒!!大哥你全世界第一飒!!“
布鲁斯听着他嘚嘚叭叭,微微勾唇。
哥谭著名的布鲁西宝贝,温柔一笑的模样价值千金,可惜只被屏幕前上蹿下跳、不解风情的小金毛看到了。
布鲁斯有点小心地试探着:“你喜欢吗?“
又说:“旅游回来,就搬到韦恩庄园来吧。离赛车场很近。“
萨沙:“我其实想自己找个房子租着住哎。“
“……”布鲁斯说,“好。”
他俩在屏幕里对视了一会儿。
萨沙默默想,布鲁斯没有蝙蝠面罩的时候,情绪好像挺容易辨认的。
他仿佛看到,布鲁斯脑袋上不存在的两只蝙蝠尖耳,都默默塌下来了。
萨沙有点扭捏地:“……大哥,我要是搬到你那去,你家会嫌人多吗?”
靠在车边给比利打电话的夜翼,听到这一句,噗地笑了一声。
布鲁斯心想,搬两百只小金毛过来给他养,他都不嫌多。
不过当然,布鲁斯脸上依然挂着蝙蝠的招牌表情——都坐下,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只淡淡说:
“不会。到时我让阿弗来帮你搬家。”
萨沙:“我会交房租的。”
布鲁斯:“——你的房租是每天给我打一次视频电话。咳咳。”
萨沙根本没发觉,傲娇蝙蝠刚刚突破了一下自我,继续嘚嘚叭叭说:
“好的大哥,没问题大哥!我每天都会给你打电话发照片!不过房租还是会交,对了我今天@%@……”
等布鲁斯结束通话,回到会议室里时。
韦恩员工们发现,他们一开会神情就显得极其冷峻的总裁先生,脚步好像有点飘。
秘书小心翼翼地:“继续吗,韦恩先生?”
布鲁斯把文件往桌上一丢,淡淡地:“今天放假。”
众人:???
布鲁斯:“双倍带薪假。”
众人:!!!!
*
在直飞南极前,他们的房车之旅非常快乐圆满,连尿箱事件,萨沙都觉得完全可以原谅。
比利这个地陪非常尽职尽责,带他们在费城浪了一圈,小金毛和大蓝鸟又继续开着房车往南走。
“统统!”开车前,萨沙习惯地满地找狗。
然后想起,小氪被他放回去了。
就蹬了一脚油门,继续轰轰地往前开。
他们沿着北美东海岸一路南下,路上边走边吃边玩,萨沙还从没试过完全没有任务目标、只单纯为了获取快乐而活着,小金毛一玩疯了,就揪着夜翼的领子蹦蹦跳跳:“和平世界真好哦哦哦哦!!”
夜翼提着他的胳膊,甩来甩去:“是吧!要不然我们这些超级英雄,是为了什么才义务劳动啊。”
有的时候,萨沙看见自己肩上的小光点,也会感慨万千。
萨沙:【狗系统,你要是不跳槽,你还能看见你职业生涯里的第一个盛世呢。】
不过这一路下来,氪星人出现的频率确实有点高。
但超人本来就是满地球飞的氪星救援犬,他们经过的又都是人口繁多的大都市,而且还是没有其他超级英雄驻扎的城市。
萨沙所在的地区,本来就被超级听力重点关照着,当然会被他听见因为各种原因尖叫或哭泣的人。
他听到了,就必须得来看看;
看了,就必须得管。
大到当街抢劫,小到卡在水管里的猫猫,只要萨沙周围一有风吹草动,大超一秒内就会出现。
但有时离得跟萨沙近了,克拉克自己心里也很紧张:
他、他确实是有出现的必要,但萨沙看了会不会觉得,自己是故意的?
然后把他当作一个纠缠不休的粘人虫……
萨沙发现自己养的是小氪时,那么心软的小金毛,都把它直接赶走了,他是真的一点也不想保留有关自己的东西了……
大超一难过,超级速度就不管用了,结果导致他离萨沙越近,出现的时间就越长,乐死了一大群拍照发推的吃瓜群众。
其实他出现倒也没什么,萨沙最近在想,既然他都不是不义超了,那他飞来飞去救人是他的事,自己溜溜达达去南极旅行是自己的事,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那么刻骨铭心的爱恨情仇,萨沙每天拿新鲜快乐的事情去冲洗,到底还是能冲淡的。
但是他出现次数多了,萨沙总算见识到,在一个正常的和平世界里,人们对于超人的狂热追捧,究竟能到什么地步。
……简直是一抓到披风,就立刻勾脖子挂腰往他身上爬,就想让大超带着飞一段,看着就跟丧尸围城一样。
人间之神脾气太好,一旦发懵时不小心被人抓了披风,他就没办法了,怕再飞会把人家胳膊扯断。
结果他的好脾气,反倒让人群愈加得寸进尺。
他只好降到一群疯魔状的人群中去,一边任凭群众疯狂rua他,一边轻声地一个个劝,说他要飞走了,气流会带翻人的,所以请大家稍微离远一点,然后也不要再揉他的胸了,同时请松开他的披风,很危险会受伤的。
然后他怕萨沙看见自己,忍着心里的酸楚,慌慌张张飞走了。
就在房车边上的一个小姑娘,故意撒手放飞了气球,然后哇哇叫:“啊!大超帮帮我!我的气球没了!”
大超只好又回过头来,赶紧把气球给人捡了,往人手里一塞就蹿上天。
旁边的妈妈教她:“说谢谢超人。”
小姑娘:“谢谢超人!”
克拉克都逃到半空了,听到这一声,还是回过头来。
对小姑娘微微笑了。
他现在笑起来,就是真正的人间之神了。
眼里是星辰,唇角是暖阳,生于光属于光的一个人,一丝阴霾都没有。
只有温暖但又不炽热的太阳,哗啦一桶,朝人兜头泼下来。
——这就是他本该成为的样子了。
跟萨沙曾经想象过无数次的模样,完全一致,连唇角的弧度,都跟直接复制似的。
小金毛不出声,踩了油门,房车又哐当哐当开走了。
旅行金毛一路都在给布鲁斯发照片,后来不知道是布鲁斯无意中(?)给托尼炫耀了还是怎么的,托尼也扭扭捏捏地连上房车里的视频电话,想要他给自己也发一份。
吸取教训,托尼在萨沙面前露脸时,一定会记得戴MK50的头盔。
哪怕他那张自我感觉超级良好、超级俊美的漂亮脸蛋,就没法再展露在世人面前了。
果然萨沙对MK50完全没有排斥反应。
他旁边还坐着佩铂。
萨沙的记忆随着情绪状态转好,一直在缓慢恢复。
当他乍然看见这位好姑娘,一瞬间眼圈都热了。
但佩铂没认出他来,只是笑眯眯地夸这只小金毛好看。
“她好像没有记忆,”MK50尼悄悄告诉他,“我跟蝙蝠总结了一遍,只有跟你接触过的超级英雄才有记忆。“
萨沙沉默了一会儿,说:“那挺好的。“
至少对她来说,她从未经历过那段苦难岁月,永远是精明能干、又有点傲气的小辣椒。
托尼听小金毛跟他讲话,又是重启前,那副活泼又充满希望的样子了。
一个激动,把脸上的MK50面罩打开,露出那张俊美的脸蛋:
“萨沙,我一直想对你……”
萨沙菊花-一紧,吓得啪一下,秒挂电话。
托尼:“……”
呜呜。
房车晃晃悠悠,开到了6月中旬,萨沙和夜翼进入墨西哥。
萨沙其实一直是个黑户,但这种小问题,根本难不倒蝙蝠家。
签证护照却莫名搞了很久。
布鲁斯先下手为强,在托尼把小金毛搞成“萨沙·斯塔克”之前,发来一张写着“萨沙·韦恩”的护照照片。
临时护照而已,萨沙其实不太在意,就拿在手里看:“哦哦哦,我也是有身份的人了。”
夜翼:“咦,我呢!”
夜翼的全名是理查德·约翰·格雷森。
于是护照变成了“萨沙·理查德·韦恩”。
托尼要气死了:“怎么什么都是你们家的!“
他自己也知道,论感情他是比不上蝙蝠家,但他就是不甘心。
他也抽了自己中间名,再发来一张修改过的照片,萨沙的名字变成了“萨沙·爱德华·理查德·韦恩”。
偶然看见的美队:“我、我……”
托尼冷酷地:“没地方插了。”
美队露出坚毅的目光:“不。我认为可以再插个姓氏首字母。“
美队的名字是史蒂夫·“史蒂夫”·罗杰斯,于是“萨沙·爱德华·理查德·韦恩”就变成了“萨沙·爱德华·R·理查德·韦恩”。
萨沙:“……”
不知道他们在争什么。等等,怎么还整了个R?
萨沙和夜翼两个人,把房车暂存在墨西哥,就登上了蝙蝠飞机。
飞机腾空不久,夜翼问他:“刚刚有没有听到有人在叫?“
萨沙莫名其妙:“没有啊。”
他俩伸头往飞机下方看看,看见地上有个小人在蹦蹦跳跳,好像穿着红色的蜘蛛制服,不知道在嚷嚷什么。
他接连不断地往蝙蝠飞机上射出蛛丝,最高的一股粘住了飞机肚子,可这时飞机已经蓄能完毕了,一个猛加速就往南极方向射去。
可怜蜘蛛侠被吊着飞:“……啊啊啊啊啊!!”
萨沙急了:“迪基!彼得!彼得粘上来了!”
夜翼云里雾里:“什么鬼!什么粘上来了!”
夜翼打开飞机舱口,萨沙眼里一抹红影闪过去,蜘蛛侠已经被安全端上来了。
真是彼得。
还是个气喘如牛、扛着个大包的彼得。
夜翼:“……兄弟,你想跟我们一起去旅行,就早点出声啊。没必要这样赶飞机吧。”
彼得气还没喘匀:“不是、不是……”
他算见识到什么叫秋名山车神了——虽然他蹬了个山地单车来追……但是蜘蛛侠的基础体能,比美队还强啊!
这都没赶上走走停停的房车,从费城一路追到墨西哥,才勉强摸到了飞机的边边。
彼得很难为情:“我的、我的检讨写完了……”
萨沙:“……”
……你这是写了一本世界通史吗?
第一卷第二十四章
彼得现在已经是大学生了,而且还跟托尼一起出席过世界级商会。帕克工业的小总裁才思敏捷,年纪轻轻就已经见过不少大场面。
……可一到了小金毛面前,他就又像回到了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中学时期,唯唯诺诺地耷拉着脑袋,等着学校老师给他审判似的。
彼得吭哧吭哧:“我花了很长时间反省……我本、本应该守住我的底线的,即便我失去了梅姨,也不应该成为我报复世界的理由……我那时已经在战衣里越陷越深了,一开始我想杀金并,后来想杀究极钢铁侠,再后来,可能就是任何一个不顺从我的路人甲……如果你没有、你没有用那个大团子拉住我……”
其实对于现在的萨沙而言,重温上个世界发生过的事情并且道歉,已经可有可无了。
但是彼得需要这个,他知道。
他和美队一样,善良到必须向一个人忏悔自己理论上没有做过的罪行,才能让自己的良心饶恕自己——而他们选择的忏悔对象,就是萨沙本人。
最终的审判权,他们也理所当然地交给了萨沙。
萨沙一边安静听,一边打开彼得递给他的书包。
好家伙,里面是厚厚一沓检讨书,还有一堆废稿,彼得这个实心眼全都带来了。
难怪他这么久才来,光检讨内容,萨沙就听彼得背了两个小时。
彼得从第一年一路忏悔到第五年,最后难过地说:“我很抱歉,萨沙。”
萨沙:“我接受你的道歉。”
彼得没想到他回答得这么快,咦地一声抬起脑袋,拿那双狗狗眼看他。
萨沙:“条件是,我要踢你134脚。”
彼得捂着屁股,无措地看向机舱里的夜翼,大蓝鸟边驾驶飞机边嘎嘎笑。
然后彼得坚定地问:“你要我脱裤子吗?”
萨沙:“……不用。”
彼得转过身去,两手扶在了墙上,意思是随他怎么踢,自己都不会反抗。
结果他就感觉自己的屁屁,被小金毛轻轻拍了两下。
噼噼啪啪,很弹手。
拍完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萨沙搓着手手,啧啧称奇——这就是传说中的漫威第一臀啊,他的墓志铭可以再加一条,“摸过DC第一臀和漫威第一臀的男人”了。
彼得被他打了屁股,不知道为什么,更扭捏了。
整个虫就缩在机舱角落里坐着,捂着两瓣屁股,不出声。
萨沙看着这只羞涩的小蜘蛛,又跟记忆里那只张狂的黑蜘蛛对比,越发觉得玩心大起。
小金毛蹦跶来蹦跶去,上去就“梆”地给人来一个壁咚:“嘿,精神点,小学鸡!上都上来了,一块去南极rua企鹅得了。”
彼得第一反应就是护胸,第二反应才是扭头,避开那张漂亮到锋芒毕露的脸蛋:“我我我我……!”
萨沙还有点惋惜:“哎。彼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的王霸之气呢!你随时随地跳鬼步舞的自信呢!“
彼得:“!!!!”
……不要再提了!
仗着装备精良,他们把飞机开进了南极圈最深处的无人区。
外面是极度寒冷的极夜,但是蝙蝠侠在飞机上,给他们准备了好几套极地探险装备。
小金毛把维温用贴身装甲穿在里头,外面套一层爱斯基摩人的绒毛大鳌,圆滚滚毛茸茸一团,下了飞机就追着企鹅满地跑。
装备太重了,他跑两步就呼哧带喘,一个大毛团子,噗通趴进雪地里,不动了。
无人区的企鹅不怕生,天寒地冻的,看见来了个腾腾冒热气的毛茸茸,灰扑扑的幼企鹅们,就呱唧呱唧往他身边凑,踩在小金毛身上取暖。
小金毛半天趴在那不动,把在空中巡逻的克拉克吓得心跳都停了
差点冲下去捞这只绒毛团子。
还好,夜翼隔空丢了他一个什么东西,萨沙突然开始噗啦噗啦拍动四肢,对着盔甲内的通讯器嚎:
“太重啦!太重啦!啥玩意在我背上踩来踩去的!快把统统拉出来,让它来帮我赶……”
他想起小氪都被他赶跑了,又不吱声了。
夜翼:“你按一下后背,有外动力装甲。“
萨沙使劲往后伸着小短手,被骑在头上的小企鹅啄了:“啊!我摸不到我的后背!迪基救救我!”
夜翼笑了,让穿好装备、抖抖索索的彼得也下了飞机,就过来解救他。
夜翼:“宝宝。跟你谈恋爱,这一天天的也太可乐了。”
萨沙:“哼。”
彼得:“……嗯???你们俩……??“
夜翼勾萨沙肩膀,笑眯眯:“对呀,我俩搭伙了。”
彼得拥有的记忆不比他们少,他下意识惊愕,萨沙不是超人的……?
但很快,他又想起上个时间线,超人和萨沙惨烈的结局。
蜘蛛侠无论年纪长到多少岁,一直保有一份柔软又单纯的少年心性。
惊愕之后,他明白了萨沙的选择,就很认真地跟他们说:
“祝你们一辈子幸福。结婚那天,要记得给我发请帖哦。”
萨沙正狗头狗脑地跟夜翼踢来打去,听了这句情真意切的祝福,反倒猛地愣了一下。
夜翼一手勾着萨沙肩膀,一手去搓彼得的脑袋,笑嘻嘻地:
“你想得太远了。”
三个人从飞机上拆了工具下来,在雪地上造爱斯基摩雪屋玩。
萨沙开头还在认认真真削雪砖,削了几块,好动的小金毛就坐不住了,一个毛茸茸的大团子粘在极地摩托上,呜呜开着在雪地里转圈。
夜翼:“别开太远啦。”
萨沙“嗷”地应了一声,开着摩托跑了。
等夜翼和彼得堆了半个东倒西歪的雪屋,还喜滋滋地拍照发了动态后。
夜翼才想起去找他们家的小金毛。
每个人的装备里都有自动定位装置,萨沙也没跑太远,过了一个小山包,夜翼就看见他了。
小金毛的装备和摩托都往外散着暖气,企鹅又有抱团取暖的习性,夜翼找到他时,他正被挤在几只孵崽崽的企鹅爸爸们中间。
仰着脑袋,在看极光。
夜翼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没叫他,又开着摩托,回去鼓捣雪屋去了。
萨沙之前蹦跶着说要来rua企鹅,结果企鹅呱唧呱唧围过来,都快把脑袋搭在他头上了,他还是没rua。
他前几个世界都在拼死拼活地求生存,没有这么好的条件来rua企鹅,也从来没有看过极光。
他曾有过一次机会。
那时时局动荡,“大清洗”迫在眉睫,克拉克在整颗星球上,都找不到能安全养着小智障的地方,只能哄他去孤独堡垒——在当时,孤独堡垒还不是他的噩梦,而是氪星人在这颗星球上,给自己制造的另一个家。
人间之神说尽了好话哄他,一会儿说北极熊可可爱爱,一会儿说极光多漂亮多壮观,还在窗户屏幕上投映了极光给他看。
可小智障就是闹脾气,就是闷闷不乐,怎么哄都哄不好。
萨沙身负任务,当时又以为托尼爸爸会是队友,所以必须到旧金山走一趟。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机会,所以他知道自己绝不能松口。
男人抱着他睡,他不肯。
于是克拉克悄摸摸把空调调到了18度,萨沙当然知道他的小心机,冷死也不钻他被窝,故意在床边大声地吸鼻涕。
他前期一无所有,没有道具也没有队友,所有的筹码,只用来赌克拉克够宠他。
——然后他押对了。
克拉克说,他是拉奥赐给他的礼物。
克拉克说,他是银河里掉下来的一颗星星,所有人都奔跑着想要接住他,可星星却唯独掉进了他的怀里。
这些话对人间之神的意义,他直到现在都还没明白,只当做土味情话听。
可他当时钻在男人的被窝里,心里的确是窃喜的。
他心想你服不服气?我就算伏低做小,装智障当舔狗也能左右你。不管我是星星还是月亮,等我跟托尼爸爸接上头,老子拔腿就跑,顶多最后再跟你说句对不起。
——他从未想过自己未来会陷得那么深。
拔出骨连着筋,每一寸血肉都浸着对他的爱意。
刚刚叛逃到反抗军基地,他抱着自己的红兜帽睡觉;
狗系统跟他说,克拉克就是这个世界灾难的源头,狗宿主,你懂吗?
他说不用说了,我都懂。
他都懂,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幼稚地想,你不要是不义联盟的首领好不好?不要当我的任务目标好不好?
如果你一开始就是纯粹的太阳之子,而不是全星球的灾难该多好?
他做梦都想要跟真正的人间之神相爱,跟那个藏在冷漠蓝眸深处的克拉克相爱。
他梦见他们也许会有一场婚礼,地球最强大、最温暖的男人,大手牵着他往田野里走,兜兜转转,最后把这只流浪的小脏狗牵回了家。
可是最终,兵戎相见,一切成空。
萨沙坐在几只呱唧呱唧的企鹅中间,看天空延绵不绝的极光。
是真的好看,也是真的炫目。
巨大的光幕垂落在他头顶,又朝天空深处蜿蜒而去。
从前,爱斯基摩人以为,极光是鬼神引导死者灵魂上天堂的火炬。
它们是在天空燃烧的火焰,照亮一切灵魂的迷思,荡涤人心中的眷恋之物,然后把经历洗礼的灵魂接上天堂。
小金毛孤独地坐在极地里看,他一时说不清更想与谁一起看,好在他身边空无一人,只有企鹅陪着。
他不知道,在几万米的高空,孤独的人间之神隐蔽在云层间,含着万千星辰的蓝眸里,映着的是同一片极光。
通讯器滴地响了一声,他才发现,夜翼已经给他发来好几条文字消息了。
夜翼:[雪屋盖好了,来躺一躺试试?]
夜翼:[你被企鹅叼走了?]
隔了好一段时间。
夜翼:[宝宝我有种预感。]
夜翼:[我今晚又要被甩了。]
萨沙停下了打字的手指。
他才刚打了一行[迪基,要不咱们旅行回去以后,还是做好兄弟?不相-奸的那种。]
差一秒就发出去了。
他只好发:[我保证,这次一定让你来甩我,让你爽一把。]
夜翼:[这个无所谓啦。你是听小蜘蛛祝福我们一辈子幸福,然后觉得耽误我了?]
萨沙又给他猜中了,只好握着通讯器不回复。
夜翼那边停了一会儿,发来一段长长的文字。
夜翼:[萨沙。你也明白,大部分分分合合的感情,其实都是破镜重圆而已。如果当初分开的原因没有解决,镜子上的碎痕就会一直在,到头来只会重蹈覆辙。]
萨沙心想,他当然明白。第一次跟查尔斯谈话,他就明白了。
夜翼:[但也有一种极端情况。从前的镜子已经一碎到底,连带重蹈覆辙的风险都一并碎了。眼前的人再也不是过去那个人,彼此受到伤害的原因,也早就已经消失了。]
夜翼:[这种情况,通常不叫破镜重圆——而是从头再来。]
萨沙止住他:[我现在这样就很好。]
夜翼不再说什么了:[只要你快乐就好。宝宝快回来吃烤企鹅!]
萨沙一路狂飚着摩托回去,高喊着刀下留鹅,结果撞进雪屋里去,才发现他们在分飞机上的鸡腿吃。
小金毛又跟夜翼打成一团,最后手里被塞了个鸡腿,这才小心翼翼地揭开一点装备,两手拿着鸡腿啃。
萨沙喜滋滋:“rua企鹅!”
夜翼笑:“好好好。”
他们在南极洲逗留了一个星期。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虽然在无人区,运气却一直很好。
没有海豹来追着啃人,聚集在飞机附近的企鹅,也好像越来越多。
要么蹲在尚有余温的机舱下方,要么蹲在他们刚刚骑回来的摩托上,要么把脑袋探进雪屋里。
开始才零星两三只,后来来了一列纵队,再后来拖家带口地来,多得小金毛都有点傻眼。
萨沙:“怎么这么多?”
彼得就知道傻乐,被几只企鹅爸爸踩得死去活来:“挺好的呀!我第一次来南极,这样很过瘾啊!”
企鹅又不会说话,没法回答他。
它们本来在别处抖抖索索抱团,有个红披风老是对着它们呼呼吹冷气,只好呱唧呱唧往避风的方向挪。
挪着挪着,居然发现了一块热源宝地,当然就要凑过来取暖。
这次说走就走的撸企鹅旅行,算是300%超过了萨沙的预期。
他们心满意足地把飞机停在距离南极最近的居住城市——乌斯怀亚,决定啃啃当地的特产帝王蟹,尝尝黑冰威士忌,再回纽约去。
夜翼和彼得一个是社畜,一个是学生党,结果旅行的最后几天,三个人都在乌斯怀亚玩疯了。
离开乌斯怀亚的最后一晚,进酒吧浪之前,萨沙还提前跟夜翼碰过头。
萨沙谨慎地:“你喝起来疯吗?”
夜翼也谨慎地:“可能有点疯。”
萨沙:“有多疯?”
夜翼:“疯起来会喊‘Fuck Batman’。”
萨沙和彼得对他肃然起敬——那是真的很疯。
于是他们找了根布条,把对方栓在自己裤腰带上,一个喝倒了起码还有两个拖回旅馆去。
栓是真栓了,震耳欲聋的舞曲一响,这三只蹦跶起来,什么都忘了,布条一挣就断了。
萨沙顶着张漂亮脸蛋,早就开了脖子上的全息易容装置,倒不是特别担心暴力开发之类的问题。
他喝了很多威士忌,在拥挤的人群中蹦跶蹦跶,眼前全是炫目的舞台灯光,只觉得自己从没这样快乐洒脱过。
不是不想放飞,只是末日时的放飞,就等于找死,再想狂欢都得绷着弦,不像现在这样,喝倒了都不会有丧尸来撞门,还有另外两个好朋友兜着。
等他喝到肚子有点疼了,就在沸腾的酒吧里挨个拉着人找,笑嘻嘻地喊:“迪基!”
“迪基!”
“迪基!”
音乐声太大,夜翼没回应。
他又喊:“彼得!”
“彼得!”
“彼得!”
彼得也不知道蹦哪里去了。
萨沙也不喊了,抱着酒瓶继续蹦蹦跳跳。
他觉得他现在应该是超级快乐的。
其实他最近想起倦鸟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反倒希望能真的在这个世界留下来。
这个世界多好啊。
又不打仗,又没有丧尸,就算有,这个世界还有超级英雄呢,怕什么。
他还有了一个很完整的名字,就是有点长,叫萨沙·爱德华·R·理查德·韦恩。
大家都卯着劲对他好,治他的超英ptsd,蝙蝠还有个超大的赛车场,回去他就能上去试试车了——想到这个萨沙就开心,又蹦蹦跳跳地叫:“迪基!”
“迪基宝宝!”
“彼得!”
“迪基!”
还是没人理他。
他肚子越来越疼,炫目的灯光晃过他的绿眼睛,酒精的味道在他唇舌间辛辣地炸了一下。
——所以他不是很确定,自己晕头转向的时候,究竟有没有喊出那个名字。
可能喊了。
但一定非常轻。
“Clark。”
——只是一秒时间而已。
一阵轻风掠过人群头顶。
那个在舞池里摇头晃脑的小金毛,就已经消失了。
只有酒吧的两扇小木门,还在吱吱呀呀地开合轻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