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见重黎对阿锦这样好,又有不少其他天侍主动找重黎,重黎本着慈悲为怀拯救每位无依无靠弱小天侍的心,来者不拒,把他们都一一收进自己宫里,她不太差遣他们做劳累事,也不许他们给她打理后院的花,只要他们能陪着她玩哄她开心就行。
重黎日日和一众天侍们厮混一起饮酒作乐的事,慢慢在天域传开来。她是怎么纨绔怎么来,怎么荒诞怎么来,听到议论自己的传闻,非但不生气,还乐呵呵地自己给添油加醋一些传出去。
她是最受不得委屈的,既然被骂“不学好”“水性杨花”,她就非得把这罪名坐实了不可,哪能让自己白受冤枉。反正她的罪名骂名早就罄竹难书了,多上一两条是毫不在乎。
她想,明明费了很多努力学习,却还要被斥责不爱苍生、不许回家;明明刚想对挚祁好点,他却要选别人为妃;明明都安安分分不主动搭理讨厌的公子们,却还要被他们招惹挖苦…好像不管她想不想学好,他们都不会对她好点,都没有好结果,那她还白费什么力气。
这些日子她的一举一动都传到挚祁耳朵里,他也未曾去找过她一次。燧山招婿之事天下皆知,若是她现在日日和各族贵胄公子交往,看起来像是要找一位有力夫婿的样子,天帝一定忌惮不悦;若是她只和天侍们寻欢作乐,看起来玩物丧志,只要别太过火带坏天域风气,天帝反而会对她放心。
所以这些日子,他除了私下处置了一些话说得难听之人,遏制了一些不可入耳的风言风语,没有训斥阻止她做什么。
只是,他没有一天脸色是好的,像是和自己较着劲,人越来越沉默,成日把自己埋在政事中,身体一日日消瘦。玄宫又变得死气沉沉。
阿瑾还是每日去重明宫栽花,但重黎只在窗边看他几眼,不再热情去找他说话。
压抑的火山不会永远沉默,爆发只在某个时刻。
那一日挚祁照常听侍者给他呈报重黎的事,侍者说虽然重黎身边天侍很多,但有一个和重黎关系尤其亲近,不仅陪她最久最近,近日还开始敢碰她手触她肩背。
“哪个。”
侍者说:“小殿下唤他阿锦。”
“什么?”
侍者重复:“他叫阿锦。”
挚祁心口重重抽恸几下,身体顿住许久后,他放下笔,慢慢重捻指尖,起身大步离开玄宫。
天已入夜,月黑风高,没有乌云,但暴风雨在孕育。
他站在重黎寝宫门口,里面没有点灯。
重明宫新来的一众天侍见他脸色极差,都不敢出声。宫内一片死寂。
他回头扫了一眼身后,没有说话,但眼神意味明显:滚。
所有人屏声离开,重明宫大门紧闭,他独自站在院中,伸手推开寝宫门,没有用腿踹是他最后的克制。
门内点了薰香,香味靡靡,不是她爱闻的味道,有很重的酒气,也不是她爱喝的味道。她卧在榻上,身体颓软,意识不清,头发凌乱铺开,一手空悬在榻边,孤独可怜地轻颤。
那个叫阿锦的天侍坐在榻边,已解开她腰封,正伸手去拨她领口衣裳。
*
酒醒过来,夜色已深。
重黎从床上坐起来,想去窗边看看阿瑾。
一侧头,挚祁坐在远处她榻上,正看着她。
榻边的窗被打开,窗外的风透进来,透到他身上。屋内原本的薰香已闻不见,那是催情的香。
见她已醒,他起身走过来,将屋内灯火点亮。明明可以用法术,他却亲手点燃烛芯,动作很慢。第一次点燃的烛焰不够亮,他不太满意,用手指碾碎火苗,又再次点燃。
重黎扯出一个笑:“太子殿下怎么有空来我这。”
她环顾四周,屋内除了他们俩,一个侍者都没有。
“他们人呢,没人招待你吗?”她一脸骄傲,“别见怪,我教的,没规矩。”
挚祁慢慢走到她床边,重黎拍拍床头,招呼他坐下。
他真的坐下了,离得那么近,重黎很多要气人的话反倒一时没了气势说出口。
他说:“你宫里,除了几个侍女,不许再有天侍。”
“那他们上哪去。”
“回去。”
“哦。”重黎没反对,想了想又叹口气说,“对他们好点,身世都挺可怜的。”
挚祁像听到什么笑话,微偏头,嘴角轻牵起,冷森森看着她,眸中还残留很重杀意:“杀了一个。”
重黎怔:“谁?”
“你最喜欢那个。”
“为什么?”
“他想碰你。”
重黎不可思议地张了张口:“碰哪里?”
她又散漫笑了笑:“万一我是同意的呢?”
“这点小事,至于杀了他吗?”
不光杀了,他还想诛他全族。
挚祁怒极,又痛极,大手握死床沿,指骨几快折断:“你不知道,他骗了你多少。”
重黎大概明白了,阿锦或许接近她别有目的,但她不在乎,她沉默了一会儿,看向窗外,落寞地说:“只要阿瑾可以一直陪我,我不在乎他骗我。”
挚祁闭了闭眼:“你喜欢他什么。”
重黎玩世不恭地摊手:“我就喜欢没有身份、力量低微、孤苦无依、最好身上还有伤的可怜天侍,最重要是能一直陪我。”
她看着挚祁:“要不你再还我一个?”
挚祁思索片刻:“从明日起,你不去草屋的时候,到玄宫去。”
重黎拒绝:“我休假了!”
“不上课,让你玩。”
“玩谁啊?”重黎笑,“再说我为什么要去玄宫玩,外面不好玩吗?”
挚祁改用命令口吻:“要么按我说的做,要么搬去玄宫住。”
重黎冷哼:“和新婚嫂嫂一起住吗?”
挚祁琢磨了一会儿她凭空冒出的这个词,什么新婚嫂嫂?
“万一好几个嫂嫂,玄宫住得下那么多人吗?”
挚祁耐着性子:“玄宫只有你一个女孩。”
重黎又冷笑:“差点忘了,太子殿下当然是给嫂嫂们每人分一道殿宇。”
挚祁快忍不住吼出来:“哪来的嫂嫂!”
重黎声音反倒软下去:“你找来的。”
她低下了头,藏不住的委屈。
挚祁平复语气:“没有。”
重黎没回话,依然低着头。
“玄宫所有天侍都可以陪你玩。”
“但有条件,只能在玄宫内,到外面不许放肆,你在外面找一个,我杀一个。”
挚祁想,若继续放任她和别有居心之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鬼混,她太容易遭受欺骗和伤害,而甚嚣尘上的流言也总有伤到她的一日,与其如此,不如让玄宫知根知底的天侍们陪她玩,起码他们是真心对她好。
“为什么外面不行。”
“不许你带坏天域风气。”
“还有比太子宫中声色犬马更能带坏风气的吗?”
他沉默。
“怎么玩都行吗?”
“不惹我生气就行。”
“那必定做不到。”
他又沉默。
重黎观察他难看的表情,没忍住趴在床上放声大笑,直笑得打滚。
等笑意渐渐散尽,她慢慢坐起来,靠在床头,揉了揉自己还有些痛的头,把酒意和疼痛揉开。
她蜷起腿,手肘撑着膝盖,脑袋低垂,无力抵着手掌说:“你瘦了。”
相比乞巧那日,又再瘦了些。
挚祁沉下呼吸,她又何尝不是呢。
明日去陪他吃饭吧,重黎想。
两人坐着互相沉默了一会儿,重黎又问:“你真杀了他?”
“我以为,你对别人会挺仁慈,他们都夸你明君。”
挚祁起身离开,他的声音说:“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更不是什么明君。”
从来不是。
*
挚祁显然低估了她气人的程度。
她在岐伯那待到快晚饭时间才回来,回来刚好可以吃饭。
玄宫又恢复了往日的丰盛菜色,她尝了几口,还是和以前一样味道。
整个天域,说来说去,还是这里的饭菜最合她胃口,比重明宫还要合她心意。
挚祁刚开始有胃口吃下几口饭,她又放下筷子了。
她从右边袖口里掏出十几块木条,说是在岐伯仓库里翻出来的小玩意,岐伯告诉她这堆木块叫扶桑锁,能不靠外物自己组装起来成为一个圆球,她说她拼接了一下午都没能拼成功。
她说着又开始捣鼓那堆木块,玩了一会儿,头也没抬地唤挚祁贴身天侍:“清越喂我吃饭好不好。”
清越正欲抬腿上前,被挚祁目光扼退。
重黎低头没察觉,等了一会儿见清越没来,抬头用目光询问清越,清越却为难地看向挚祁。
重黎回清越一个了然的眼神,又对挚祁说:“你喂我也行。”
胆大包天!
挚祁右腮动了两下,下颌瘦得皮贴骨,一张一翕牵动脖子上的筋都紧绷,他冷着脸说:“自己吃。”
“没空!”她又换了挚祁另一贴身天侍叫,“鸣榭!阿榭喂我吃。”
鸣榭见挚祁态度,也不敢上前。
没人喂,重黎饭也不吃了,腾得站起身,扭头往前殿走,带着她的扶桑锁。
挚祁示意清越和鸣榭跟上去,自己放下筷子,独自一人抱胸坐在桌边生气。
过了一会儿,鸣榭匆忙跑回来说:“殿下,小殿下在到处找酒喝,把您寝殿和书房的门都烧穿了。”
“没吃饭喝什么酒,不许。”
再说他上回乞巧醉酒之后就不再喝酒了,前殿根本没有酒。
鸣榭又赶回去帮忙拦着重黎。
又一会儿后,清越回来,对挚祁说:“殿下,小殿下寻不到酒,要出玄宫寻酒。”
“拦着。”
清越也赶回去。
再过了一会儿,重黎怒气冲冲回来,冲挚祁吼:“喂饭不行!喝酒不行!怎么玩!你说话根本不算数!”
挚祁站起身,对清越和鸣榭说:“她不吃饭不能喝酒。”
说完,他越过他们,独自往前殿走。
清越说:“殿下又不吃晚饭了。”
重黎大声:“我也不吃!”
清越和鸣榭上前哄重黎,一人一边,一人喂菜一人喂饭。清越拿勺子舀好她最爱吃的菜喂到嘴边:“殿下的意思是,小殿下吃了饭就能喝酒。”
重黎这才肯张口吃。吃几口饭,玩一会儿扶桑锁,吃了很久才吃完这顿饭。
她吃完,果然就问清越讨酒。
清越给她拿了壶后劲小、酒度低的荷花蕊,陪她喝。
她说,清越和鸣榭两人陪她喝还不够,要把玄宫所有天侍都叫去陪她喝,还要鸣榭去拿琴来,弹琴给她听。
于是,前殿空空荡荡,只有挚祁一人,一个侍奉他的天侍都没有;后院热热闹闹,一众天侍围着重黎,她给每个人都斟了酒,对他们说:“当差多累啊,我带你们玩。”
“我教你们唱歌,歌词有点长,我教几遍,你们一人一句接龙,谁接不上,谁就罚喝酒。”
她手里拎了个锦袋,晃了晃:“唱会的,可以得到岐伯亲自种的千年灵药。”这些药,都是她从前一日一日为岐伯做工、记书换来的,本来想给阿瑾的,但现在看来,他根本不缺。
相比当差,这样边唱歌边喝酒实在是享受,还能收到岐伯的灵药,那是比泑玉还珍贵的无价之宝,天侍们没有不开心不乐意的。
重黎让鸣榭奏起琴,然后慢慢地、耐心地一字一句教他们唱: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
她唱完,天侍们跟着一轮一轮接龙唱诗,她在他们的笑声和歌声中,低头玩着扶桑锁,至于那酒,她喝了一两口就嫌弃太淡不肯再喝。
至少今晚要让脑子清醒着,她想。
在后院和天侍们一起玩到他们都有些微醺了,她起身带着她未拼完的扶桑锁走向前殿。
清越和鸣榭一直没有喝酒,职责所在,不管是要为了保护挚祁还是重黎,他们都需要保持清醒。他们见重黎要走,起身要跟着她,重黎却不让他们跟。
于是,所有天侍都被她留在后院中。
走到前殿,她对挚祁说:“你宫里的酒,不好,太淡。”
还不如乞巧那晚他喝醉后呼吸中的酒香浓郁。
“你肯定藏着好酒不给我喝。”她说着就往挚祁的寝殿走。
“你都找过了,没有。”挚祁说。
重黎脚步停住在他寝殿门口,看着被她完全焚没了门锁的门满意微笑。
挚祁跟着走过来,指着门上那燧火大洞:“补好。”
“就不。”
“那你从此站这守门替代锁。”
重黎坚决摇头。
挚祁看起来也没有与她玩笑的意思。
和他僵持很久,她才为难地拿出拼了一半的扶桑锁:“可以赔你锁,但我拼不完。”
一组扶桑锁一共十六块木条,她拼了前八块,连同后八块还没拼的木条一起交给了挚祁。
挚祁仔细查看她拼出的结构,然后把后八块木条有条不紊安上去。
重黎看着她拼,看得聚精会神,连往日最爱看的他手指都没分半分眼神。
十六块木条,有上千种拼成锁的可能,而一旦成型,拼法与解法就唯一。
在上千可能里由他们俩共同选择的唯一,在万人世界中只有他们俩知道的唯一。
挚祁把拼好的扶桑锁放到重黎手中,像是嘲笑她:“会解吗?”
重黎指着自己说:“我看起来比你笨吗?”她把扶桑锁置于门洞里,木块延伸化形,将门洞修补好。
“行了,我走了。”重黎说。
“还有书房。”挚祁说。
“哦。”她像是才想起来,不情不愿走到他书房门口,坐在门口地上,让他也坐下。
她抖了抖左边衣袖,又从里面抖出十六块木条:“自己动手。”
挚祁从地上选起木条,也只拼了八块,正准备递给她,想了想,万一她真不会拼后八块呢,又多拼了两块,共拼了十块才递给她。
他说:“你捅的窟窿。”
重黎不接。
他问:“不会?”
重黎夺过他手上扶桑锁,看完前十块结构,埋头,认真把剩下六块补齐。
书房门的燧火洞和寝殿门的是同样烧法,她按同样方式用扶桑锁将其修补好。
挚祁看着修好的门,形状是没有缺口了,但扶桑木的质地和色彩与原门不太协调。
他想,开物阁的门她都能用法术按原形补好看不出一点痕迹来,就非得在这里折腾。
他看着门说:“很丑。”
重黎怨恨瞪他一眼,抬手化出燧火又要去烧。
他威胁:“再烧了你就真给我站这日日守门。”
【祁(大房风范):外面的男模不安全,哥哥给安排知根知底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让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