憧憬着幸福的梦 第9章 我想要知道世界的真相

“所以，这个世界的真相是什么？”

“在告诉你世界的真相之前，你应该先重新认识一下你自己。”

“重新认识一下我自己？”

“对，认识你不完美的那一面。就从解答你日记里的问题开始吧。”张彻翻开一页，“9月30日的问题‘为什么我在身体没有出现异常情况的时候仍然会有异常的感觉？’，你在写下这个问题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我弟弟说我是‘书呆子’，向我炫耀他的成绩比同时期的我更好......还说父母是不会爱我的。”

“你弟弟说的话让你感觉自己受到了伤害。能给人带来伤害的远远不止外力的作用，言语也可以。”

“言语也能伤害到人？”

“就是能让你在没有受到物理伤害的情况下感到所谓的‘异常’。你在写下这段话的时候内心是怎样的感受？”

“好像......心脏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又像是在水里不断下沉，水不断灌进肺里，想要求救但发不出声音.....”

“这种情感是‘悲伤’。”

“悲伤？”

“对。就像你刚才描述的，人在‘悲伤’时，就会产生沉溺其中无法解脱，仿佛溺水一样的感受。”张彻继续读道，“9月1日的问题‘为什么我珍视友谊，却会在朋友受到夸奖的时候感觉想要远离她？’，这就是‘嫉妒’。具体表现是不想看到别人比自己在某方面表现得更好。”

“这就是‘嫉妒’吗？”

“确实。以及那天你触发警告的那种异常情况，那是‘紧张’。人在面对未知的危险时会产生对未来的不安，导致心跳加快等反应，就是‘紧张’。”

“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这些被你们统称为‘异常’的感受是有名字的。它们根本就不是什么‘异常’，而是每个人类都具有的正常情感体验。将这些正常的感受称作‘异常’并没有消除这些感受本身，反而为你们带来了其他麻烦。像你这样有良知的人会在感知到这些感受时由于认为它们是‘异常’而困惑；失去了良知的人则会由于对这些感受的无知而在本能的驱使下恣意妄为。他们不懂得如何控制负面的情感，于是会任凭其自由发展，不断膨胀，进而伤害到其他人。这就是为什么你的同学会因为嫉妒而伤害我。”张彻脱掉了校服外套，何知谨不由得怔住了——他的手臂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伤痕，成片的淤青在他苍白肤色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刺眼。上次缠着绷带的地方是一道纵贯小臂的伤口，暗红色的血痂犹如锁链一样缠绕在他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这......”

“你现在的感受呢？”

“因为完全没有想到，所以不敢接受现实......”

“这是‘震惊’。另外，我发现你现在能体会到的感觉种类很有限。如果只是没有意识到负面情感的本质的话，应该是能体会到更多种感受的。看来你们的情感被什么东西抑制住了......你们有摄入什么特别的东西吗？比如说一些成分不明的药？”

“我想想......每天睡前会喝一杯‘助眠剂’。”

“那问题大概是出在这里。试着把‘助眠剂’停掉吧，这也许能帮助你感知到更多世界的真相。”

“悲伤......嫉妒......震惊......我的疑惑就是源自于这些情感吗？”课间，何知谨茫然地注视着自己面前的“日记”。令她意外的是，解答了内心的疑问后，她并没有感受到欣喜，反而觉得心情更加沉重了——她已经意识到了，世界的真相可能会更加超乎她的想象。

“喂喂，你这是怎么了？我叫了你好几遍都没反应。”一只手在何知谨眼前挥了挥，林子虞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连忙把桌上的“日记”塞回书包最内侧的夹层。

“这是你的卷子。”林子虞把两张试卷放到了何知谨的课桌上，一张上面用很大的字写着“97”，另外一张写着分数的一角则被折了起来。

“试卷？”何知谨一时想不起来前几天有什么科目进行了考试。

“是前天考的语言运用和昨天考的数学啊。真是的，你最近真的很异常，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林子虞皱了皱眉，“不过语言运用还是一如既往的很好呢，这次你是全班第一哦。”

“数学应该也是一如既往的倒数吧。”何知谨翻开数学卷子被折起来的那个角，一个鲜红的“63”赫然出现在她眼前。分数下方还有一行字：“明天中午来办公室找我。”“完了，这下又要被小毛卢约谈了。”

“话说，你最近是在给那个转校生补习语言运用吧？托你的福，他这次总算及格了。”

“......是吗？”何知谨向教室后方望去。即使在上次月考中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张彻仍然坐在教室里最偏僻的角落。现在，他正蹲在地上，捡起散落在他座位附近的碎纸。何知谨隐约看到一片碎纸上写着“98”，另一片上是“数学”——他的数学试卷好像被撕碎了。回想起蜿蜒在他手臂上的伤痕与数不清的淤青，她又产生了犹如溺水般的窒息感。

“今天收到了前天语言运用考试和昨天数学考试的成绩。语言运用97分，数学63分。数学老师让我明天中午去办公室找他......以上就是今天我的生活。”下午7时47分，何知谨与往常一样完成了她的家庭会谈。但在离开之前，父亲叫住了她：“最近你们班来了一个从第四层考进来的转校生，是这样吗？”

“......是。”何知谨的心悬了起来。为了避免被父母盘问，她没有将给张彻补课的事写进日记里。

“张彻是吗......啧，真是阴魂不散。”何知谨敏锐地捕捉到了父亲脸上一闪而过的震惊，“请问......他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吗？”她忍不住问到。

“他是‘被驱逐者’的后代。”父亲的声音里散发出刺骨的寒意，“他的监护人曾经在中央政府的科技与研发部工作，为地下城市生命维持系统的建设做出了很大贡献，但后来因为违反了《公民行为规范》中‘维护社会和谐安定’的规定而被驱逐到第四层了。你也知道，违反‘维护社会和谐安定’可是重罪。没想到他们的后代还是回来了......”

“你和他有过接触吗？”母亲咄咄逼人的语气让何知谨有些慌乱。但她还是强装镇定，回答道：“没有。”

“这就对了。”母亲似乎仍然不太安心，“记住，千万不要和这个人接触。别给我们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我知道了。”

“千万不要和这个人接触。”

“这些规则不能给你们带来幸福。”

......

看着面前家庭机器人送来的“助眠剂”，何知谨陷入了纠结。一边是循规蹈矩的安稳生活，一边是未知的“真相”，她到底应该如何抉择？

……

“别给我们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人就是因为‘不完美’才能称为是人。”

......

在这洁白无垢的世界里，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

“他是‘被驱逐者’的后代。”

“你想知道世界的真相吗？”

......

“我想要知道世界的真相。”何知谨做出了决定。她面对监控，假装像往常一样将“助眠剂”一饮而尽，实则在熄灯后把它倒进了床边的垃圾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