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训练集合前,林舒坐在树荫下休息。
不知是不是身体随心态变化而变化,她觉得自己现在空有一副18岁的身体,却没有18岁年轻人应有的体质。跟第一世比起来,她容易疲惫和犯困,因此,自昨天中暑后,她现在是逮住一切机会抓紧休息。
正当她昏昏欲睡时,有人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懒懒地回头,看到一双脚,顺着这双脚往上看,目光瞬间定住。
太阳光斑星星点点落在他身上,他一眨眼,睫毛像是会跳动的小精灵般,在阳光下震动透明的翅膀。
微风轻拂而过,乌桕树叶片发出簌簌的低吟,同学们的说话声被传递到远方,树下的女生仰着脸,男生微微俯身,他们与周遭一切隔绝开来,眼中只有彼此。
林舒心口一顿,被他的美色撞醒了。
她意识到自己看得呆住,想说点什么掩饰一下,条件反射说出每一个早晨的社畜都会说的话。
“早。”
且伴随着礼貌中带点坚定的点头。
“林舒,早。”陈彦森嘴角泛起一抹笑意,这让他看起来跟平日里很不一样,“给你的,电解质水。”
“谢谢。”
林舒接过他递来的水瓶,两人同时张嘴想说话,急促的哨声响起,各教官开始催集合,打断了他们。
陈彦森只得匆匆道别,走了两步忍不住回头叮嘱道:“如果觉得不舒服要跟教官说。”
她朝他笑着点点头,低头看了看瓶身上贴着一张粉色的长条形便利贴,上面端正写着“林舒”两个字,又不自觉地笑了。
他跟传闻真的很不一样。
……
短棍队是所有队伍中最辛苦的,动作多、难度大、要求高、休息时间少,一天下来她们都快累虚脱了。
林舒跟着大伙把日子过成三点一线,操场——饭堂——宿舍,每天就顾着训练、吃饭和睡觉,连手机都没时间碰。
手机三天一充,这在2024年机不离手的时代是根本无法想象的。
然而很奇怪的是,虽然现在每天身体都很疲惫,但是心不累,这跟工作不一样。在办公室里坐一天,身体不一定有多累,但是心累,连带着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
林舒将活络油倒在手上,用力搓被摔疼的左肩直至发热,一股奇特的酸爽感席卷全身。她突然觉得,如果能永远停留在这个时期也挺好的。
她以前看过一部叫《EU超时任务》的电视剧,剧中女主有一段重复穿越三日的奇幻经历,每次都会从4月3日回到4月1日。
她当时想,如果她也有这样的能力就好了。她可以每次从10月7日回到10月1日,这样就可以永远休息和玩耍,还不用担心没钱花。
直到现在她真的拥有类似的能力,才开始思考女主在片头说的最后一段话是什么意思。
女主说:“当维护使命和任务带来痛苦、悲剧,我需要希望和奇迹。凭着穿越奇迹,我以为我可以掌握一切,但生命的变幻又有谁可以掌握。”
林舒拆开刚拿回来的快递盒,取出一个红色的安全锤。
自她重生回来见到陈彦森那双健全的腿,她就上网下单了一个安全锤。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像《EU超时任务》里女主要破案揪出幕后黑警的目标,更没有像重生剧中的主角那样有拯救世界的志向。她只想好好活着,救下李洛诗,保住陈彦森的双腿,好好积德,平平安安度过一生。
就是这么朴素而简单的愿望,希望上天垂怜给她希望和奇迹吧。
翌日,陈彦森仍在同一时间给她带来电解质水,林舒顺便把安全锤交给他。
陈彦森认真研究,问:“这是什么?”
“安全锤。当你被困在车里时,你可以用自带的割刀割断安全带,再打破玻璃窗。注意,”林舒比划着,“一定要对准车窗的角落打,不要打中间。”
陈彦森觉得奇怪:“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生命无常,有备无患。”林舒见他一直拿在手里摆弄,便直接拿起塞进他的上衣口袋里,“你每次出门都要带着,记住,每次都要带着。”
“军训也带吗?”
“带。谁也保不准你会不会突然要坐车,只要出门就要带着。”
“好,”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我会随身带着。”
“那我先去集合了。”
“拜拜。”
林舒回到队伍中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好,看到站在前排的庄路瑶跟几个女生盘腿席地而坐,围着草地上画的一个奇怪符号,双手合十放在额头,虔诚拜下。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林舒问。
“求雨。”庄路瑶说,“林舒,你也跟我们一起。”
林舒抬头看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发出质疑:“真的有用吗?”
庄路瑶:“心诚则灵,我们的举动会感动上苍的。”
就在林舒犹豫要不要跟着拜上两拜时,杜教官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在干嘛呢?”
“杜教官。”
参与者迅速起身,围观者迅速撤离,一眨眼的功夫,草地上只剩下那奇怪的符号。
杜教官踱步围着符号绕了一圈,用探究的眼神看向众人:“你们这是在求雨?”
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声应道:“对!”
众人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每个人脸上都憋着笑。
杜教官耸了耸肩:“集合!”
上午训练结束,她们吃完午饭后回宿舍午休,下午两点准时出现在操场继续下午的训练。
下午两点的太阳是一天中最毒辣的,林舒站在太阳底下,听着衣服料子被太阳烤得发出滋滋冒烟的声音,小声问庄路瑶:“不是说求雨有用吗?这太阳怎么还这么大啊?”
庄路瑶小声说:“这个符号是师姐教我画的,她说有用的,再耐心等一下。”
“还等?”林舒觉得她快要自燃了。
大家听着教官的口令,有气无力地挥着短棍,盼着下一次休息的时候多喝几口水,还要去附近的水龙头处洗把脸,那里的水龙头没被太阳照射到,水很清凉。
忽然,不知是从哪个方阵传出一声惊呼:“下雨了!”
下雨了?众人纷纷抬起头,张开手掌感受雨滴。
林舒脱下帽子仰起脸,一滴,两滴,三滴,有水珠落在她的眉间、鼻梁上、嘴唇间。她看向庄路瑶:“不是幻觉?”
毕竟现在烈日当空照,哪像是下雨的样子?
“继续训练,”杜教官提高音量,“这么大的太阳,哪来的下雨?”
方阵中有个女生不服气地反驳:“杜教官,真的下雨了。”
杜教官:“这么小的雨点,还没到要避雨的程度,继续练!”
他话音刚落,天边响起轰隆一声,雨势突然加大,密集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滚烫的地面发出“滋”一声声响。
“杜教官,好大雨!可以避雨了吗!”有人喊道。
杜教官走去隔壁方阵与其他教官商量了两句,走回来摆了摆手,“走,我们去A区体育馆。”
“芜湖!”
短棍术方阵像一群没人管的鸭子,撒开脚丫子飞奔去体育馆。
来到体育馆,馆内已有一个方阵在里面避雨,林舒一边喘气一边从他们面前走过。
“林舒。”有人喊她。
她循声望去,陈彦森在人群中举起手向她示意:“你要纸巾吗?”
她现在全身都是湿的,湿的手擦湿的脸,越擦越湿,于是点点头:“要。”
他一边跟前排的同学说抱歉一边从人群中挤出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见她脸色苍白,眉心一紧:“你不舒服?”
“还好。”话是这么说,但她已经有气无力了。
陈彦森抽出一张纸巾,俯下身凑近她。
他突然凑这么近,她好不习惯,很自然地后退一步。
对方却由不得她后退,伸手搭在她的肩上,稍稍用力将她带回刚刚站的地方,“给你擦脸。”
他抬起手,纸巾轻轻落在她的脸上。他的动作很轻,似是怕弄疼了她,先是帮她擦了脸颊上的水,接着擦了擦睫毛。
两人靠得很近,他轻轻的呼吸落在她的脸上,有点酥痒。这种近得能够感觉到另一个生命在跳动是非常亲密的事情,让她在那一瞬间慌了神。她从他手里抢过纸巾,丢下一句“我要回去了”便匆匆离开。
林舒走得太突然了,陈彦森的手还停在半空中,指尖似乎还停留着她的温度和潮湿。
刘沐鑫走上前,拍了拍陈彦森的肩膀,笑道:“别看了,人已经走了。”
陈彦森仍看着她的背影,后悔自己的冲动:“我是不是吓到她了?”
“我觉得倒不至于,只是她可能还需要点时间吧。”刘沐鑫说,“毕竟你也说了,她过去三年里只看得见那个人。”
“那你现在跟她舍友进展如何?”两人走回方阵的时候,陈彦森问。
刘沐鑫:“她们短棍队太忙了,我想等军训结束后多跟她接触接触。始终是要多接触,才清楚双方心意,才知道双方是否适合。”
见陈彦森不说话,他又说:“慢慢来,三年你都等得了,不急于一时。”
杜教官走进来:“安静安静。”
洪教官:“大家都坐下吧。”
两个方阵的学生们一听不用训练,哗啦啦地倒下一大片,林舒跟着大家坐下,做了几个深呼吸后觉得好多了。
暴晒后淋雨,再加上剧烈跑动,她有点吃不消,但最让她感到不适的是其实是这个体育馆。
A区体育馆是羽毛球馆。第一世的时候,林舒、李洛诗、刘沐鑫和余嘉城经常来这里打羽毛球,他们挥洒汗水,留下青春的印记。林舒还记得某一次午后,她从这里往外看,天空纯净得像没有风吹过的湖面。
林舒发现自己还是会时不时想不起他。这与爱无关,也并非舍不得,可能因为他一直存在于她的青春中,许多珍贵的美好瞬间里都有他的身影,导致她出现“睹目思人”的情况。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杜教官的大嗓门将她的思绪拉回来:“我们唱歌吧,《团结就是力量》。来,团结就是力——量,预备,起!”
首先是计算机专业的男生方阵中传出稀稀拉拉的跟唱声,接着跟唱的人越来越多。
林舒一开始觉得有些难为情,但她环顾四周,看到一张张洋溢着青春和朝气的脸蛋,被深深地感染了,也跟着大声唱了起来。
《团结就是力量》是一首很神奇的歌,平日里传唱度不高,但每到9-10月,当各大学校开始军训后,这首歌会被广泛传唱,成为一届又一届学生对于军训的独家记忆。
林舒突然想起在第一世里的大学军训期间,在某个夜晚,短棍队围坐在一起唱这首歌,唱出女子气势。
此刻在这个A区体育馆内,男生宽厚的声音与女生坚柔的声音糅杂在一起,碰撞出不一样的花火。
林舒有了新的经历。以后提起这里,她可能率先想到的是大家浑身湿透坐在地上,大声地唱着歌。
过去已然过去,不必否认,而是用新记忆覆盖旧记忆。
……
十几天的军训生活转瞬即逝。
9月29日上午,短棍术方阵结束表演,林舒人生中最后一次军训完美落幕。
大一新生下午都没课,林舒拉着行李箱欢快地走出校门,一眼就看到来接她放学的爸爸妈妈。
看到年轻了九年的爸爸妈妈,她一时感慨,冲上前抱住丁敏:“妈咪!我好想你啊!”
丁敏把她的脑袋从自己身前掰开,将她从头到脚扫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水管上:“打狗棒?我还以为……”
“你以为见到丐帮帮主了对吧?”林舒抢先回答,然后撒娇道,“我好饿好饿好饿。”
林不帆把她的行李箱放进车尾箱,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快上车吧,回家吃爸爸给你做的拿手好菜。”
“真的吗?”
林舒喜出望外,人是钻进后座,但是脑袋一直往前挤,小嘴叭叭地说,没有留意到手机屏幕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