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煜不知道白锦淮什么时候落下了眼泪,只听到身侧的人小声啜泣起来。
“嘘——”刘子煜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白锦淮哭的他心都要碎了,哪怕只是轻声颤抖着哭泣。他从没见过这样脆弱无助的白锦淮,只能尽力安抚,“嘘——我在,别哭别哭——别难过,我们都好好的,都好好的,这样不是很好吗?”
他尽力用有力的臂膀罩住白锦淮颤抖的肩膀,身前的人在他面前发着抖,哭的伤心又绝望。刘子煜紧紧地搂着白锦淮的肩膀,“别哭别哭——阿淮最坚强了不是吗?我们都好好的,嘘——”
白锦淮突然明白,感情就像物理学中小球在平行板间不断摇摆运动一般,他们的故事也是在现实和虚拟之间这道鸿沟中来回跳跃。先前的几个月好像如梦如幻又似过眼云烟,时隔几个月,他们又一次面临深渊,鸿沟在他们两人面前裂开,把他们带的越来越远。
当鸿沟越裂越大,所有的一切都无济于事,他们也会就此渐行渐远。是他做的决定太过于轻松,太过于草率。
只可惜时间过的这么仓促,转眼间他已经回来将近半年了。
等白锦淮崩溃的情绪平复,他们就像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平和地坐在长椅上聊天。
或许是都不甘心在最后的告别之余仍在啼哭。
“之前我不明白,我爹对我母亲是什么样的情感。”刘子煜勾着唇角说,“在他和我短暂在一起的时光里,他总会旁敲侧击的问我我妈的情况,我现在才明白,那是割舍不下的爱——但是发现自己没有精力照顾自己心爱的女人,选择成全放手,让她过自己更好的人生,让她身边有比自己更能照顾好她的人。”刘子煜想到这笑了,“我猜我妈和闻达海在一起之前,我爹肯定偷偷调查了他几个月,觉得闻达海品性值得托付后才放了手。”
“那你呢?如果我以后喜欢上了别人,你会不会也偷偷调查他?”白锦淮认真地问。
刘子煜坚定的摇头,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不会,可能……我比较自私吧,我希望你孤独终老。”
“我也是。”白锦淮轻声附和,手托上下巴,眼睛咕噜地转动一圈,“那你孤独终老也别忘记学物理啊……”他小声嘟囔,“你还指望物理考大学呢!”
刘子煜:“……哦。”
在长椅上坐的时间足够久了,刘子煜起身要离开。
白锦淮拽着他的衣角固执地问:“不吃糖了吗?我带了——”
刘子煜扯了扯嘴角,唇齿磨着伤口,有些痛意,但这可以让他清醒一点,他苦涩地开口:“不吃了吧,越吃越苦。”
白锦淮手臂一个用力,把措不及防的刘子煜扯回椅子上,而后嘴唇狠狠地压了下去。白锦淮捧着对方的脸,毫不在意手指是否压在了对方的伤口上,带着报复性的痛苦纠缠着对方的舌尖,啃噬,撕咬,企图用痛让自己记得些什么。
刘子煜回吻着他,可亲的温柔,手掌轻轻地攀附到白锦淮的后背,有节奏的轻轻拍着。
等唇齿间全是渗出来的血液地猩甜的味道时,白锦淮缓缓起身。
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刘子煜没有动作,舔舔唇边的血渍,看到旁边有一个叔叔路过。
他开口扬声喊道:“叔!有烟吗,借根。”
叔叔没有犹豫,在医院出现的人都有或多或少的痛苦,眼前半大的孩子也有属于自己的烦恼。
他抽了支烟抛给刘子煜,后者伸手接住。
“再借个火。”
叔叔没觉得烦,走上前递过打火机,关切地问:“乖乖,没事吧?”
乖乖这种称呼好像很少会被中年男人喊出来,这句话带着长辈对小辈的关切和亲昵被问出。
刘子煜接过火机低头把烟点着,摆摆手和叔叔示意自己没事。
等叔叔离开后,他大口吸着烟,猩红不停向上蔓延。烟是一二十一包的那种,有些呛。
刘子煜独自坐在椅子上,想到上一世,他为什么会自杀呢?好像是他生病了,很严重很严重,记忆力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被消磨,他都要记不清母亲的样貌了。
可他的母亲是因他去世,他怎么能遗忘。
最初的他们还不知道,原来家庭的浪潮会携带着尖锐的棱角,将他们脆弱的感情撞击得面目全非。
右手夹着烟,左手拿出手机看白锦淮昨晚发的未读消息。
长段语音消息被点开,白锦淮清澈温柔的声音在空荡的花园中响起。
[小狗,乖乖,小狗儿乖乖~]
[聪明,伶俐,淘气又可爱~]
刘子煜听着听着笑了。
[小狗乖乖,小狗乖乖喜欢做什么~]
[和朋友一起做游戏呀真愉快~]
语音一遍遍的播放,刘子煜感觉眼眶热热的,他仰起头看向天空,此时一片阴霾。
天不遂人愿的事情太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乌云被风卷携着飘来,聚在阳城上空,紧接着雨水落下,晴了尚不足半天的阳城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细细的雨丝渐渐变大。
香烟燃至一半,被渐大的雨水淋了个透彻,方才还明明灭灭的猩红火光变得黯然,然后彻底熄灭,仿佛爱情与命运的交织辉映一般,他们的坚持如同那根香烟戛然而止。
连带着也浇灭了他的心。
雨水夹带着热泪落下,
他不喜欢下雨,可总忘记带伞。
恍惚数年,刘子煜已经不再是那任意妄为的少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结果太痛了,这辈子他希望阿淮开心,更希望兰悦健康幸福地活着。
他太怕了,他上辈子被痛苦磨的失去了斗志,失去了锐气,这辈子他不要再重蹈覆辙。
……
孔韵去而复返,她依旧难以接受自己儿子是同性恋的事实。
有些事逃避是不可靠的,她在晴天白日离去,又顶着暴雨回来。
她想先收拾好心情,等晚上再好好和白锦淮聊一聊,如果可以,她想给白锦淮办个转学,或许和男朋友有一些距离感,他的毛病就治好了呢?!
她的手指摁上指纹锁时,孔韵感觉到了屋里有人。
白锦淮上学时会让锁舌转动两圈反锁住门,可这次电子锁只转了一圈门就打开了。
孔韵以为家里进贼了,小心翼翼地进门后看到了沙发上的白锦淮。
屋里没开灯,在暴雨天有些黯然,她把灯随手摁开。
孔韵一时间有些着急,莫名其妙的焦虑,快步走到白锦淮面前,边走边口不择言地说:“淮淮,妈妈思虑半天,还是接受不了你谈男朋友,我还是给你转回……”
她看到白锦淮的时候,白锦淮把头埋在膝盖里,手指紧紧地攥着沙发上的毛毯。等她走进,看到白锦淮抬起通红的双眼和眼下深深的阴影。
孔韵这才明白白锦淮刚刚的姿势像是受了重创的小兽,在独自舔舐伤口。
“怎么了淮淮?”孔韵坐在白锦淮的身边,胸口像是被巨石堵住,她从没见过白锦淮那么绝望痛苦的眼神。
“……他要和我分开——”白锦淮的嗓子干涩嘶哑,喉咙仿佛被刺扎的千疮百孔,慢慢的他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这是他第二次放弃我了……”
孔韵看着白锦淮疲惫脆弱的眼神,瞬间什么指责话都说不出了。她坐车赶回来时想的一大堆劝说的话,已经变得毫无意义。她突然发现,眼前的儿子比她想象的要脆弱的多。
她不希望白锦淮重蹈覆辙,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儿子像年轻时的自己那样傻,笨拙的跳进火坑,再郁郁寡欢多年。
“没事的淮淮,没事的——”孔韵摸着白锦淮的脑袋,轻轻地将儿子抱在怀中。
白锦淮被孔韵安慰着,肩膀轻轻颤抖,发出微弱的啜泣声,”妈,我尽力了……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声音到最后已经低不可闻,干哑的嗓音像是风中断裂的树枝。
“难受就哭吧,妈妈在呢。”
“呜呜——他撑不下去了……都累了……我又害了……”
孔韵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抱着他的手臂微微收紧,听着白锦淮声音彻底被哭声淹没,像个委屈到极点的孩子,慢慢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那哭声撕心裂肺,带着沉痛和不甘被吼了出来。
无论立场怎样不同,无论她们怎样争执,此刻的白锦淮只是内心脆弱,无法承受的小孩子,她的“规劝”和“期望”在这一刻已经失去了全部的意义。
等白锦淮哭声渐歇,她抬手擦拭着他脸上斑驳的泪痕,心疼到无以复加。
晚上,白锦淮拾掇好心情,在卧室扭着僵痛的身体,棉衣口袋还装着几颗糖,伸手剥开一颗填到嘴里,含了半晌才开始蹙眉,他伸手掏出糖丢进垃圾桶,连带着把口袋里的糖都丢了进去。
其实也没那么甜,不是吗?
有些东西不能让生活变甜,没意义的东西还是尽早丢了好。
人总是靠失去后的痛觉来辨别感情的浓淡,就像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直到跌倒才意识到光明的价值。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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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