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走向还是延续了以往的轨迹。
就像唐知获奖的狂欢仍在继续,杨汀白远走他乡的落幕在迎来了时人的叹惋之后就恢复了一切秩序井然。
唐知不知道杨汀白去了哪里,甚至连新西兰这个讯息也是从媒体上听来的。
“也许她真的不想再见到我了。”唐知又开始宿醉,她确实没有别的疏解方法了。
唐知获奖之后拒绝了一切商业活动,花岚以唐知专心新作品的理由应付了粉丝和媒体,又将通告活动往后推了半个月,再长就不行了,广告商也是有脾气的。
王树河那个狗东西被痛打落水犬,手下的艺人四分五裂纷纷四散,花岚从中揽取了不少资源。
做完这一切,她才有时间过来看望唐知,虽然她这个人心性没有唐知这么粘稠,但是也能理解她的这份心,尤其是在接收到海外的一封来信之后,花岚更加下定决心切断联系。
这样对谁都好,长痛不如短痛,反正一方已经有了诉求,就可以宣布局面翻盘了。
“真有爱的那么厉害吗?”经历和性格不一样,花岚有时候很难想象这两个人纠缠不清的底色。
“你知道吗?我们那时候在一个寝室,因为要保持身材所以水果里苹果吃的最多。杨听白每次都会削两个去皮的,但是总会缺上一角,我后来才知道,她是想把最甜的那个给我。”唐知喝着酒,笑着笑着就哭了。
花岚缄默,她从没有接触过这么细腻如水的爱意,唐知却拥有过,一时间她心里也闷闷的。
新西兰
来到新西兰的每一天对杨鹤如来说都是宛如天堂般的存在。
这里的天气很好,她们有一间安静祥和的小屋,门前就有一棵结着粉色花蕊的大树,树下还有个长椅,经常会被花瓣覆盖,落英缤纷。
汀白很喜欢那个长椅,有时候一坐就是一下午。
距离不远处就有个公园,往深处走去穿过参天的树木就能看到一条翠绿湖泊,远处层山叠嶂衬着碧空如洗,云雾缭绕,湖边也放置了长椅,会有人过来垂钓,一切都是祥和安宁的气息。
这样的环境最适合养病了。
她还找到了一份外聘工作,教授小孩子音乐,途中有个书店,杨鹤如会时不时地给杨汀白带书籍回来。
“今天带来的书籍是《瓦尔登湖》。”
杨鹤如边说边往出掏她购买的生活用品,注意到汀白胳膊下面的纸张上描绘着熟悉的符号,不由得眉头紧蹙。
“汀白,不要在写这些曲谱了,对你的健康没有任何好处,既然已经放下了就不要再有祈愿了。”
说完她随手将这些曲谱抽出来然后卷起来丢进了垃圾桶。
杨听白抬起头盯了一瞬垃圾桶,收回了视线。
过去的一切她们都不再多提,杨鹤如想要她出去社交,有时候会带回自己的学生来跟她玩,只是面对沉默的杨汀白,一切都会变得兴致缺缺。
在杨鹤如有事出去之后,杨汀白从垃圾桶翻出纸稿,然后踩着搬来的小板凳,将曲谱放在了柜子上方,压在了她的麦克风下面。
曲谱过去了几个月还是被妈妈发现了,她明明怒不可遏,还是没有对自己大吼大叫,为什么要忍着呢?忍着不难受吗?
但是杨汀白都知道她的愤怒,她坐在椅子上看着妈妈将曲稿一张一张放在了壁炉里,火焰只是稍微一卷,灰烬纸片就永远留在了那里。
“汀白,痛苦都被烧的一干二净了,我们一定会好起来的。”被妈妈抱着的杨汀白闻到了烧灼的味道,于是她伸出手回抱了回去,这个举动让杨鹤如喜出望外,忍不住落了泪。
疾病带给了杨听白无尽的痛苦,明明已经来到了安静祥和的环境之中,她还是身处漩涡之中。
又是一个不眠的夜晚醒来,头脑胀痛的杨汀白从床上起来,四肢乏力的她只是稍稍走了几步就趴在了地上。
窗户结冰了,成片的冰花覆盖成模糊的背景。
“下雪了。”只是这样一想,杨听白好像有了动力,攀附着桌子起来。
妈妈不在了,桌子上留了饭和便签。
杨汀白走出房门,漫天的飞雪如纸屑般笼盖四野。
踩着积雪,杨汀白一步步走向枯树底下的长椅,好像那是她命定的宿命。
“好冷啊,但是却意外的暖和呢。”
枕着积雪的杨听白如释重负地昏睡过去。
杨汀白的死亡对这个悠闲的小镇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她那来自东方的可怜母亲抱着女儿的尸首怒吼着不让任何人接近,法医想要过来收敛尸体却险些被抓花了脸。
“女士,请你冷静,长时间处于严重失温状态的人,其实会让下丘脑发出错误指令,给你的女儿传递出她很温暖的错觉,实际上,她在去世时并没有受多大的折磨。”
法医的本意是想疏解杨鹤如的痛苦,却让杨鹤如看到杨汀白微笑的面容时彻底崩溃。
脚下的积雪化成了雪水,混合着泥泞,还有呼出的白色雾气,组成了这个难过的冬天。
花岚陪着唐知终于来到了新西兰,她有杨听白确切的住址,这是当初通信留下来的,只是没想到会用的这么快,不到一年。
两个人都很沉默,花岚劝解的话说尽了,唐知只剩下木讷,她像具行尸,尽显萧条瑟缩。
唐知是来接杨汀白回家的,新西兰不是她的家。
“你也不是她的家,她是我的女儿,她属于我。”
“她生前属于你,那就把死后的她给我。”
花岚眼睛有些热,只好不自然掀了掀镜框。
被死字刺激的杨鹤如突然发了狂,大声嘶吼。
“她没有死,她只是睡着了。”
“她跟往常一样睡着了,就睡在长椅上,漫天的花瓣飘下来落在她身上,我女儿就像蝴蝶一样,只是夏天的时候飘的是粉色花瓣,冬天飘的是白色花瓣。等到夏天就好了,夏天她就回来了。”
花岚顿感不妙,杨鹤如的精神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她想拉着唐知说一下这件事情。
唐知却顺着杨鹤如思路走了。
“那我们去看看你女儿好不好,被花覆盖着的样子一定美极了。”
唐知赤着眼眶的赞叹似乎取悦了杨鹤如,她同意带她去看杨汀白。
没有花朵覆盖,没有杨听白。
唐知所有的坚持都在这一刻被彻底击溃。
她真的感觉自己已经哭不动了,可是为什么眼泪还是源源不断地往出流呢。
花岚想把唐知拉起来,却觉得她不用劲自己根本拽不起来,地上的人正在向下坠入无边地狱。
“我女儿是冻死的呀,活生生的,我们房间那么温暖还有壁炉,她起床后没穿鞋子,就一步步走到长椅那儿睡下了,她那么怕冷肯定很害怕吧,我就选择了火葬,希望她暖和一些。”
“你疯了?”花岚自己都被气的五脏六腑生痛,她不敢想唐知得痛成什么样儿,她恨不得上去捂杨鹤如的嘴。
一切都晚了,她连杨汀白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唐知得到的,只有余下的骨灰,和往后数年如一日的煎熬。
她们终究还是回了国,杨鹤如精神不正常,有时糊涂有时清醒。
花岚提出给她找个人照顾日常起居,唐知同意了,她确实不适合照顾杨汀白,甚至她连自己也快照顾不下去了。
杨鹤如糊涂的时候会把她认成杨汀白,不断地讲她小时候的故事,讲自己失败的婚姻。
“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就喜欢唱歌,但是又怕我发现,就把自己藏在柜子里面唱,以为我就听不到了。”
“汀白,我和你爸爸的分离是正确的选择,他是个不成熟的人,完全不适合婚姻,他只爱自己,对待你我也就比陌生人好一些。”
杨鹤如清醒的时候会怨恨刺激她,不停地讲杨汀白的痛苦。
“你不仅毁了她的爱情还毁了她的理想,她是那么地热爱音乐,从始至终坚持做好的只有这件事情。”
但是关于这方面杨鹤如知道的不多,包括经纪合约,一九分账,这些所有的所有,都被杨汀白自己咽下了。
杨汀白没有在自己妈妈面前说唐知任何不好,她是个温暖和煦的人,当初谈了恋爱能大大方方把自己领回家介绍给妈妈,向母亲证明自己找到了幸福,也能在分手之后不去诋毁谩骂自己。
杨听白犹如一道风划过唐知的人生,她在的时候唐知把她当个念想,关注她的消息,偷偷跑去看她。她不在了,唐知泄下了所有的底气,她会经常去杨鹤如那里,喜欢听她讲杨汀白的过去,运气好的时候能感知她的喜怒哀乐,拥抱小时候的杨汀白。
“你记不记得你那时候学钢琴,隔壁的小男孩儿总是会放声尖叫 ,我们去交涉了他们也无所谓。后来那小男孩儿跟他妈妈发生争执被暴揍了一顿,哭的稀里哗啦的,你开着窗子谈了一首《菊次郎的夏天》,配合那孩子的哭声,太搞笑了。”
运气不好也会被她刺到,唐知大部分时候都会不在意,只是杨鹤如实在尖锐。
“汀白在新西兰的时候写了好多信给你,就压在她的麦克风下面,我打扫卫生的时候才整理出来。”
唐知切苹果的手一顿,轻微的刺痛,刺眼的血很快渗了出来,她不紧不慢地去取创可贴。
“那信呢?”
“被我烧了,留给汀白自己了,我不会让你看的。”
“妈妈,你真狠心。”
“滚,滚出去。”
杨鹤如气的打战,根本就没有信,其实是曲谱,她故意诓唐知,但她也会反过来恶心自己,叫她妈妈。
“我只有汀白,只有汀白才能叫我妈妈。”
她又开始糊涂了,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抱着唐知买给她的玩偶开始唱歌。
唐知把玩偶放到一边,将削好的苹果放在杨鹤如的手心,也没去管她的喃喃自语。
然后进到自己的卧室,把缺了一角的苹果放在杨听白的照片前,自顾自地开始说话。
“我尝了,把酸的那个故意给了妈妈,把甜的留给了你。”
“今年冬天又开始冷了,可是听白,再冷我也无法与那天的你感同身受。”
“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