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心底升腾起来的焦渴像蚂蚁一样噬咬着她的神思,黎安安仿佛被人扔进了火炉里,手脚发软,浑身发烫。她控制不住地想去拉开自己的衣襟,可仅存的意识告诉她,不能这样做,绝对不能。
她想挣扎着起来,可灌下的蒙汗药却让她失了力气。黎安安死死地咬住嘴唇,咬得鲜血淋漓也不肯放松。
她……
她好害怕。
可是她不想死,她做不到像书上的那些烈女一样咬舌自尽,她怕痛、又怕死,她是这世上顶顶的第一胆小鬼。她好想活下去啊。
黎安安的眼眶里蓄满了泪。
她不知道她的活路在哪里。
赵德全的脸狞笑着,他如同一只丑恶的、发情的兽类,扭动着肥胖的身躯压在她身上。他伸出粗短的手,如同欣赏一件什么所有物一样用手指逡巡她的脸,那手逐渐向下,落到了衣领上。
□□的笑声伴着他粗重的呼吸,朝她的脖颈拱来。
黎安安看着那张令人作呕的嘴脸越来越近,心里的绝望越放越大。好恶心、好恶心……眼泪不停地落下,她的眼神逐渐生出偏执的恨意,为什么、不去死……去死啊。
“帮主!帮主不好了!”
“府里走水了!”
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慌乱的喧闹声,赵德全被打断,不耐地起身扭过头:“嚷嚷什么!走水了就去救火!一群蠢货!”
砰!
话音刚落,一声巨响,两具护卫的身体压倒了房门砸进来,一戴着面具的黑衣人出现在门口。
“谁?!”
面具人的目光落到房中的喜床上,待看清那躺在床上的姑娘时,他周身的气势骤然低沉了许多,他什么话也没说,直接一剑刺向了赵德全。
赵德全浑身上下没一件完整的衣裳,见此状况先前儿那点心猿意马早就被吓飞了,他狼狈不堪地躲开面具人的剑,从床上滚下来。
“来人呐!来人!”
赵德全一边跑一边大喊。
他养的护卫都是死的啊!人呢?他的人呢?
只是他还没跑远,便被面具人一脚踹到了墙上,他肥胖的身躯重重地砸进墙里发出“砰”的一声,而后又像一滩死肉般滑了下来。“咳咳”地吐出几口血,赵德全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又被揪起了衣领,一拳砸到了脸上。
那人甚至放弃了佩剑,改为用拳头、用最野蛮的最原始的方式,简单粗暴地揍他。
“别打了……别打了!这位壮士,我求你……”
面具人一言不发,只一双眼睛黑得发沉。他暂停了单方面的殴打,任由赵德全踉跄着想要爬走。
他转身走向床边,想去抱黎安安。床上的姑娘蜷缩在一起,已经神智模糊,喉间发出低低的泣音。
那手一碰到她,她便下意识地发出了尖叫和哭泣。
面具人的身体僵了片刻,直到这时,他才说出了进屋后的第一句话:“别怕、别怕……”嗓音又轻又哑,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安抚受惊的小孩儿,又像是在安抚他自己。
走之前,面具人抽出了插在地板上的剑,冷眼瞥向还在往门外爬的赵德全。
一道剑光闪过,下一秒,赵德全捂着他的下半身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
而漫天火光里。
那面具人早已带着他的姑娘跳进了黑夜。
-
黎安安的意识已经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两种药效的同时发作,完全击溃了她的理智。她隐约察觉到自己被救了,救她的人带着个面具,她不认得他。
黎安安的心里绷着一根弦。
她害怕自己是出了虎穴又掉进狼窝。
她想要挣扎,却使不上力气,只能忍着一阵一阵涌来的奇怪感觉,质问那个人:“……你是谁?”
说是质问,实际上她的声音轻得像是一缕风。
正抱着她飞速逃跑的面具人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黎安安急了,她不住地开口询问,然而她所以为的大声质问实际上落在面具人耳朵里,只是受惊的呢喃。
他抿了抿唇,目光飞速查看着地形,默默加快了速度。
待看到一片竹林时,面具人眸光一亮,立即将人带去了那里。黑夜的竹林为他们提供了很好的掩蔽场所,面具人小心翼翼地将怀里一直不断在小幅度挣扎的姑娘放了下来。
黎安安察觉到自己被靠在了一片竹子上,她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落到面具人脸上,撑着一口气开口:“……滚开,别靠近我……滚开。”
她的面色潮红,蒙汗药让她支撑不住地想要睡过去,体内不断升起的高温让她的神智也摇摇欲坠。可她不敢就这么昏过去,她害怕。
如今裴故不在她身边,她只能相信自己……
黎安安撑着混沌的目光警告面具人。
“别怕,”
面具人单膝跪下来,解开面具的带子任其掉落:“我是……”面具人顿了一下,“我是裴无陵,安安,我是无陵……”
黎安安的脑子一懵。
清亮的月光洒下来,映出裴故的脸,他的眼睛,此时红得有些丢人,视线牢牢地锁在她脸上,仿佛一道笼着痛苦和悲伤的纱。
丞……相?
是裴丞相?
她盯着那张脸不敢眨一下眼,是不是、她太害怕了所以导致出现了幻觉?黎安安不敢动。
裴故伸手去碰她的脸,“安安,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直到那手掌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进她的大脑,黎安安才真正意识到,是裴故啊,不是她幻想出来的裴故,是、是真的裴故……他来救她了。
“裴故……裴故……呜呜呜呜,你、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啊,”黎安安攒了一晚上的担惊受怕、压得喘不过气的绝望委屈,在这一刻终于爆发出来。她用尽全力扑进裴故怀里,抱着他的腰,哭得肆意又彻底。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我以为、你找不到我……裴故、裴故……”
黎安安就这样抱着他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怀里的姑娘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她的情绪似乎慢慢稳定下来了,可喊着喊着,黎安安嘴里的称呼就变了。她此时头脑发晕,脸颊发热,恍然间以为这是前世裴故将她从雪地里背回来的那个夜晚。
“裴哥哥……”
亲昵的称呼听得裴故红了脸,少年嘴唇嗫嚅着:“你别这么喊……”
像是一直绷着的弦突然放松,黎安安终于放松了全部身心,眼皮沉重地耷拉下来。
被强压了一路的药力在身心松弛的情况下终于爆发出来。
黎安安只觉得意识仿佛坠了千斤,控制不住地往下掉,体内的焦渴不断升腾,令她不知所措。习惯令她下意识地向裴故求助,她好难受。
一双手臂忽然勾住了裴故的脖子,黎安安像一只迷惘的小兽,不断地往他的怀里拱。
裴故悲伤的神情蓦地一滞,他绷直了唇角,慢慢将黎安安的手扯下来,有些许无奈:“安安,你别害怕,我会带你回去的……”
可此时的黎安安,只觉得裴故扯开她手的动作十分讨厌。
他身上凉丝丝的,好舒服。
两颊酡红的黎安安睁着桃花眼,没甚力气地横了他一眼,而后又锲而不舍地要往他怀里钻。她伸手勾住了裴故的腰,少年的腰纤直细瘦,像一把青翠的竹,舒服得黎安安眯起了眼,严丝合缝地贴过去。
这一下直接将裴故惊得从地上跳了起来。
玉面郎君的脸色爆红,他指着黎安安的身影手指抖个不停:“你、你……”
他本是极淡定的性子,可素来没有哪个女子会如此大胆。十七岁的裴故头一遭败给了神智迷糊的黎安安。
黎安安抓不到裴故,只得扬起脸模模糊糊地寻他的方位:“裴哥哥、裴哥哥……”她开始轻扯自己的衣衫,声音里带了哭腔,“我、我好难受……裴哥哥你帮帮我。”
裴故面上的热度下不去,闭着眼睛定了定神。
小乞丐今晚不知道怎么了,一张脸红得不正常,她、她或许是生病了……打好心理建设,裴故睁开了眼,他重新靠近黎安安,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你别乱动,我带你回医馆。”
可黎安安一触到他的手,就又顺着攀附了过来。
“我好难受……裴哥哥、我好难受……”
黎安安仿佛一只醉猫,又像是解不开礼物盒子的坏脾气小孩儿,嘴里不住地嘟囔着抱怨。她抱着裴故不肯撒手,蹭来蹭去,还渐渐发出了一两道泣音。
此时的黎安安,仿佛逐渐开放的花苞,一转眼一蹙眉媚态横生。她的唇瓣嫣红,呼吸炽热,凌乱无措地缠着裴故,令少年郎心慌意乱。
他不敢去看黎安安的脸。
除却慌乱无措的害羞,似乎还有一种冲动在不断升起……
裴故抿紧了唇瓣,在心中默背《清心咒》,红透了的面颊试图维持着往日的冷面冷脸。
小乞丐的脸像是有一种魔力,他看上一眼,身体里那种仿佛不受控制的感觉似乎就重一分。
他用力地将黎安安从怀里扒出来,按住肩膀扶正。不顾小乞丐哭泣似的呢喃,严肃地看了看她潮红的面颊,而后又抬手拭了拭额温。
裴小郎君淡淡瞥了一眼色若桃花的黎安安,低头想了几秒,而后骤然反应了过来,面色彻底沉了。
赵德全……赵德全竟给她喂了那种药!
怪不得、怪不得小乞丐的行为如此反常。
裴故彻底冷了脸,他将黎安安背在了背上,快步往医馆赶。得快些让张大夫给小乞丐解药。
他刻意忽略后方带来的干扰,一心只告诫着自己治病要紧治病要紧。裴小郎君想静心,可被药性折磨得只剩本能的黎安安可管不了那么多。
她只觉得现在背着她的这个人好舒服,让她忍不住地想靠得更近一点,抱得更紧一点……
她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不住地小声呢喃着,细听之下全是在喊他的名字。她呼出的热气不停地洒在他的颈窝,柔软的唇瓣时不时擦过耳际。
不知那姑娘梦见了什么,一句轻语飘进小郎君耳里,“裴哥哥……你答应我不会受伤的……”
裴故完全无法静心了,他从头到脚红了一遍,却偏偏还要撑着一张冷脸。少年将《清心咒》默念得飞快,试图抵挡那越来越失控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