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话像是一道惊雷,让在场的人都愣在原地。
老大爷运气好,领到了最后一台电视机,刚刚还呲着牙咧着嘴笑的开心,现在被男人一嗓子震住了。
他举着电视机,进也不是,腿也不是,严肃的呵斥男人,“四娃子,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哼,”四娃子冷笑一声,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四娃子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一口吐沫一个钉,从来不乱说话。”
他得意的看了一眼周若男,从怀里掏出一份叠得皱皱巴巴的报纸,“大家伙儿都来看看,这是省城的报纸,省城的报纸还有假吗?”
“上面清清楚楚写了,‘国营大厂遇难关,引进生产线被诈骗八百万’,他们厂这是不行了,才把电视机便宜卖给我们。大伙儿眼睛擦亮点,可千万不能买啊,要不然以后找他们都找不到地方。”
“什么?荷花厂要倒闭了?”老大爷看着怀里的电视机手足无措,这可是他攒了好几年的老本啊,哪能换台坏电视回去,
他第一反应就是把钱要回来,“退钱,这电视机我不要了,快把钱退给我。”
周若男被怀里突然出现的重量撞个不稳,向后踉跄了两步。
她站稳身子,把电视机放在地上,安抚道,“大爷,你先别激动,我们不是骗子,我们荷花厂是三十多年的国营大厂,电视机没有任何质量问题。”
“你是卖电视机的,当然说电视机没问题,我才不听这些,你赶紧把钱退给我!”老大爷一脸“我精明你别想骗我”,根本不听周若男的解释。
他身体向前倾,口水都快喷到周若男脸上了,好像下一秒她再不退钱,就要下手抢了。
“退钱可以,但是我可要把话说清楚。我们这次家电下乡,一个人只有一个名额,要是退了,名额就算作废了,以后就不能再以299的价格买我们的电视机了。”
“别说这么多,退钱!”
“行。”周若男也不和他多说,爽快的把钱退给他。
老爷子拿了钱,像是个斗胜的将军,得意洋洋把钱塞回怀里。
周若男环视一圈,看着其他人也蠢蠢欲动,“大家先别急,听我解释,如果之后还有想退款的,我们也会想退给这位大爷一样,全部退款。”
看着围观的人群都安静下来,她才有精力去处理报纸的事情。
她把手伸向四娃子,“这位同志,能把你手里的报纸给我看看吗?”
四娃子第一反应是拒绝,这可是证据怎么能给她?
但是又转念一想,这可是省城日报,要多少份有多少份,她就算把这一份撕了烧了,也撕不光全省的报纸。
他痛快的把报纸递了过去。
周若男打开一看,这份报纸还是一个月以前的了,不知道四娃子从哪里翻出来的,写得就是引进生产线那天的闹剧。
她一目十行。
省城日报到底是正规报纸,虽然起的题目有些煽动性,但是措辞整体还是偏谨慎、客观的。
只有文章的结尾表达对荷花电视机厂前途的担忧,并没有像四娃子说的那样,荷花厂马上就要倒闭了。
看完之后,周若男放下心来。
她脑子转的飞快,“这个报道是真的,确实是写得我们荷花厂。”
“啊——”
“这是真的?那这电视机还能要吗?”
“能要吧,人家只说荷花厂被骗了钱,没说电视机质量有问题啊。”
回答的人心里也没底,犹豫不决。
周若男故意留出时间,让大家讨论,等到第一轮热潮讨论过去,把众人的胃口吊足了,她才缓缓开口。
“大家不用担忧,这份报纸写得很清楚。”周若男把手里的报纸交给附近的一个年轻人,“大家都可以看看。”
“我们荷花厂计划花了八百万从岛国生产了一批生产线,用于提升彩电生产技术,和岛国一些知名品牌一较高下。但是没想到被中介公司骗了,他们拿了一批二手机器装作最新的生产线来骗我们。”
周若男长话短说,三言两语的把荷花厂的遭遇说清楚。
出于对弱者的同情,在加上之前的历史渊源,舆论一边倒,倒向了荷花电视机厂。
周若男欲扬先抑,看着乡亲们都替荷花厂感到惋惜和委屈,她才又开口道,“不过大家不用担心,我们荷花厂的尾款还没有打过去,保住了六百万,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我们厂现在已经报案了,相信公安同志们肯定会很帮我们快追回定金。”
“我们这次搞乡下直销,一方面是响应号召,造福咱们广大群众,另一方面也是走薄利多销的路子,加快回笼资金,重新去引进生产线。”
周若男回答的有理有据,让在场的人听了放下了戒心。
荷花厂不是要倒闭了,生产的电视机没有质量问题就行。
乡亲们的心就放下了大半。
这一听买荷花电视机,还是支持民族企业,更是没有不买的道理了。
刚刚还在追着问,要去隔壁村买电视机的男人,一看正好空出来一台电视机,他也是聪明人,脑袋转的快,“我相信咱们荷花牌电视机,多少年的老牌子了,还有什么信不过的。”
“别人不要,我要!周同志,把那台电视机卖给我吧。”
他说着,指向刚刚被老大爷退货的那台电视机。
周若男还没来的及答应,电视机的上任主人可呆不住了,他急道,“哎,那是我的电视机,怎么能卖给你呢!”
“你不是退货了,钱都退给你了,还是你的电视机?”
“我……我这不是又要了吗,你……你不能动这台电视机,我现在就交钱。”
男人也不是好惹的,口齿伶俐的回击,“刚刚周同志都告诉你了,一人限购一台,你把你的那台退了怪谁?”
他不由分说,挤开老大爷走上前,“周同志,我要这台电视机。让他去百货大楼,买三百五一台的电视机去吧。”
老大爷哪是五大三粗,身强体壮年轻人的对手,不敢和他硬碰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把本属于自己的电视机,搬走了。
他的眼神环顾四周,看着买到电视机的人脸上都一脸庆幸,庆幸自己刚刚没有着急当出头鸟。
老大爷现在一脸懊悔,你说他刚刚急的什么啊,电视机还没捂热乎,就交出去了。
周围人脸上的笑容,在他看来都变成了对他的嘲笑,他又急又气,看着人群里锁着肩膀,降低存在感的男人,终于找到了出气口,“四娃子,你不确定的是在那乱叫什么,你赔我的电视机……”
……
周若男忙了几个月,从夏天到冬天,快到年根了,她才将将把柳城市和周边几个市的农村跑了大半。
她给司机把钱结清,两人的合作算是告一段落了。
“小周啊,年后还用车吗?”司机手里攥着一大把钱,高兴的直咧嘴。
周若男事少给钱多,他这跟着她干了两个月,虽然跑得路多,但是赚的钱多啊,要是周若男还用他,他也愿意继续跟着她干。
“行。”周若男想了想,自己一时半会儿也没钱买车,少不了要租车。
用熟不用生,“等年后再来。”
周若男处理好这些,让司机把她送到荷花厂,直奔白守业的办公室。
两人早就约好了,今天来结年前最后一批货款。
周若男刚进门,白守业从办公桌前走过来,热情的招呼道,“若男来了,快坐快坐。”
他笑呵呵的,“我前两天去省城,刚带回来的大红袍,我给你泡点尝尝。”
“多谢白厂长了,我这次可有口福了。”
周若男也不推辞,顺着他的意坐了下去。
相比几个月前的焦头烂额,白守业现在可以说是春风得意。
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是在上级领导的指示和施压下,引进新生产线的骗局终于解决了。
中介公司收了二百万的定金,其中一百万被他们用于购买二手机器和各方打点,追回是不可能了,好在荷花厂发现的及时,剩下的一百万被追了回来。
中介公司的负责人本来都办好了护照,准备尾款一到手就出国不回来了,哪想到他没等来荷花厂的尾款,反而先把公安等来了。
现在他已经被抓进去了,为了减刑,负责人把自己知道的都交代了,他更是没必要包庇荷花厂里这边的内鬼。
中介公司的负责人交代出了高副厂长,高副厂长又扯出来王长庚,这几个人今年都得在里面过年了。
因为这次的失误,第一负责人老书记提前退居二线了,原来的厂长升任书记。
白守业这个副厂长算是因祸得福,顺理成章的当是了正厂长。
虽然位置升了,白守业对周若男的态度却更加和蔼。
不说别的,周若男这几个月,替他们解决了四五千台的电视机存货,让荷花厂在各方夹击中挣脱出一条活路。
白守业把茶杯端到周若男眼前,笑着道,“若男啊,你今年可是帮了咱们荷花厂大忙了,明年你要货,咱们还是按照这个价格来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第 2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