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清阳公主停下脚步,“贤妃?”
“公主。”杨抱玉款款走过去,“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清阳是进宫来看谢池春的,她和杨抱玉素来没有太多往来,不过既然对方有话要说,清阳还是点点头。
二人坐在不远的望月亭中,侍女们都远远守在亭外。
“公主。”杨抱玉幽幽叹了口气,“公主或许也知道,前段时日,陛下同贵妃似乎闹了些矛盾,那段日子,陛下常往我梅梁殿来。”
“我并无意和贵妃争夺陛下的宠爱。”杨抱玉表明自己的态度道,“只是贵妃似乎因此对我有些误会。”
“公主。”杨抱玉拉着清阳的手,“你同贵妃一贯亲近,能不能在贵妃面前替我解释几句,从中调和?”
“这…”清阳素来善良,性子和软,见对方模样楚楚,所求也不过分,便有几分心软。
“公主。”杨抱玉拿出一方红瓷小罐,“贵妃坠马,脸上伤痕未愈,这方子是我幼时便用过的,幼时顽皮跌破了胳膊,用过药后也没留下一点伤疤。”
清阳疑惑,“贤妃为何不自己送给贵妃?”
杨抱玉低垂眼眸,“只怕贵妃心中对我不悦,不愿用我的东西。请公主代为转送给贵妃,不必说是我送的。若贵妃用了,病体痊愈,公主再为我美言几句,相信贵妃定能对我解开误会,从此和睦如初。”
清阳犹豫间,杨抱玉已将东西塞进她手中,“抱玉多谢公主。”
清阳公主进了露华堂,谢池春迎出来,“团娘。”
清阳拉着她坐下,细细看她的脸,“似乎好了许多了。”
“是啊。”谢池春点头,“太医院熬了许多药膏,一日三四回叮嘱我擦。”
清阳把杨抱玉给她的红瓷小罐拿出来,谢池春接过,“这是何物?”
“也是治疗伤痕的药。”清阳道,谢池春笑,“多谢你记挂。”
眼见谢池春要把那药膏收起来,清阳叫住她,“春娘。”
“怎么了?”谢池春回过头来。
清阳想了想,还是把今日遇见杨抱玉之事告诉她,“这药是贤妃给我的。”
贤妃说是想向春娘求和,清阳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对,但心中总觉得似有不妥,想来还是直接把当时的情形告诉春娘。
“贤妃?”谢池春打开这红瓷小罐,里面的药膏是淡紫色的,有一股清香,和太医院给她制的那些药膏看着也仿佛相像。
“红娘子。”谢池春将红娘子唤来,把这瓷罐递给她,“你看看这药有什么问题吗?”
所谓求和,谢池春自然是一个字也不信的。
红娘子打开盖子,细细闻了闻,又挖出一小点来,涂抹在自己手背上,“当归,紫根,蜜蜡…”
红娘子细细辨别,“这些的确是治疗伤口的药材。”红娘子皱眉道,“但似乎还有一味泽漆,奴婢还需再验一验。”泽漆会使伤口红肿溃损,不仅没有治愈之效,反而会使伤口更加严重。
谢池春点头,“你拿去验吧。”
“春娘。”清阳脸色发白,她也看出来,这药多半是有问题了,清阳不擅于骂人,只喃喃道,“她怎么这般坏?”
这话十分孩子气,谢池春有些好笑。
团娘虽然长于深宫,但她天性纯良,对于宫中的明争暗斗并不了解,幸而她只是一个没有生母无宠的公主,也没有人多费心思去加害于她,她才平安长到如今这么大。
宫中的明争暗斗永远不会停止,不过谢池春希望团娘可以不必知道这些,她是公主,她不必知道这些丑恶与斗争,她只需要像现在这样天真快乐就可以了。
谢池春摸摸她的头发,“没事,我会处理的。”
清阳有几分后怕,垂头丧气,她若是真相信了贤妃的话,恐怕就会害了春娘了。
“春娘,你要怎么处理?”清阳抬头看她,“你会要她的性命吗?”
谢池春替她理了理鬓发,“若我会呢?你会觉得我狠毒吗?”
清阳摇头,“无论春娘如何做,定有春娘的道理。”
她虽然不曾真正接触过这些斗争,但她也知道,后宫争斗,有时候容不得心软。她自然是站在春娘这一边的。
谢池春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你留下来在我这用午膳吧。”
“好啊。”清阳点头道。
待清阳公主回去之后,红娘子才重新将那小瓷罐呈上来,“主子,里面的确掺了泽漆,多用几次此药,恐怕主子的脸就难以再复原了。”
槐序皱眉,“主子,咱们怎么办?”
谢池春把玩着这个小小的瓷罐,“明日或者后日,她定会主动上门来找我的。”
果然,杨抱玉送出这药之后,也没听见露华堂那边有什么动静,再过一日,终于还是忍不住上门来。
“贵妃。”杨抱玉见了礼,见谢池春戴着一块薄薄面纱,看不清面容。
杨抱玉作出关心模样,“贵妃的脸好些了吗?”
谢池春皱着眉苦恼道,“这两日擦了药却又严重起来,有些溃烂。”
杨抱玉心中狂跳,说不出是得手的兴奋还是紧张害怕,定了定神勉强道,“怎会如此?可请太医来看过了?”
谢池春不紧不慢看她一眼,“贤妃姐姐,你似乎并不惊讶?”
“这…”杨抱玉勉强笑道,“伤口反复也是寻常,或是沾染了什么,贵妃可请太医来细看看。”
谢池春拿出一方小小红瓷罐,“贤妃姐姐可认得这个?”
杨抱玉变了脸色,强作镇定,“这是何物?”
“清阳公主说,前日是贤妃姐姐给她这药膏,是与不是?”谢池春看着她的眼睛。
“我昨日的确遇见清阳公主,同公主说了几句话。”杨抱玉努力装作镇定,指尖却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我听闻贵妃的伤还没有好,所以拿了药给公主,让公主带来。”
“如此,我要多谢贤妃姐姐的好意了。”谢池春带着笑,似乎一无所觉,杨抱玉略略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这口气始终提着吊着,没有着落。
“贤妃姐姐。”谢池春看着她,脸上仍然带着笑,“这药膏中的泽漆,姐姐可知道?”
她知道了。她果然知道了。
杨抱玉的脸一下子全白了,勉强道,“什么泽漆?我不知道。”
“贤妃!”谢池春一下子收敛了脸上笑意,显出疾言厉色来,“你还作不知!你知我用药谨慎,骗公主将这有毒的药膏带来与我,是怕我的伤口愈合,要将我的脸彻底毁了!”
“那日我在马场坠马,地上如何有未清扫的碎石?马儿如何吃了带毒的草料致使狂性大发将我甩下马来?喂马的内侍如何畏罪自杀,这一桩桩一件件你都敢说你不知道吗?”
杨抱玉的里衣都被汗浸透,勉强坐在原位,“我不知道贵妃在说什么。”
“杀害那小内侍的太监已经抓到了,也已经认了罪。”谢池春平静地拿出一张供词,“你可以说你不知道。到了陛下面前,还这般说便是了。”
杨抱玉一边流泪,一边只道,“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好。”谢池春平静道,“既然如此,桐君去请陛下来。”
“不要,不要去请陛下。”杨抱玉跪在谢池春脚下道,“贵妃,是我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吧。”
谢池春居高临下看着她,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才道,“我可以饶过你这一回。”
杨抱玉猛然抬起头来,谢池春俯下身来,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我可以饶过你这一次,但是你要有让我饶过你的价值。”
“什么,什么价值?”杨抱玉愣愣道。
“回去告诉你身后的那个人,就说我已经用了你的药,脸上的伤更严重了。”谢池春冷冷道。
她要对付的,不是杨抱玉,而是陶岑菀。
陶岑菀做了多少恶事,但是她每一次都躲在人后,用别人来当她的刀,让人抓不住她的把柄。陶岑菀就像一条黑暗中的毒蛇,一直伺机而动,一旦趁你不备就会上来咬你一口,她一定要除掉这条毒蛇。
“告诉她你用了我的药,然后呢?”杨抱玉脸上还带着泪。
谢池春重新坐下,“后日再来我宫中。”
“你先回去吧。”谢池春对槐序倒是,“槐序,扶贤妃起来,去后面梳洗一下。”
“是。”槐序搀扶着杨抱玉起身,带她去后殿梳洗一番。杨抱玉出门时,已经恢复往日神色,不过脸色还是有些控制不住的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