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谭栾依旧兴致盎然,一边夸白女士的汤做得好,一边催舅妈快点打包腌菜,一边打趣小辉,一边损泪。
吃完饭后,她摸着肚子打着饱嗝,便嫌困回去睡了。
饭桌上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心知肚明,谁也不说话。
回到房间后,小辉还是忍不住告诉泪关于谭栾与爸爸的所有事情。
谭栾父亲有谭栾的那年,都快四十岁了,所以对这唯一的宝贝女儿很是宠爱。
谭栾从小就非常崇拜爸爸,尽管他非常忙,有时一个星期也见不上面,但无论是美术比赛还是作文比赛,谭栾的主题总是围绕着爸爸,大家都开玩笑,谭栾长大以后是个爸宝女。
谭栾十八岁那年,一个人去三亚玩,给爸爸发了很多美照,但是都没得到回复。心里不详的预感牵引着她买票回家,得到的就是爸爸失踪的消息。
再然后,就是去世的噩耗传来。
葬礼那天,警局同事、街坊邻里和亲朋好友都来了,哭声和叹息一片,只有谭栾,缩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她很悲伤,却哭不出来。
心明明那样绞痛着,却发泄不出来。
她开始疯了似的用力打自己,揪头发,掐胳膊和腿上的肉……她多希望自己能够大哭一场。
等大家发现她时,人已经晕倒在角落。
后来白女士宽慰谭栾时,谭栾却突然笑着说:
“没事,爸爸也一定希望我开开心心的,不哭才好呢,我永远都不要哭。”
半夜,泪趁大家都睡了,一个人披星戴月地再次来到墓地。
月光幽冷,他看着墓碑上那张严肃又熟悉的脸,沉默许久。
谭栾说得不错,她长得像爸爸,一样的把热心肠和正义感写在脸上。
泪把买来的酒倒在地上:
“听说这是你这一生最爱的酒,我敬你。”
“你是个英雄,我永远佩服你。”
“你放心,谭栾,我来守护她。”
谭栾天刚蒙蒙亮就起来了,或者说,她根本没怎么睡。
一方面是对爸爸的想念,往事历历在目。
另一方面,泪昨天主动牵了她的手。
她决定去问问泪,至于要问什么,她也不知道。
谭栾走出房门,碰上刚刚从外面回来的泪。
“你出门了?”
“嗯。”泪站在门口,“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反正也睡不着,谭栾索性换上衣服和泪出门了。
她很自然地牵着泪的手:反正都牵过了,总不能把我甩开吧。
泪心下一惊,面色如常,手却反握住谭栾。
谭栾带泪走的是自己最熟悉的路线,一路滔滔不绝地介绍着。
先去不远处大榕树边上的早点铺,这里什么都有卖,各种馒头、包子、豆腐脑、牛奶等,谭栾小时候每天换着花样搭配着吃。
“不过现在太早了,铺子的奶奶估计还在揉面团呢。”
绕过早餐铺,是一座小桥,桥的两边是长长的椅子,平时很多麻雀会一排排地停在椅子上。
“这里一般不坐人,因为鸟屎很多。”
过了桥,是沿河的公园,白天会有很多老人在这里下棋、打牌、听评弹。
“我以前放学了就喜欢待在这看人下棋,一不小心就忘了时间,然后白女士就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把我抓回家。”
再往前走,是公园路学校,谭栾在这读了最无忧无虑的小学和初中。
“跟你说哦,我上高中前都是班里的第一名呢。”
“高中后呢?”
“这重要吗?”
“不重要。”
高中谭栾就考去了市重点,过上了住宿的读书生活,半个月才能回家一次。
她以为高中毕业后,她就是个自由的成年人,可以开启幸福向往的生活了。
没想到……
谭栾陷入了沉默,泪握着她的手更用力了些。
“谭栾,你想爸爸了。”
“嗯。”谭栾停下脚步,把头靠在泪的背上。
小时候难过时,她就是这样把头靠在爸爸的背上。
爸爸说:“咱们栾栾有泪不轻弹,天生就是个勇敢的姑娘。但靠在爸爸背后,你可以不那么勇敢。”
那个早点铺,爸爸每天都会从那买早点给谭栾,有时候工作实在忙,就让她先去吃,回头一次性把钱结给铺子的奶奶。
有一回谭栾从公园被白女士抓回家时,被狠狠地批评了一顿,她伤心地连晚饭都没吃。爸爸下了晚班回来听说后,给谭栾煮了三个荷包蛋,说下次有空就教她下棋。可是她到现在都还不会下。
初三的作文比赛谭栾得了第一名,可以在主席台上念给全校的同学听。爸爸前一天答应她会到场,第二天却依然缺席。谭栾懂事地告诉自己不要放在心上,后来听警局的张叔叔说爸爸托老师录了视频,那段时间每天得空就拿出来看。
高中,和爸爸见面的时间虽然更少了,但电话却更频繁了。她讲述自己在学校的生活,吐槽食堂的饭菜没有家里好吃。有一次爸爸从外地赶来开了四十多分钟的车给谭栾送午饭,没说几句就要急急忙忙地离开。
谭栾就这样靠在泪的背上,半晌,她直起身来,掸了掸泪的衣服。
“放心吧,我没有眼泪。”
“那你擦什么?”
“有鼻涕呀。”
等谭栾和泪散步完回来,早点铺也开张了,谭栾站在热气腾腾的蒸笼面前,纠结万分。
“栾栾啊,想好要吃什么了吗?”铺子的奶奶慈祥地问道。
“没想好诶,奶奶您做的那么好吃,我都想吃。”
“那奶奶帮你决定,这次先吃香肠包和豆浆,下次再和你男朋友来吃别的。”奶奶从小看着谭栾长大,看见她头一回领着男孩回来也开心。
泪:“好的奶奶,我们下次一定来。”
谭栾吃香肠包时,喜欢把外面的面包都吃完,最后留下一根香肠慢慢品尝。
泪也学着她先吃面包。
“你刚才,跟奶奶说的话,算数吗?”谭栾小口小口地啃着香肠,轻声问道。
“当然。”
“所以,以后,你也会跟我一起来买早点。”
“是。”
“会跟我一起散步。”
“是。”
“会跟我去看爸爸。”
“是。”
“会跟我一起回家。”
“是。”
“会做我的男朋友。”
“是。”
谭栾得意洋洋:上钩了~
泪顿住脚步,慢慢松开牵着谭栾的手。
谭栾:什么意思……
泪把手插进上衣口袋,继而开口道:“谭栾,你是个很好的人。”
“等会儿,我不想听下去了。”谭栾心想:好人卡?他该不会是要拒绝我吧。
“你听我说完,”泪认真注视着她,“你善良、热心、率真、漂亮,是我在这个人间遇到的最特别也是最难忘的人。说来你可能不信,你就是我活着的全部希望和动力。我从前待你不好,所以想在有生之年都能够尽量弥补你、陪伴你。但是……”
“没有但是,”谭栾打断了泪,“你喜欢我对不对?”
“……对。”
“那就行了,我也喜欢你。”
谭栾炙热的眼神,让泪心中汹涌澎湃,还有很多想说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他见过无数鲜血,听过无数誓言,却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真切地体会其中过。
泪从口袋里拿出手,重新握住了谭栾。
“这样,还冰吗?”
等俩人回到家时,家里只剩下白女士一个人。
“白女士,舅妈和小辉呢?”
“舅妈送小辉去学校了,顺便去找老师聊聊小辉的成绩考什么大学好。”
“小辉自己怎么说?”
白女士仔细回忆了下:“好像没说什么。”
“哎呀,还是得小辉自己选,什么学校什么专业,都得自己喜欢才行。”
“得了,你就别说他了,你自己不也考的专业和就业毫不相干嘛。”
“对了,那舅妈说要给我的腌菜呢?”
“早就给你装好了!”
于是泪又担任起劳工,把东西打包好都放到车上,比来时足足多了两倍。
白女士的唠叨不止,谭栾急忙和她拥抱转移注意力,然后拽着泪小声道:“快跑。”
泪开着车,在反光镜里看着白女士迟迟不进家门的身影。
而坐一旁的谭栾也拿起手机不停拍着反光镜:“待会儿发给她看。”
泪:这就是亲情吗……
“泪,你之前和舅妈说你25岁,真的吗?”谭栾早就想问了,泪虽然看上去挺年轻的,但行为举止都很老成,根据她多年追剧经验,少说也得有两百岁吧。
“我的身体确实停留在25岁。”
“那很好呀,比我大3岁,非常完美,就是我理想的年龄差。”
“但是25岁之后,我又活了一千年。”
并且今年已经是最后一年了……
泪看向兴奋的谭栾,暗下决心一定要活下去。
“什么意思?那你现在是多少岁?1025?”
自己刚还说三岁是理想年龄差呢,真是多余说这句。
“嫌弃我?”泪语气低沉却轻佻,还似乎带着些许的傲慢和委屈。
“怎么会!”谭栾赶紧圆场,“你活了这么久,见多识广嘛,以后就能罩着我啦,你说过会保护我的嘛。”
见泪没有反应,谭栾便转移话题:“你说你也一千多岁了,那你谈过几次恋爱啊?前任多吗?她们都是人吗?有我漂亮吗?她们……”
泪突然转头看着谭栾。
谭栾扭过头:“不说也没事,我也不是非知道不可。”
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十分酸涩,不禁怀疑:难不成,有很多?
“一次。”泪口气软了下来,偏过头回答。
“哦。”
得到答案的谭栾好像也没有那么高兴,甚至有些泄气:这么多年只谈过一次,要么就是个大渣女,甩了他让他从此远离情爱的是是非非;要么就是他的最爱,不过泪看着也不像这么痴情的人啊……
心中的天平摇摆不定,她又忍不住开口问:“那你们分手的原因是什么啊?你提的?还是她提的?”
“她死了。”
“哦,对不起。”
谭栾希望的小火苗被掐灭,这种情况看来一时半会儿是不好再问出什么了,回头问问情场高手向晚樱。
说到向晚樱,按理说向晚樱应该每天督促自己才对,虽然这两天回老家了,但是她也知道自己今天回来了啊,这么久连个消息都不发,这么忙吗?
莫非是搞定桃子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