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时间就到了五月底,步入夏天后气温一天比一天高,最近尤盛。里地的小麦已经变黄了,放眼望去宛若一片金黄的海洋,诗情又浪漫。
这种美好意境是相对的,至少置身其中劳作的姜绵等人是感受不到的。
炎炎烈日下,随处都是忙碌的人,两两合作做活。
姜绵一身长袖长裤,外加一双破布鞋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上衣上有着一片片深色的汗渍,因为上衣是旧衣有些短,裸露的手腕上沾染了一层黑灰。头上缠了一块毛巾,此时已经被汗水浸湿。脸上因为擦汗画上了道道黑线,十分狼狈。
崔素兰此刻也是同样造型,她推着一个三角形木架撑开严密的麦垄,举着锄头在撑开的空地上刨坑。姜绵熟练地从身上的小布包里拿出两粒玉米种子,准确地丢进崔素兰刨好的坑里。这是在套种玉米,田里多是这样两两搭配干活的。
崔素兰因为出力多,身上的毛巾时常不需要拧干汗水。又一次停下来拧毛巾,忍不住四周打量着。
别人家少说都有两班人干活,估计今天就干完了。自家买了联合收割机,孩子爸开着它去外地收麦已经走了快一个月了。
自从有了联合收割机,每年收麦期间的活,都是她们娘俩的。她是大人了,苦点累点没啥,孩子跟着遭罪她心疼啊。
今天早上四点半就出门,一直忙到现在,少说得干了两个小时了。“绵绵,歇会儿吧!”领着孩子去喝水,旁边还有带来的饼干,拆开一袋给姜绵“绵绵,饿不饿,吃点饼干。今天早上不回家做饭了,吃饼干行不?”
知道妈妈想尽快干完活,家里就她俩做的慢只能多用些时间,姜绵当然没意见。
姜绵家有五亩地,现在种的地在村子西南边,有四亩地,因为地不宽,长度有近百米。每次种玉米都要分区域,不然带的种子不够往返的。
日头越升越高,地里的人渐渐回了家,姜绵母女还在坚持。太过劳累连话都不想说,沉默地埋头干着。
回到家已经十点半了,又累又渴,匆匆洗了澡,娘俩赶紧休息。
姜绵醒来已经两点了,娘俩简单吃了午饭,带着一大瓶水又去地里了。一直到天黑才回家。
就这样忙活了三天,所有的地都种上了玉米,最后一天是崔素兰自己种的,孩子去上学了,她要准点回家做饭,耽误不少时间。
玉米种完还有其他活呢,西南地专门留出来一块地方没种玉米,崔素兰要在这块地上打场晒麦。因着姜卫民去外地收麦快回来了,只能先等等他。
姜卫民回来了,崔素兰母女还是听村里人说的。人被周围村子堵着收麦呢。
一连等了三四天才见到了人,姜卫民头上满是麦糠,浑身像是在土里滚过,脸上都看不出真容,长期高强度的劳作人比较疲惫,但精神很好。
姜卫民是晚上十点多回来的,早上四点又出门了,姜绵并没有见到人。此后几天也是如此。
虽然自家有车却一直排不上号,今天终于轮到西南地了,自家地靠里,等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摸黑收完堆在崔素兰弄好的麦场上,姜卫民顾不上说什么又去忙了。
西南地有不少看场的人家,崔素兰可以放心地离开一会儿。
到家做好饭收到餐盒里,拉着板车,带着铺盖和女儿赶去麦场。
一般看场都是壮劳力,姜卫民不在家,公婆不指望不上,崔素兰只能自己上。西南地多是先辈坟地,崔素兰比较怕这个带着孩子壮胆;再一个也怕孩子自己在家出事儿。
匆匆吃了饭,把板车去掉车轮,铺好床,再把家里的大狼狗拴在一旁。娘俩缩在一起互相打气,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夜里寂静,附近村子时不时传来狗叫声,引得狼狗跟着嚎叫,崔素兰不敢深睡时不时惊醒。
望着无边星空,崔素兰才有时间想别的。订婚后姜卫民很疼她,时常偷摸给她送东西,更是让她帮忙管钱。他除了不细心、爱逞能,没有太大缺点。是什么时候变得呢?
刚结婚的时候,他没有小家概念,总想着没有坏人,感受不到自己的委屈。后来和娘家爹合作买大货车,崔素兰就劝过,说娘家有两个未结婚的弟弟,合作中自家会吃亏。可姜卫民太相信人,出大头买了车,后来娘家贪了钱,坑了他。
他嘴上说自己和娘家不同,不愿离婚,可后来每每不顺心还是要拿自己撒气。
娘家做了这样的事,闹开后,竟对自己说“要不是只有你一个,我们直接就断亲了。”
明明自己没做错什么,最后却承担两家的火气。一次次的伤害中,她用尽办法去死,可姜卫民时时盯着自己。
后来在地里的一次无辜挨打后,她直接躺在了火车轨道上,那天也如今天这样炎热,她身下滚烫的轨道也没能驱散多少寒意。
姜卫民抱着三岁的姜绵焦急地叫着自己,可那时她什么都不想管。一样来世间一趟,凭啥自己这样难。
那天她等了一下午,没有等来一辆车,竟是这样都不行吗!这绝望的人生竟也不让我放下吗!
姜卫民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边,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姜绵紧紧抓着我的手,“妈妈,抱抱,抱抱”。
一声声地哭求,像锁链紧紧困住了自己。是啊!我的女儿才这么点儿大,我若死了,她如何在这个吃人的家过活。
我不能死,不能让孩子没有依靠,抱紧姜绵,放声大哭。
“回去吧!是我做的不对,素兰我以后不这样了。”恍惚间听见了姜卫民的道歉。
两人也别别扭扭地过了几年,中间多是争执,若不是公婆挑拨上次也不会打起来。近来姜卫民是有些变化,可崔素兰不敢信他,她现在坚持每次赶集卖面泡,手里有钱了才能让她们娘俩过得好。
有男人用不上,平时还好,每到忙的时候也时常委屈,可如今她哪还有诉苦的地方呢。
晒麦子,收麦子,崔素兰领着孩子蚂蚁搬家似的一趟趟运到家里粮食囤里。麦场补种上玉米,零零总总的急活忙完,崔素兰重新赶集买东西。
“素兰,素兰”姜奶奶在门口呼喊。
此时已经中午,崔素兰在厨房做饭,闻声赶紧出来,“娘,有事儿啊?”
姜奶奶火急火燎地催促:“素兰,快快,把干渠底下的麦子给我拉回来!”
崔素兰觉得很荒谬,这老太太骗自己在干渠割麦子,她回村玩了一上午,这会儿想着拉回来,想得美,“娘,我这做着饭呢,吃了饭再去不行吗?”
“不中,现在就去!”这老二家竟然把麦子仍地里,万一让人偷走了呢,真是呆笨。
“哦,我做饭呢,只能下午去。你不愿意我也没法。”崔素兰才不惯着她呢。
“行行行,我是指使不动你,绵绵呢,绵绵”姜奶奶直接在院里喊姜绵,待到姜绵出来,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拽着就走“走,你跟我去后面,找卫国去,离了你妈我就不能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