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暄感觉自己的世界好像变了颜色,如同黑白电视频道和彩色电视频道来回切换。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酒店服务生并不认为情绪失控的董金花说的是真话,但屋子里的两个女人都精神状况堪忧。
他犹疑着,向陆暄投来问询的目光。
陆暄狼狈地拨弄起头发,至少,她此刻的面目不能像个精神病。
“报警,”陆暄说,“先报警。”
“女士……报警理由呢?”
警察不是什么都管。
陆暄飞速开口:“她因为我爸爸失踪,情绪有点不太稳定。”
服务生的嘴巴张得更大了。他处理不了这短短十几秒爆炸的信息量。
“不用多问,有证人,假如我报的是假警,自然有人找我麻烦。”
派出所内,陆暄和董金花分别坐在两侧。陆暄想,她有想过以这种方式和陆德材相见,却没想过先和董金花在派出所里体验了一次。
两个被陆德材支配陷入不幸的人。
不,或者说,这也是由她们俩自己选的。
只要不在乎名,还有什么能牵绊陆暄?朱珠的话一语中的,切开了陆暄自以为经营得还算体面的人生。
她都要笑出来。
假如现在笑不会被当成神经病的话。
“陆暄,你确实被某地医院上报有双相情感障碍,”民警慎重地说,“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很简单,我爸爸网络赌博,盗用我的身份证借贷,无法偿还后导致网络公司追债,追到我现在所属的公司。具体你们可以向仓陵街道派出所问询。”
陆暄指着对面:“刚才,这位董金花女士,让我帮她去找疑似被催债公司绑架的我爸,我要报警她不让。我和她发生了争执。现在她非说我是精神病故意伤人。”
民警看向董金花:“她说的是真的吗?”
“……不!”
董金花忽然指着陆暄:“她爸爸没有盗用她身份证,这可是犯法的,要坐牢的!”
陆暄不受控制地站起来:“你在说什么?!”打了石膏的腿钻心地疼。她又跌落回座位上。
“安静。”
陆暄深呼吸,她不能让任何人抓到她疑似精神病发的表现。董金花抹着眼泪:“她就是有精神病,她还去医院开了药吃。”
陆暄恨得牙痒,接着是无法遏制的绝望。她强迫自己不要在这里倒下。
“您的女儿是在什么时候借的钱呢?”
董金花回答:“发病的时候。”
陆暄周身松弛下来。居然是这样。就连她的精神疾病,都被这对自以为是的父母算计进去了。
心如死水。
“据我所知,双相情感障碍是不会影响人的自主判断的。”
董金花瞪大眼睛:“你是没见过她发病的样子。”
民警用笔指了指陆暄:“她现在看起来很正常啊。”
董金花支支吾吾起来。
“他们随口污蔑我,污蔑成瘾了,”陆暄看着民警,“您知道我没有办法冷静地全程听完她的发言,能允许我先到别的房间等候问讯吗?”
民警点点头,他对陆暄充满同情。这一点同情,反而让陆暄觉得自己更可怜了。
为了这么两个人,她这段时间,过得真的好累。
结束问询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民警先放陆暄离开。一位女民警推着轮椅送陆暄到了马路上,她要帮陆暄打车时,一辆樱桃红停在了派出所前。
是朱珠。
“我的朋友来了,”陆暄说,“谢谢你。”
女民警璀然一笑:“这可太好了,放你一个人回去,我还有点不放心呢。我扶你上副驾驶吧。”
“不用。”
朱珠看过来,她皱了一下眉头后,还是开始解身上的安全带。陆暄催促着女民警快走,等女民警一走,陆暄就推着轮椅走开了。
“你去哪儿?”朱珠从车上追下来,她没想到陆暄会来这一招。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啊?”
陆暄假装没听到朱珠的声音。其实,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什么声音都很遥远了。她接受不了董金花今晚说的任何一句话,也无法原谅这几个月操劳忙碌的自己。
人真的要为自己而活。可是如果只为自己,为什么陆暄只有死志?
这种激烈的情绪冒出来后,慢慢变成了一颗沉甸甸的石头,坠在陆暄的心脏上。她坐在审讯室的隔壁,想了又想,想了又想。
那颗石头越来越重,她的心思也越来越明朗。
凌晨一点半时,陆暄看着墙上的指针,她觉得自己想通了。
她要结束一切。
朱珠跟在陆暄身后。陆暄发疯了一样,往小路上走,之后拐进了河边的小路。汽车跟不上,朱珠只能用双脚走。
“陆暄!”
她意识到陆暄大概率要做危险行为,急忙拨通了报警电话。同时,她不断向陆暄的方向喊着陆暄的名字:
“陆暄!”
陆暄没入灌木丛里,下一秒,朱珠听到河水传来隐约的杂音。她几乎站不住了:“陆暄!”
她踉踉跄跄冲过去。
灌木丛里,轮椅侧翻了,陆暄挣扎着爬起来,她翻身就是S城内众多河流的一支。它们浩浩荡荡汇入S城的母亲河,最终流入大海。
“她是精神病!”
“她自己借的贷!”
“她神智不清醒!”
“她这样不算犯法!”
一句句,一条条,在陆暄的脑海里迅速划过。恍惚中,她想到了她第一次被认定需要去看心理医生,是在学校的心理卫生课上。当时的心理老师给了陆暄一张名片。
陆德材拿到名片后,带陆暄前往心理诊所。心理诊所楼下有一家KFC。陆德材带她去吃了KFC。这也是陆德材第一次允许陆暄吃垃圾食品。
“小暄,你开心吗?”陆德材笑着问。
“开心。”
“那你就没有心理疾病,”陆德材慢慢站起来,“我们回去吧。”
再后来是大一点。陆德材拿着心理诊断书,对着陆暄大吼:
“你早一点去看,不就不会得这个病了吗?你成这样,难道只是我的错吗?”
最后是现在,董金花那自以为是的嘴脸。
太可怕了,活着真是太可怕了。
她注视着水流,雨季让河水变得浑浊。这个季节频发溺水事故。
湍急的、恶臭的、浑浊的河水。
那些沉入水中的人是多么无助啊。
“陆暄!”
是朱珠,她还是找过来了。她从背后抱住陆暄。她把头埋在陆暄的颈窝里。陆暄爬不起来。她那仅有的一点死去的勇气也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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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