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奕和卢绾驾急风赶到,就见眼前一番惊人景象!
只见热海翻腾,龙宫遭陷,满庭瑶草琪花全浴于赤火,一殿雕梁宝晶俱烧做溶水,百丈红浪压重楼,三千银甲声震天。
卢绾听说这长风是韶海军讯,又见周里杂枪乱箭,火势似燎着了西风般,熊熊烧做一团。他急声问道:“大太子!这是你父兄得了音信,火烧长凌宫劫人来么?”
李奕神色焦躁,只是不应。又见那火并不寻常,黑中带赤,青烟飞腾,竟是跟那长风传信一样,属韶海所有,得用韶海的“赤火玄方镜”方能起的红玄火。李奕心中更加惊乱,急急按下云头,拂袖将眼前焰浪一拨,直奔长凌宫中去。卢绾也纵身下地,急随其后。
这边李奕情急意躁,那边卢绾救人心切,二人仗剑,一路厮杀,奔至那殿前明镜水台,见一人素衣束发,临风立在涛声火光之中。
那人瞥见李、卢二人,忽将剑一压,扬眉带笑地望了过来,一身长衫猎猎,绦带风舞,薄唇微抿似笑,目中映着火光扑烁。
卢绾心中大撼,立马伫足不前。李奕也恍惚认出人,惊声咤道:“七弟!!”
那边李镜应道:“大哥来得好迟,叫我好等!”说着拽开步奔将过来。李奕急迎上前,一把将人挽住,厉声问:“这是怎么境况!做甚么长凌宫火起?”
李镜道:“可不是大哥带人救我来么?”
李奕心知绝无此事,大惊道:“哪里的事?我刚才到得这地!”便把东唐君如何将他困在灵修秘境,如何合玉宇天君以助天帝夺四渎梭、收四海,这诸多事实,都一一说予李镜知道。及至说到东唐君如何诋毁嫁祸,谎称李镜杀了张邃,劫夺了西海四夺梭那事,李镜却忽然轻轻一哂。
李奕见此,以为他早已知情,还待细问呢,李镜却截口道:“大哥别不信,东唐说的这些却都不假。”李奕一惊,急问:“甚么不假?”
李镜眼中清光闪闪,含笑而答:“我助东唐窃四渎梭,杀别海张邃,一样都不假。”
李奕心头似有一锤砸下,万音回响,震得他神魂顿失!他惊得一把猛扯住李镜,大叱:“闭嘴!这等祸事,你怎可胡认?!”
李镜将眉一扬,笑盈盈道:“做下就做下了,有甚么不可认?我被擒也是假的,我这回到西海来,乃是领了东唐一句话,借我韶海之名,火烧西海来的!”说时已将剑一横,直朝李奕刺去!
他本意只为脱手逃去,并非要伤人,但李奕料不着兄弟会突然刀剑相向,又站得近身,未曾设防,那一剑搠来,已架挡不及。幸是卢绾旁观者心清,瞬息洞察,急将右腕劲气一凝,斜身上前,空手将那剑接住,只见锐气相抵,“叮”地一声如银石击钟,顿时流光曳动,气浪翻涌。李镜猛将剑一抽,不料竟抽离不动,被卢绾扣死了。
李奕怒惊,一时反应过来,猛一探手,擒往李镜肩头。李镜见擒,急将长剑一幌,化做一段银鞭倒回一抽,卢绾抄拿不住,被他一个“回风拂雪”抖开,鞭梢顺势飞荡,直扑李奕面门。李奕见势一惊,缩手斜身一避。李镜已乘机退开数丈,远远笑道:“哥哥好不容情。”
李奕瞠目怒瞪着弟弟,忽然想到东唐君那话,他说李镜“尚有一件事未成”,暂且不能来见,但等这事成了,只怕自己也未必会想见他了。如今见着了,果然是不如不见!
李奕悔恨难当,心想兄弟日夜相对,竟也不知亲胞弟有此祸心。他对李镜恨个不住,又怪自己虑事多暗,忍不住怒斥道:“我今日就是折断你双手双脚,也要将你锁回东海去!”说罢扬风振剑,以开石劈浪之势,直取李镜来。
李镜折鞭成剑,提手相迎,叫道:“大哥也狠得下心来么?”
李奕怒道:“背亲叛族,你也做得出!我却狠不下心来么?”说时一剑压下,只见寒芒迸溅,锐气交缠。霎间青锋接白刃,一个似青凤穿花,一个如白龙破霄,剑影纷纷。
这兄弟交戈,二人走的剑路俱像。李镜心知自己不及兄长,早晚难敌,剑招迎送间,只寻思着如何脱身。正当二人战得正酣,忽闻熊熊火海中传来一声怒吟,胜似九天落雷,就见张苍一身赛雪的银甲,掮着剑,自火浪中绰步走出。
这张苍想是极怒,见了李镜,二话不问,猛叱一声,一柄开崖重剑便夹风劈来。
这边兄弟二人正自交锋,又遭张苍强袭,顿时阵脚就乱。李镜有心思退,得张苍横入战阵,正合了心思,交得数合,寻一罅隙,提剑捻诀,借得急风乘机便退。李镜一退,张苍,提剑便追。李奕虽想擒住七弟,但见张苍乾坤重剑,力大势汹,恐李镜难敌,忙疾身上前,一把拦张苍身前,喝道:“你住着!”
张苍见李奕忽然现身西海,更是一股无名火起,嚎声叫道:“好你个李奕,寻你多日不见,总算出来。知你弟弟做下甚么了事么?”李奕攒眉道:“我的家事,我自己会问明白,你西海的人休来干涉!”
张苍瞠目瞪着他,益发怒道:“放你娘的狗屁!你弟弟纵火烧我琳宫,睁哪只眼看到是你家事?敢情我西海是你丈母娘家后院啊。”
李奕见他怒中言语粗莽,越发有些氓赖脾性,更不愿同他啰唣。那边李镜驭云惊走,眼看要逃远了,李奕丢下张苍,提剑就要追。哪知张苍从身后一把扯住,低吼道:“你休想跑!我还有事没跟你分说清楚。”
李奕被他一绊,霎时抽不得身,心急不已,忙令边上人道:“卢绾!你快快赶上我七弟去。”卢绾本就有意去追,听到这话,连连点头,急驾云头追出。
李镜离了长凌宫海屿,未走几里,见卢绾追来,便思量着要怎么对付他是好。正想时,见前方不远处有一遮水云台,周里不大,台上有一根刻凿计量海深的白石盘龙柱。李镜心念一转,便按下云头,落到台上。
卢绾驾云追至,也跟下去。李镜仗剑立着迎他,神色若定,却目色森寒,朝卢绾问:“你就这么喜欢跟着我了,是么?”
卢绾肃然正色道:“七太子!先是杀人夺梭,火烧西海,这又不知哪来的散兵游卒,既放长风信,又起红玄火,弄得这好大一摊祸事,全嫁给韶海。你这样害你父兄,有甚因由,这因由说得过去么?就为讨那东唐君一腔心思?”
李镜笑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与你何干啊?”
卢绾眸色微暗,再不说二话,只将青锋剑一收,骤起凶拳锐爪朝李镜袭去。
李镜知卢绾要仗蛮力擒住自己,心中好笑,他等卢绾拳脚切近,忽将剑花一挽,银水剑顿化作短刀,朝着卢绾兜面就刺。
卢绾分毫不惧,见银刀劈面也不躲避。待刀尖直逼至眼目三寸处,他才斜出一手,突袭打李镜右肘。李镜似早料此着,身形一旋,已避直卢绾左侧,手腕急翻,一刀回刺卢绾颈侧。卢绾闻得锐风嗡鸣,直贴耳边,脚尖点地,驾急风掠开一丈,好险躲过。
李镜冷笑一声,还催风上前,劈面追袭,卢绾无暇细思,只得拳风一结抵挡上去。
这边一把流光短刃,送往如蓬星急坠,白电疾掣;那边一套白手空拳,来去似猛流摧石,狂风撼林。一个撩抹钩划,凶劲十足;一个扎挡拦掠,游刃有余,二人战做一气,拳出处气浪翻涌,刀过处寒芒横溢。
卢绾见李镜刀起刀落间拼劲十足,招招凶横,下下狠戾,暗暗惊道:这七太子擒那妖道朝生时,还会手下留情,我跟他虽无情分可言,但也没有恶仇,这下跟我对敌,做甚么要这样不遗余地?
李镜那一手短刀走的快狠致胜路子,又透出股莫名的凶劲,纵是卢绾最善近身赌斗的,一时也讨不上便宜。
卢绾想不通李镜因何性情大变,一面躲转,一面叫道:“七太子……你可真是七太子么?”
李镜刀势分毫不弱,反笑着问:“那不然我是谁?还要我临池点血,给你看么?”
卢绾本顾及李镜境况,处处留手,听见这话,反叫李镜捕着了一个分神,一刀横来,直刺在肩头!
那力度当真不虞,痛得卢绾半边身麻住,踉跄一退,倒后撞在柱石上,李镜乘势追击,迫近身前,手扣银刀,将法气一催,只见刀身陡长几分,直嵌穿肩骨,卢绾低叫一声,已被死死钉在那刻海白石柱上。
李镜一手压剑,惬意地凑近身问:“痛是不痛?”
卢绾强忍大痛,逼红了一双利眼狠瞪着李镜,似要剜开人皮肉看个究竟,李镜见他神色凶戾,又半晌听不到答言,已感不耐,便径自点头道:“不说话,那想来是痛极了。”便将刀缓缓撤出几分。
那银刀入肉穿骨,动辄痛楚难当,卢绾只觉眼前一黑,倒抽凉气,刀尖还未撤尽,李镜却又突发狠力,还剑往里送去!撕筋碎骨的一下,激得卢绾再忍不住,痛吼一声,浑身大颤不止,他急起左手,将李镜腕臂架住,想要强行将刀撤出。
李镜哪里由他?五指死扣,手腕一拧,把刀柄抵得纹丝不动,卢绾目眦欲裂,全身冷汗淋漓,将一口钢牙咬得作响。
李镜轻轻一笑,玩儿似地盯着他问:“怎的,你还要不要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