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过去多长时间了,这会子才想起来问我,小没良心的。”
林渊拉起他的衣袖,见手臂上有一处极深的结了痂,又踮脚探身去看他肩头的伤。
池野拢紧她柔曼的腰身,悄声说道:“早就不疼了,你还生气的话,再咬几下。”
林渊瞪了他一眼,闷闷说道:“既是上了贼船,便不能耽误太子殿下了。我明日去找他,分说清楚吧。”
池野捏了捏她的脸颊:“事事都等着你出头,要我做摆设的么?都怪你太好,人见人爱,我真有些不放心。”
林渊冷哼一声:“不敢跟大爷比,我就那一朵桃花,还是死缠烂打凭本事惹来的。您多抢手啊,又是公主又是郡主,那样出挑的俊俏丫鬟,一百个里也难出一个,都自荐枕席了,还好意思在这儿喝干醋。”
“那你快点跟我成亲吧,别人就不敢了。”池野狡黠一笑,“其实你不知道,千方百计打听你和二姐的青年才俊还真不少,全都被我黑脸吓跑了。若不然,咱家门槛儿早被踏平了。”
“好哇你,居然敢掐我们的桃花!”林渊不依不饶追着掐他,“说吧,怎么补偿?”
“二姐最近无心婚事,怕是还要感谢我替她阻挡。至于你,我只好牺牲色相,以身相许吧。”池野说着又赖在她身上。
“大热天,你能不能别跟扭股儿糖似的?”
“不能,你见过鱼离开水的么?”
林渊噗嗤一笑,将他推开:“别肉麻了池若鱼,你去睡吧,我真有些熬不住了。”
池野笑道:“我送你。”
天上一弯月牙儿,原本隐入稀薄的云里去,这时闪出来,照着地上并排两个影子亲亲热热的。
林渊看着有些不好意思,池野欲伸手来牵她,她灵巧一躲,笑道:“别闹,看我给你变戏法。”
说着站定,两手灵活地一比划,地下赫然出现一只吃草的小兔子,活灵活现。
霎时间,又变出一只凶狠的老鹰来,池野儿时也玩过手影游戏,却做不到这样逼真灵巧,他惊奇道:“你怎么事事都可以做得这样好?”
林渊得意笑道:“这会子才知道,我可厉害呢!”
池野牵着她的手慢慢走着,林渊忽然想起,端午节那日去牢狱里看他时,二皇子和海棠也是这样在袖子底下勾着手走路。那时,她可没有想过,有一日会与池野亲密如斯。
池野见她脸上漾着浅笑,亦十分愉悦,林渊喟叹:“那时还嫌二殿下和海棠姑娘太过腻歪,如今自己也这样了,还怎么说嘴?”
“说起这事,你知道么,海棠姑娘走了。”
“啊?她去了哪里?她和二殿下不是很好么?”林渊讶然。
魏烁请求皇上和太后,要娶海棠为妃,不出所料,惹来一片反对。海棠带给魏烁的变化,他们都看在眼里,也愿意接纳海棠。可若说到名分上,最多算个通房丫头。待二皇子大婚之后,给海棠一个妾侍的名分,倒也不难。
魏烁不肯,铁了心只要海棠一人。海棠在众人眼里,变成了媚惑主子,在背后煽风点火的主使,越发不受待见。
原本珠圆玉润、一笑便漾着甜甜梨涡的姑娘肉眼可见地憔悴下去。每日虽然勉强用妆遮盖,可是心里有事的人,化得出好气色,却化不去那层疲惫无神。一日一日,如花渐渐枯萎,越发地枯寂惨淡。
池野叹道:“你知道么?我小时候,父亲在外面也有喜欢的女子,想纳为妾室。母亲不哭不闹,只是不言不语沉寂许久,父亲才打消念头。我那时不解,满眼望去,哪个男子家中不是三妻四妾,只要动摇不了主母位份,在意这些作甚?长大方知,感情世界里,多个人实在太过拥挤。”
林渊不曾想到,感情和睦的池非夫妇也曾遇到这等问题。可见那句“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实在对极了。若干年后,谁又能保证他俩如现在这样呢?
这样想着,心便悠悠沉下去。
神色闪烁,偏是被他捕捉到了,郑重说道:“这会子我若许什么山盟海誓,那是空话。且往后看吧,总之,你放心就是。”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往下说吧。”
海棠不辞而别,魏烁四处找寻未果,苦闷得紧,终日除了寻海棠,就是借酒浇愁,暴饮暴食,一日重似一日地阴郁,人也逐渐邋里邋遢起来,不修边幅,颇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模样,甚至还不及未曾遇到海棠之时。
他像是生活在黑夜中的人,短暂得到了一缕阳光,自此再难忍受黑暗。
“阿渊,你答应我,以后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尽管打我骂我,不要这样偷偷走开,好不好?”
林渊故意扎着两手,做凶狠状道:“你想得美,我可没有海棠那样好性儿。便是要走,也得打你一顿出出气再走。”
说话时已经到了她院门前,惊鸟铃叮当作响,宫灯洒下柔和的光晕披在两人身上,她的眼里有璀璨星光。
他忍不住再度亲下去:“说话算话。”
竹青躺在外间,听见动静翻身下来,服侍林渊重新睡下,终于忍不住问道:“姑娘,你想好了?”
林渊偏头看着她:“你希望我这样么?”
竹青红着脸点点头:“自然是好的,虽然太子爷也很好,可是一想到姑娘要闷在宫里一辈子,就觉得大爷才是上上选。只是他起初那样难相处,突然变成我家姑爷,还真有点难以接受。”
林渊笑着啐一口:“胡说什么,八字没一撇,你就喊上姑爷了,羞也不羞?”
“切,大爷当着众人那样你侬我侬都不知羞,我有什么好害臊的?”
林渊想起方才他那副小儿耍赖的模样,不觉也是一笑。
次日用过早膳,林渊来陶夫人这边时,只觉每个人都笑盈盈地望着她,好像有什么特别的喜事一样。
她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面上虽然极力做出镇定的模样,可是连耳廓都红透了。
池柳笑道:“大清早的,若鱼笑眯眯进我院里,站了又站,一句话也不说,又笑眯眯走出去。我还疑惑着他是不是昨夜喝酒喝坏脑子了,原来藏着这么大的喜事。”
陶夫人执着林渊的手笑道:“你们池家真是八辈子积德,你爹爹娶我,我以为已经是命好了。没想到若鱼还更有福气,能遇到渊儿这么好的姑娘。”
池非在一旁嘿嘿直笑:“一样好,一样好。说到底,总也有我们眼光好的功劳吧。”
林渊虽然是个大方的,也搁不住这样打趣,早把脸红破了,头几乎要垂到衣襟上来。
陶夫人忙拿话岔开:“钱婆子两口子为人可厌,我已经发话撵出去了。画屏那丫头,纵然许多不好,到底年轻轻的孩子,也有我当初思虑不周的缘故。这会子说一声出去,等于是要了她的性命,且等等,我已经嘱咐她老子娘慢慢为她寻一门亲事,体体面面给她打发了吧。”
林渊点头:“姨母安排得极妥。”
这时池野打外面进来,手里拿着请帖儿,笑道:“初十那日,大长公主府要举办荔枝宴,下了帖子来。”
陶夫人惊异道:“敬安大长公主么?这倒是奇事了。”
说起这位大长公主,也是京城里一流的神仙人物。她是当今圣上的姑姑,当年为国家安宁和亲嫁到朱波国去。后来经历夫死子丧,朱波内乱,她再无可留恋的,便于动乱之中逃出,独自向着故国跋涉数月。所幸被边界巡逻的将士发现,才得以顺利回到京城。
皇上十分敬重这位姑姑,封了敬安大长公主,终于结束了动荡的前半生。
许是历经波折,诸事看淡。大长公主以上年纪为由,甚少与外界往来,每日直睡到自然醒才姗姗起来。兴致来时捧着书卷孜孜苦读,放下时便观花修竹吟风弄月,随性无拘。从不参与国事,深得皇上和晚辈们尊敬。
敞开府门,大办宴会,于敬安大长公主而言,真是破天荒地头一遭,自是不能不去的。
池柳拿着请帖儿笑道:“我亦许久不曾参与这些热闹,初十那日,咱娘仨一起去吧。”
池野看着林渊,她迟疑说道:“我还是不去了吧……”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原本占理的事儿,经过形形色色的人相传,不知会变成什么模样。她宁愿在府里清清静静的,也不想去面对那些异样眼光。
“你一定要去。”池野忽然斩钉截铁说道。
陶夫人附和道:“是啊,咱们行得正坐得端,有什么好怕的?渊儿,你记着,无论多完美的人,都有人挑三拣四。由得人家去,自己心无愧疚就好。”
池柳亦揽着她的肩头说道:“我也去,到时候若有那起子小人说我闲话,我吵不过人家时,还指着你帮我呢。”
陶夫人嗔道:“这也是做姐姐的说的话,你不说好吃好喝的想着妹妹,打嘴仗倒想起妹妹来了。”
众人都笑起来,池野趁人不备向林渊一睐眼睛,低声道:“放心去吧,我给你备了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