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回到许府时,正碰到一群穿着锦衣的士兵在许家大门前将几个大箱子搬上马车,他们搬完之后便心满意足地走了,宋尧真和他们擦身而过时,那些人完全一副目中无人、趾高气昂的样子,很是威风。
“那些人是做什么的?”宋尧真问许然之。
许然之耸肩叹气,满脸无奈,“他们是海北侯派来的,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宁玄将宋尧真拉到身边,小声说:“我之前听别人说过,海北侯吕辑延在盐海郡横行霸道,见许家有钱便时常来要点好处。”
“没人管得了他吗?”
宁玄笑道:“有他叔叔吕良印在,谁也奈何不了他,所以他才敢如此放肆。”
宋尧真突然想起一件让他费解的事,“你还记得许伯母听到海北侯派人来时,慌忙让许家小姐们回房的事吗?”
宁玄捏着下巴说:“我也正纳闷,她到底在怕什么呢。”
许然之等人又回了正堂,只见许母和许家千金们将孟词和孟谨围了起来,她们如熊熊烈火般的热情让两人透不过气来。孟词和孟谨看到宁玄、宋尧真就像是看到了救星,疯狂挤弄着眼睛示意解救他们,许然之率先会意,让他的妹妹们回了房。
许然之抢过许母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他喝完一脸痛快,“母亲,我们方才去了城北的许家旧宅,早已经荒得不成样子。”
许母听了此言有些落寞,“他家出事之后别人都嫌晦气,大喜的日子新娘子一头撞死,我听别人说,有人在他家附近看到鬼,模样和她家姑娘差不多,还穿了一身红嫁衣.....”
“母亲你快别说了,怪渗人的。”许然之打了个寒颤。
许母脸色既严肃又认真,“是真的!不仅是他家之前住过的宅子,就连庄子上的宅子都有人看到过,都说是他们搬家,把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也给一起搬过去了,不然他娘咋这么快就没了,都说是他姑娘回来索命带走的,也就是他爹命硬。”
宋尧真问道:“许伯母,您可知道许千凡他爹的后事是何人操办的吗?”
许母仰着头、斜着眼珠回忆,“那时候没人敢接近他家的宅子,也都不敢和他家来往,他爹死了好几个月我才听别人说起,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没的,别人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埋进坟里了。”
宋尧真问许千凡妹妹是否叫许乐鸳,许母也不大清楚,宋尧真追问道:“那他妹妹到底是要嫁给谁家?”
许母含含糊糊地说:“我......不知道......”忽而又改口道:“忘记了......过了这么久早就忘记了。”
显然许母在隐瞒,当初许千凡家的事闹得人尽皆知,许母没理由不知道许乐鸳要嫁的人到底是谁,毕竟许母不像记性不好的样子。宋尧真心想,估计是当地的哪个大财主,不是说许父为了钱卖女儿嘛。许乐鸳宁死也不嫁,可能那个财主长得丑陋、品行恶劣,或者是个大她几十岁的老头子,总之让许乐鸳难以接受,最终才酿成这出惨剧。
宋尧真和宁玄两人在宁府中闲逛,宁玄问起宋尧真说:“我们回来的时候,你不是说有个想法吗?现在可以说了吧。”
“我想先听听你的。”
“这样吧,我数三二一,我们一起说,看我们想得是不是一样的。”
宋尧真欣然应允。
宁玄数了三个数。
“假死。”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出一样的话。
宁玄摸了摸宋尧真的头,得意地笑了起来,“看来我们已经这么有默契了。”
宋尧真已经渐渐习惯宁玄的亲昵,他假意咳了两声,将话题引了回来,“天正三年,许千凡没有死,他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事,而且是必须通过隐匿行踪才能解决的事。”
“对!他放出自己已死的消息后,又偷偷回了许家,等他爹去世后他独自将他爹安葬,为了掩人耳目还修了一座自己的坟,再之后估计便又离开了,可能隐姓埋名,四处漂泊。”
宋尧真注视着宁玄乌黑的双眸,“或者,是去做了看山人。”
宁玄揽住宋尧真肩膀,“许前辈成为看山人的时间是天正四年,正是他爹去世和他假死的第二年,如此算来,时间也就对上了。”
宋尧真还有几点想不通,“可是许前辈为什么不换个名字呢?”
“或许是他觉得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就算别人知道了,也不一定能猜到就是他,况且盐海郡的许千凡已经死了。”
宋尧真歪着身子,倚靠在宁玄身上,“许乐鸳要嫁的人到底是谁,我觉得这一点许伯母在隐瞒。”
“她嫁了一个自己不愿意嫁的人。”
宁玄和宋尧真又想到一处去了,宋尧真把自己的想法说与宁玄听,宁玄听完之后说了一个让宋尧真没想到的可能。
“也有可能是与人做妾呢?”
宋尧真始终都没有想到这一层,他心中感慨自己是以现代人的思维去猜测,所以根本没有往做妾这个方向思考,但是宁玄不同,他生于这个时代,他肯定比自己要更了解和熟悉这个时代。
只是最后两人猜来猜去,没有证据也只是在空谈而已,于是两人合计先从许乐鸳身上找线索,毕竟许千凡离家之后音信全无,追查起来困难重重。确认好目标之后,两人便找许然之打听这周围有什么大财主,而且是那种名声恶劣的、行为不端的,许然之想了想说盐海郡里财主多了去了,数不胜数,这条线索也逐渐渺茫,两人的调查又走进了死路。
调查才刚开始就停滞不前,而这时又听到一个噩耗——乌妖南下了。
许家一下子炸开了锅,许然之让许父许母收拾行李南逃,许家上下动作挺快,一两个时辰便都打包好。许父许母不舍许然之,要他一同南下,保命要紧,可许然之毅然决定北上除妖,最后许然之说动父母让他北上,分别之时许母哭得泣不成声。
孟词带领众人出了青梅关一路北上,途中遇到一些游散的乌妖,这些乌妖快要闯进盐海郡腹地,乌妖侵蚀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在路上策马前进了一两个时辰,太阳西沉,大地被染得金黄,将人的影子拖得细长,可忽然之间,一片白色扑面而来,定睛一看竟然是乌泱泱一大群乌妖,孟词勒住马喝令众人停下。乌妖像一道汹涌澎湃的巨浪袭来,而孟词等人就像河滩上的几只蚂蚁而已,此时不逃,只怕是要被拍死在河滩上,于是孟词命令众人调转方向,先保护自身安全。
众人又行了一段路程,终于看到一道关隘,总算是有个地方可以稍作休息,马儿们已经精疲力竭,再不休息只怕是要罢工了。距离关城几百米的距离时,众人隐约看见城门大开,虽然觉得奇怪,但是身后的乌妖大军越追越近,此时已经没法想太多了,只好先冲进城中再说。
就差几十米距离进入城门时,城中突然涌出一大波乌妖,像是埋伏已久就等着他们上钩了。前有狼、后有虎,如此境况之下,众人慌了神,各自散开逃命去了,还真是应了那句大难临头各自飞。
宁玄一刻也不敢停歇,他带着宋尧真骑马往东狂奔,直到到月亮东升都没有停下来过,宋尧真颠了一路实在晕不过,宁玄见身后已经没有乌妖出没,于是放缓了速度,马儿也累到虚脱倒在地上。刚好附近有灯火闪烁,宁玄勉强叫起马儿,两人牵着马往灯火闪耀的方向走去。
灯火处原来是一所驿站,而且还是官驿,看山人虽不在朝廷供职,但是却可享受朝臣待遇,大真境内的所有官驿皆对看山人开放,看山人可随意进出休息。
两人想着在此处休息一晚,明早换一匹马上路,此处既设有官驿,想来是交通要道,也是北上必经之处,还可以等一等孟词四人。乌妖数量如此庞大,它们暴乱的原因尚且不知,但是知道仅仅只有他们几人绝对是无法与之抗衡的,更何况现在四下分散更不是对手,遇上也只有逃的份。
进入驿站之后,只有驿长一人,他坐在桌案边核算账目,除他之外再没看到其他人。
驿长见两人穿着玄衣,开口问道:“可是看山人?”
宁玄拱手微微行了一礼,“是的,有没有房间休息?”
驿长竖起一根指头,“还剩一间。”
这倒是让两人有些没料到,本来见驿站里面空空荡荡,以为一个人都没有,没成想住客爆满。
“那好,我们要了。”宁玄将身上的弓和剑全都卸下,他实在口渴,他斟了一杯茶,浅啜了几口。
宋尧真松开短刀,放在桌面上,直接捧着茶壶灌了起来。
“你这把刀......”驿长瞧见宋尧真的盐钢短刀惊呼。
宋尧真擦干嘴边的茶水后问道:“这把刀怎么了?”
驿长拿起刀仔细端详,看了一会,又打量起宋尧真,“这把刀的原主人呢?”
宋尧真身躯一震,“你......以前见过这把刀?”
驿长语气中透露着怀念,“见过,忘不了,他主人去哪了?”
宁玄朝驿长扫视了几眼,淡然说道:“去世了。”
“怎么去世的?不会是被人杀死的吧?”
宁玄眼神忽而变得锋利,“你知道什么?”
驿长长叹道:“看来和我猜得一样,也是了,谁让他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宁玄一把将短刀夺了回来,“没心情和你猜谜,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驿长吟道。
宁玄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于是掏出一个金锭放在驿长面前。
驿长笑呵呵地收下金锭,问道:“这把刀是如何到你手中。”
宁玄怒道:“你要出尔反尔吗?”
驿长赔笑道:“两位想知道的,在下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是可否先满足一下在下的好奇心?”
宋尧真和宁玄交换了一个眼神,“是这把刀的原主人给我的,此事说来话长,还请驿长先告诉我们你到底知道什么。”
“可是许千凡和风遗虫两位大侠?”
“风遗虫?”两人同时说出这个名字。
“你们不认识?”驿长狐疑地看着两人。
宋尧真如实说道:“我们只知道许千凡。”
宁玄又掏出一个金锭,驿长收下金锭念叨着:“算了算了......”
随后驿长闭起眼睛,晃着脑袋回忆道:“十几二十年了吧,我记不清了,我那时还在一个客栈里谋生,有一天晚上,许千凡和风遗虫两位大侠带着一名女子住店,三人只要了一间房,我当时深觉奇怪,可是又不好去问。”
宁玄和宋尧真面面相觑,这故事走向让两人忐忑。
驿长坐在两人对面,昏黄的烛火在桌面上悠然起舞,“我开始也和你们脑中所想的一样,但是后来到了深夜,突然出现一伙贼人蒙面闯进客栈,那些贼人身手了得,手中所持的刀剑也都不是粗制滥造的下等货。贼人在客栈中大开杀戒,来住店的客人在睡梦之中被杀死,我休息的地方正好在许千凡大侠房间隔壁,在我即将死于蒙面人之手时是许大侠救了我,许大侠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所有的蒙面人全部杀死,许大侠的英姿我到现在都依然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