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宽阔壮观的许府大门,一众奴仆恭候在两侧,许家上下全都长得圆圆的,不仅是圆脸圆脑袋,身体四肢也都是鼓鼓囊囊,圆润至极,连他家的丫鬟仆人也是如此,宋尧真想笑又不敢笑,他本想问一句原因,可是这问得也太无礼了些,他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宁玄贴在宋尧真耳边,语气欢快,“生在这富庶之地、富庶之家难免心宽体胖。”
宋尧真悄悄指了指许然之,“那许然之为什么这么瘦呢?”
“你不知道,他刚上卷英山时也是这么胖,而且他都爬不上山,还是让别人抬上去的,后来每天爬几趟山就瘦了。”宁玄边说边比划。
“这里你家还要大。”
宁玄摊手道:“那确实,我家可比不上,大真国的西边和南边可是卧虎藏龙,个个都富得流油。”
许然之带着众人走进正堂,他圆滚滚的父母坐在堂中,两人笑脸盈盈地接待众人。许然之一个一个向他父亲母亲介绍,介绍到孟词和孟谨时,两老都吓坏了。
许父悄声问许然之,“她怎么姓孟啊,莫非是皇室?”
许然之大声介绍,“父亲母亲,这位是大公主,这位是山阴王世子。”
许父许母一听,慌忙从椅子上弹下来跪倒在地,像两个皮球掉在地上。
孟词扶起许父许母,“伯父伯母快别这样,不必多礼。”
许父拉着许母又跪下磕头,“臣方才不知是公主殿下和世子殿下,实在是怠慢了,请两位殿下恕罪。”
孟词稍显无奈,“我现在不是什么公主殿下,他也不是什么世子,我们是以看山人的身份来此地巡查,请两位快快请起。”
许然之将他父母扶起劝道:“父亲母亲还是听殿下的吧,随意一点没事的。”
两老虽然坐回了座位上,但是面对孟词和孟谨仍是毕恭毕敬、客客气气的,一刻不敢放松,他们眼神就像粘在孟词和孟谨身上似的,都不曾挪开。
许父许母这阵势让宁玄有些紧张,他为了不让许然之说出自己是国公爷的儿子,他抢先开口,“伯父伯母万安,在下宁玄。”
许母微微颔首,她见宁玄模样俊俏,身姿挺拔,便多瞧了几眼,“好孩子,你是哪阁的?
“二阁。”
许母赞道:“真是个俊俏后生。”
宋尧真和许龄鱼行礼问安,但是许父许母听说他们来自三阁,只是敷衍地笑了笑,宋尧真看在眼里并未往心里去。
许母眼珠一转,突然对丫鬟们吩咐道:“快去将小姐们都请过来,然之总是不在家,兄妹们好久没有团聚了,妹妹们都说想你。”
没一会丫鬟们便领着几位穿得鲜艳的女孩子走进正堂,她们和许府的风格一致,都丰腴得很。许母将许家小姐们带到孟词和孟谨面前特地介绍了一番,尤其是孟谨和宁玄,许母将他二人夸了无数遍,又是英俊潇洒,又是一表人才云云。
一小厮进来禀报,面色隐隐透露着不安,“老爷,海北侯的人来了。”
许母一听见“海北侯”的名号,慌张地让她的女儿们赶忙离开,这一幕令堂内众人不解,许父向众人赔了个礼便走了,只留下许母一人在内。
几番寒暄后,终于进入正题,许然之将宋尧真推到许母面前,“母亲,我有件事想问您。”
“何事?”
宋尧真拱手问道:“敢问伯母是否记得许千凡?”
一听见许千凡的名字,许母脸色沉了下来,“你问他做什么?”
“在下有些事情需要弄清楚,烦请伯母告知。”宋尧真态度很是诚恳。
许母似在为难。
许然之也请求道:“母亲,此事关系重大,您若知道便告诉我们吧。”
孟词见许母为难,于是以退为进,“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那便算了吧。”
许母见孟词都开口了,才连忙否认,“倒也不是不能说,他家虽说和我们是亲戚,只是平常不怎么走动,情缘淡薄,而且之前还发生了那样的事,就更没怎么联系了……”
宋尧真追问:“那样的事?是什么事?”
许母捶掌叹气,“他家女儿出嫁那天,都要出门了,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疯癫无状,胡言乱语,骂她爹卖女儿,最后……最后……竟一头撞死了……真是可怜。”
许然之坐在许母脚边,抬头问道:“她不愿意嫁人吗?”
许母吸了一口凉气,咧着嘴说:“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说不定是中邪了。”
宋尧真问:“那后来呢?”
“他父母从那事之后,就索性搬到城北的庄子上去住,没过几月许千凡的娘就病死了,许千凡估计待不下去也走了,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宋尧真正猜想许千凡是不是去了卷英山、做了看山人时,许母一句话又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后来我又听说许千凡死在外地,尸首都没见到,他爹估计也是听了这个消息,心里受不住,也去了。”许母说起这些事,越说越伤悲,她最后感叹道:“这一家人是造了什么孽……”
宁玄摸着下巴问道:“许千凡是什么时候死的?”
许母想了好一阵才想起,“好像是天正三年,他妹妹是前一年撞死的,就是天正二年。”
宁玄凝眉摇头,“时间对不上,许千凡是天正四年成为看山人的。”
宋尧真问:“天正是什么时候?”
宁玄耐心解释,“天正是神启之前的年号,陛下登基时定年号为天正,天正十二年许前辈进入虫眼封印大天灾后,次年陛下改元神启。”
宋尧真算了一下时间,“从天正二年起,至今快二十年了。”
宁玄点了点头,“时间拖得越久,想要弄清楚原因就越是艰难。”
宋尧真拿出短刀,呈给许母观览,“伯母,此刀可是许千凡所有?”
许母左看看右看看,记忆太过久远,她不怎么确定,“好像有这么回事,那孩子不知道从哪学的功夫,身手了得,好像确实佩了一把刀。”
得了许母此言,宋尧真心中有了底,终于是将盐海郡许千凡和看山人许千凡联系上了,虽然还不能完全肯定,而且盐海郡许千凡在天正三年的死亡之谜也未解开,但是也算是有些收获。
关于许千凡家里的事,许母知道的也都说了,再三谢过后,许然之带着宋尧真、宁玄和许龄鱼出了许府,孟词和孟谨被许母强行留了下来,说要好好招待他们,两人最后实在是盛情难却,只好留在了许府。
许然之提议道:“我带你去许家看看吧,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
宋尧真在许府门前分不清东南西北,他呆呆地问:“去城北庄子上吗?”
“对,我知道路。”
宁玄挂在宋尧真的肩膀上,和他对视一笑,“既然都来了,那去看看吧。”
四人骑马到了城北,许然之带着三人走了很远,最后走到一座小村庄,村口有**个孩童,他们围成了一个圈,嘴里唱着一首简单的童谣,一边唱一边跳。
虫儿虫儿,白胖团儿;吃饱叶儿,缠成球儿。
变了蝶儿,登了天儿;弃了球儿,薄情性儿。
狠心肝儿,短命鬼儿,三两天儿,化成灰儿。
许龄鱼听到小孩们所唱的童谣,他满脸不悦地走到一边,折了一根野草放在嘴里嚼了起来。
宋尧真听那歌谣朗朗上口,简单悦耳,很感兴趣,“他们唱的是什么歌?”
宁玄似乎对那歌谣不甚喜欢,他淡淡地吐出三个字:“《虫儿谣》”
“这首童谣有什么故事吗?我怎么感觉你们听了都不大高兴。”
宁玄撇了撇嘴,“因为这首童谣是用来骂许千凡前辈的。”
“编童谣骂许前辈?许前辈得罪了什么人?”
“我也是听说,好像是因为许前辈有一次巡查时遇到一个老翁,老翁一看到许前辈便揪住他的衣领不放,非说许前辈是小偷,曾经还偷过老翁的东西,随同许前辈巡查的人就问老翁,许前辈偷了他什么东西,老翁说偷了他儿子,当时众人只觉老翁神志不清,当街发疯,后来许前辈给了老翁一些钱,老翁才没再纠缠。这件事迅速传开,但是越传越荒唐,有些人对老翁的胡话信以为真,非说许前辈在成为看山人之前就是一个小偷,也的确偷过老翁的钱财,他被老翁认出后,为了堵住老翁的嘴、掩盖自己不堪的过往才给他那么多钱,这件事被一些多事的人听了,于是就编出了这首《虫儿谣》。”
“许前辈遇到那老翁时,是什么时候?”
宁玄啧道:“这个倒是不清楚,说不定根本就没有这件事,是那些针对许前辈的人编出来的。”
“谁会针对许前辈?”
马儿一声嘶鸣,吓到了那群小孩,他们见到四个带着刀剑的怪人站在村口,于是纷纷跑开了。
“先去许千凡家看看吧。”宁玄安抚着那匹躁动的马儿,不一会它就安静了下来。
许然之又将三人带到一个荒废多年的小宅子前,破败不堪的样子看起来多年未住过人,庭中杂草丛生,野树横长,没有一处可以下脚的地方。
许家宅院进不去,宁玄突然想到去许家墓地看看,可是许然之不知道墓地在哪儿。
四人毫无头绪,正无言对望时,一老妪拄着拐杖,弯着腰,步履蹒跚地走过,许然之向她打听许家的墓地在何处。老妪耳背,许然之和她说了好几遍她才听懂,老妪便将许家墓地的方位指给众人,她又怕许然之找不到,于是老妪热心地带着四人走到墓地附近,到了墓地后,众人对老妪万分感谢。
此处墓地只有四座坟,和许宅一样荒芜,杂草长得和人一般高,看来也是多年没有人来扫过墓,这四座坟就静静的藏在这里,若是没有老妪指引,四人找破头估计也找不到。宁玄和许然之拔剑将野草斩断,杂草除了之后,四块墓碑露了出来,两块是石头碑,分别属于许千凡母亲和妹妹许乐鸳,另外两块是木头做的,分别是许千凡父亲和许千凡本人的墓碑,木头碑上的字不比石头碑上的字精雕细琢,好像就是用刀随便刻上去的,字刻得歪歪斜斜勉强能看得清。
“许乐鸳,她就是许千凡的妹妹吗?”宋尧真念着墓碑上的名字问许然之。
“应该是的。”
宁玄看着许千凡和许父的墓碑生出疑问:“我记得伯母说过,许千凡是在许父前面去世的。”
许然之擦着鬓角的汗水,点头道:“没错,有什么问题吗?”
宁玄走到许父的墓碑前,用手指摩挲着木板上的纹路,“既然如此,那许父的墓是谁造的?”
经宁玄提醒,宋尧真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看许父和许千凡的墓碑,明显是同一人所刻,也就是说是某个人在许父去世之后弄的。”
沉默寡言的许龄鱼终于开口,“有没有可能是许父意识到自己大限将至,提前准备好的呢?”
宁玄沉思着说:“那总需要人将他埋进墓中吧。”
许龄鱼在墓地转了一圈,没有发现问题,“有可能是亲戚或者是附近邻里帮忙安排的后事呢?”
宁玄沉吟道:“许千凡死在外地,连尸首都没有看见,那这墓里埋的又是什么?”
许然之挠了挠头,“不如回去再问问我母亲吧。”
回去时,宁玄宋尧真同骑一匹马,宁玄一路上没说一句话,宋尧真便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宁玄颔首道:“我有个想法,现在还不能确定,等回去再问问许伯母。”
宋尧真笑道:“我也有个想法,不知道我们是不是想到一块去了。”
宁玄起了兴致,“说来听听。”
“待会再说。”宋尧真做了一个将嘴捏住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