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宋安宁最好的朋友何舒舒,她和宋安宁留着一样的发型,穿着一样校服,一样高。光看皮相,温柔漂亮,肤色白皙。
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她,她逆着光,带着身后刺眼的阳光也冲进厕所。
“我......已经报警了,让安宁走。”
厕所里的人都笑了起来,尤其陈洋子,她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靠着邓成功,笑了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何舒舒纹丝不动的站在门口,只是平静的看着他们。
混混跟班们见何舒舒好看,又不吵不闹,也不想直接跟她动手,只是和她“科普”。
“你是不是没打听清楚,二中蠢货这么多吗。”
“光长张漂亮脸不长脑子是吧,洋子姐在二中叫什么你不知道啊!”
“机关姐,机关姐,懂不懂什么意思啊。”
“报警,他妈局子里当官的都是我们洋子姐亲戚,你犯病啊。”
他们叫嚣着,吵吵嚷嚷,邓成功搂着陈洋子,也发了话。
“你当我们害怕警察?别搞笑啊,妈的,我们进去喝杯水就该出来弄你了。”
何舒舒只是平静的站在门口,面色平静,“警察马上到了。”
一个穿着耐克外套的女孩见她这副听不懂人话的样,一下怒了,“你他妈......”
话音未落,远处就传来隐隐约约的警笛声,一群人赶紧回头看向陈洋子和邓成功。
陈洋子见状并不着急,只是表情终于露出点不耐烦,她撞开何舒舒出了厕所,也不回头,“行了,没意思,喝酒去。”
邓成功赶紧屁颠屁颠跟上她,经过何舒舒时,警告性的指着她的脸,何舒舒仍旧一脸淡定,他没意思的走了。
一群混混很快离开了这里,被松开的宋安宁跪在地上剧烈的咳嗽着,从嘴里吐出一大堆湿烟头。
何舒舒装了半天淡定,见人走远了才猛的松口气,赶紧冲过扶宋安宁。
她拍着宋安宁校服上的灰,背起宋安宁的书包,心疼的捧着宋安宁的脸,像个医生一样盯着她的嘴。
“来,啊——”
却见宋安宁疼的根本张不开嘴,只是伸出一点舌头来,舌头上满是黏满烟灰的溃烂。一看这样,何舒舒就没忍住红了眼眶。
“这,这怎么办,烫烂了都。”
宋安宁爬起来拍拍手,吐出一口带着烟灰的血水,哑着嗓子说:“没事,回家。”
何舒舒担心地埋怨她道:“知道你心好,看不惯他们欺负一班的小琪,我也看不惯,你跟我说呀,我和你一起,也有人帮你,你跟我还有秘密了。”
宋安宁走过去拧开门口洗手池的水龙头,龙头尖叫起来,流出一股细细的黄褐色水,她认命的关上了龙头,阻止了它的尖锐爆鸣。
她只好用校服内侧擦了一把脸,又吐出来一口混着烟灰的血。
“叫上你,一起被打?两个人都凑不出一条好舌头。”
何舒舒跟在宋安宁身后,拍干净她背后的灰,正帮她重新扎好头发,闻言撸了一把手中的脑袋。
“好了别说了,不疼吗。你不跟我说,我还得来救你,不还是得罪陈洋子。
两人向外走去,宋安宁挽住何舒舒的胳膊,脸贴着她的肩膀和她撒娇,但碍于舌头痛的说不清话,只是含糊的叫着:“你最好了,好姐姐,大救星。”
两人走到了路边,何舒舒看向路边小巷的拐角处,宋安宁跟着看过去,那里露出半截二中的校服。校服的主人,一个短发黑皮肤的女孩,她探头看了她们一眼,跑进小巷里消失了。
宋安宁来不及多问,警车就也到了这条街,宋安宁和何舒舒对视一眼,假装没看见警车,拐到了就近的另一条巷子里。
进了巷子何舒舒才开口,“看到没,刘雯,真正的大救星,她用商店公用电话报的警。还好我今天留下做值日没走,她跑回班里找我,说看见你被陈洋子带走了。”
宋安宁有些惊讶,她之前对刘雯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刘雯?她在班里一声不吭的,我以为她只喜欢学习呢。”
何舒舒解释说:“人家心里还是很正直的,只是不想惹事牵扯进来,我听说她家里情况也不好,一心想考好大学离开东区。”
宋安宁叹了口气,有点不赞同,“就东区这乌烟瘴气的,堵上耳朵也没用。”
警车停了一会,没什么情况又开走了,两个人站在巷子里。
何舒舒问宋安宁:“真不和警察说吗?”
宋安宁转头看了她一会,仰头吸了口气,舌头疼的脸抽了一瞬。
“陈洋子家亲戚真是局里当官的,怎么说。”
何舒舒劝她:“乐观点想,又不是东区所有派出所都是她家的。”
宋安宁摇头,受伤的舌头导致说话断断续续,“她爸是,宏伟集团老总,这可是东区龙头老大,上上下下肯定都有,利益牵扯,说东区是她家的都算保守,长川她都能横着走,进局子转一圈,就放出来,晚饭都不耽误。”
何舒舒不理解,“她家有钱就快点把她转中心市区或者西区上学嘛,东区混什么。”
宋安宁对这些八卦了如指掌,“这几年宏伟集团的主要工程都在东区,真要去西区,她家估计还不够格,也就只能在这当土皇帝。”
“你挺了解她啊。”
“这叫知己知彼,再说,我消息多灵通啊。”
何舒舒听这话就笑了,“舌头好了是吧。”
宋安宁吃瘪了,又往她肩膀一靠,“嘶,疼疼疼。”
何舒舒背着宋安宁的书包,两个女孩挽着手穿过东区四通八达的巷,一个回家,一个回福利院。
离她们更远的地方,还有一个短发黑皮肤的女孩正背着书包奔跑着,她急着回家,今天给自己多布置的五套卷子还没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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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窗外正下着大雨,中心市区公安局新调任的局长陈海佩正在办公室收拾东西,刑警队员张成和孙琪琪正帮着她一起收拾。
陈海佩一头短发,四十多岁,眼神锐利。
张成三十多岁,是刑警队的老人了,陈海佩曾任职刑警队长时他进的队,是陈海佩正儿八经的徒弟,现任刑警队一组组长。
他见这雨就叹气,办了这么多年案子,他直觉颇准,一见这样反常的大雨,就直觉要有大案,“这雨下三天了还不停。”
孙琪琪是个盘发的女孩,她生的高挑,比张成高出一截,来刑警队时间不长,陈海佩调任前,也是她的老师。
她声音柔和,不像个刑警倒像个电话客服,“下雨也凉快。”
张成一边擦着陈海佩的勋章,一边打趣老队长。
“诶,陈局,升局长了感受怎么样,刑警队大家都闹着要请你吃饭呢。”
陈海佩哼了声,“请我吃饭,是想我请你们吃吧。”
孙琪琪为自己辩白,“局长冤枉,我没参与。”
陈海佩哈哈笑起来,大方挥手,“我请客,大家也好久没一起吃饭了,叫上你们新队长一起。”
张成原本以为陈海佩调任后,自己能往上走走,没想到空降了一个队长,他一直好奇这新队长明灿,便趁机打听道:“陈局,听说咱刑警队新队长,是东区警局调来的啊。”
陈海佩知道他心里多少有点不服,也不劝他,只是反问他:“怎么,觉得东区来的不行?”
“哪能啊,东区那么乱,能在东区干这么多年刑警可不简单。”
孙琪琪赞同道:“可不是,东区可比中心市区难管。”
陈海佩交代二人:“明灿队长的综合素质是很出色的,好好配合新队长工作啊。”
张成和孙琪琪故意一本正经的敬礼,高呼:“收到!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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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滂沱,东区的巷子没什么人影,只有嘈杂的雨声。
十年过去,东区不少巷子翻新过,但仍旧半新不旧的,一截墙刷了新的涂料,一截墙又是水泥的灰,缠着爬山虎。
安福里小区都是些旧楼,楼下的花圃里还插着挂葡萄藤的架子,明灿出了单元门。
他年龄三十出头,但长相显年轻,留着寸头,乍一看像个毛头小子,看着没什么攻击性。
他穿着普通的牛仔外套,蹬着马丁靴,背着一个双肩黑包,随意的套着一件雨衣,也没扣好,就那么淋着雨跨在一辆黑色的自行车上。
一楼的邻居刘姨打开窗户看雨情,正看见他,和他打招呼,“明警官,这么早上班,恭喜你调去市局啊!”
明灿笑着回话:“诶,刘姨,早起为人民服务啊,升职了发了工资请大伙吃饭!先走了啊。”
他甩甩头上的雨水,整个人透着一种青涩的活力,他也不戴雨帽,就这么骑着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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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行车从水坑里驶过,明灿穿过小巷,却见前面堵着几个穿黑色雨衣的人。
他放慢了车子不动声色的瞧过去,是几个穿黑雨衣的混混围着一个穿校服的男孩。他们抢了男孩的伞,还在勒索他,男孩正手忙脚乱的在书包里翻找着。
混混头子对他推推搡搡,“找到没有啊?问你借个钱怎么这么难。”
旁边的混混等的不耐烦,“找不到我帮你找!”
说着就伸手就去抢男孩的书包。
明灿骑在车上,用脚蹬着地,像是划水一样凑过来,他眼睛本来就圆,又故意做出一副无辜提问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好欺负,“你们怎么动手啊。”
混混们全都回头看向他,明灿又露出一个有点害怕的表情,鼓起勇气开口,“这,这不是欺负人嘛。”
混混头子瞧着他这副窝囊样,心想什么好运气,一大早送上门的生意,他表情凶狠的瞪向明灿,“他妈的管闲事是吧。”
明灿还在坚持,“你们欺负人不对啊。”
混混瞧着明灿比自己高,犹豫着不敢出手,不耐烦的驱赶道:“操,快滚。”
明灿没完没了,“我,我不能看见了不管呀。”
混混心想这小子说话吞吞吐吐,不会是个结巴吧,耐心全无。几个人围住明灿,一拳对着他砸来。
“他妈的我让你管闲事。”
明灿却突然莫名一笑,一把拽住出手混混的胳膊,背过手扯住自己的雨衣,一整个把雨衣翻过来套在了混混的头上。
他抬腿一踹,混混头上套着雨衣,晕头转向的退几步跌坐进了水坑里。
另一个混混跟着打了过来,也被明灿钳住胳膊按住。明灿一边把他的手别在背后压着,一边变了脸色,厉声大吼。
“袭警是不是!”
混混头子好不容易扯下来头上的雨衣,张口就骂,“装什么警......察......”
他呆呆地瞧着明灿的神情,把话咽了回去。混混们看着明灿突然变换的表情,都被震慑的不敢说话,明灿示意被勒索的学生快走,小男孩见状赶忙偷偷跑开了。
见男孩跑远了,明灿才从外套内侧口袋里翻出证件给他们亮了一下,几个混混都不敢出声了,唯唯诺诺的站在原地愣着。
明灿拍拍他们肩膀,“别想跑,脸我都记住了,跟我走。”
混混头子还不信邪,在做最后的挣扎,“警察咋,咋不穿警服嘞。”
明灿脸一板,“少提问,知不知道袭警什么罪,知不知道判多久!”
几个混混都傻傻的摇头,明灿把他们一个个拽起来铐上手铐,把手铐拷在自己自行车座后面的锁圈上。
他跨上车,回头瞪了几人一眼,又看了眼自己在雨水里裹满了泥的雨衣,心想脏成这样可不好拿着去局里,只好心里记住了位置,打算下班了偷偷来捡。
但他转念一想,东区可是放不住一点东西,保不准等会就被谁捡走。这么想着他就蹬着车过去,把那个脏雨衣捡起来塞到混混头子怀里。
“拿好!想宽大处理,都给我跑快点跟上,我淋着雨呢。”
车子歪歪扭扭的骑起来,几个混混表情委屈,他们拧着身子弯着腰,手挂在明灿屁股后面,别扭的跟着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