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 第3章 及时雨

盛聚阁，此时一群人都喝的面色通红，几个老板说话都有点磕巴，只有唐肆和宋池看着还算清醒，唐肆被几个老板拉着拽着说话，勾肩搭背。

宋池靠在椅子上看手机，桌上就她一个女士，这些老板也不好跟她拉拉扯扯，她难得清闲。

李老板的话题已经从自己新房子扯到了房子的风水格局，“你别说，我上次去拜访刘先生，还碰到陈伟鸿了。”

有老板对这个来了兴趣，“哪个，哦那个刘大师啊，你介绍给我看房子风水那位啊。”

“诶对对对，陈伟鸿他们一家子，我跟你说，信的很，有什么用，造孽多了，这些地方补救有什么用。”

有老板问唐肆，“唐总呢，我看你们年轻人现在都不信这些。”

唐肆哈哈一笑，“我嘛，信则有不信则无嘛。”

李老板赶紧拉着他给他灌输大道理，“诶，我跟你说，还是得讲究，你看陈伟鸿多讲究......”

听着这些，宋池心不在焉的看着企鹅空间，空间最新一条更新显示着20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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税务局工地，刘雯又提了钢筋下去挑蛇，她不信邪和这四条蛇杠上了。工人们围在较远的地方，也不敢靠近，光扯着嗓子劝她。

“这蛇看着就不对劲，别搞了吧，要出事啊。”

“刘质检，别整了先上来。”

工人们全都聚集到这边看热闹，负责人邓成功一到工地就看见这么一番乱哄哄的场面。

他头发打着发蜡，穿着一身西装人模狗样，过来皱起眉头开口就骂，“吵吵吵！什么情况！”

老胡赶紧跑过去狗腿的解释，言辞夸张，“邓总，邪门的很，这四个角上都钻出来一条蛇，怎么弄都弄不走，这不，刘质检弄半天了，蛇一弄走就自己爬回去，这玩意肯定有灵性，万一惹着蛇仙......”

邓成功听了这话，看向渠内脸色大变，“小刘，停停停，他妈乱搞！”

刘雯听见他声音停下手回头，“邓总......”

邓成功心下着急，既不想下去搞脏自己的西装，也不敢下渠里拉她，“你快上来！这不找事吗，这是税务局的楼，瞎折腾什么，快都撤远。施工员呢！”

邓成功扭头大喊着，负责的施工员几个赶紧跑过来，几个人凑在一起讨论起来，又不停的打电话向人请教。刘雯远远的站着，听不见他们说话内容。

几人讨论完，邓成功带着几人去四个拐角处挨个上香礼拜，拜完在渠边开了坛插上香，抓了香灰撒在渠里，又指挥工人不知道从哪找了两只鸡来在渠边放血。

做完这一切，邓成功几个人跪在渠边嘴里不断念叨着，工人们也跟着都跪在后面胡乱求着各路神仙保佑。

只有刘雯一个人突兀的站在人群最后方，也没人注意到她。

她对这幅场景见怪不怪，她从大学毕业开始就在宏伟集团工作，至今已有六个年头，三天两头就要见一次这般阵仗。

邓成功好不容易念完那段咒语，又开始指挥，“找个钳子来，把蛇钳走，然后立刻把坑填平，立刻！”

工人们赶紧跳下去钳蛇，当着邓成功的面，倒是没一个喊害怕了，有人钳起蛇手足无措的看向邓成功。

“邓总，蛇，蛇放哪啊？”

邓成功一瞪眼，指着远处的荒地，大骂起来，“这他妈也要问，放生啊，有多远放多远啊！”

几个钳蛇的工人不敢吭声，赶紧带着蛇往远处跑，另外几个人急急忙忙的把坑填平，这时邓成功才松了一口气。

他刚一放松，远处脚手架上又掉下来一块木板，正巧砸在一个工人面前，吓得那工人坐在地上抖个不停，众人又念叨着说幸亏没砸在人身上。

邓成功双手合十，心里暗骂诸事不顺，又去祭坛上了三炷香。

刘雯站在人群外看着这一场闹剧，盯着邓成功的背影，不动声色的冷笑了一声。

上完香又把工人们打发去干活，邓成功才慢悠悠的晃到刘雯旁边，刘雯此时正看着工人挖好的一个个端承桩。

“小刘啊，下午你要下桩检测吧。”

“嗯，没问题明天就能灌混凝土了。”

“刚吓着了吧，施工肯定是没问题的，检测不检测问题不大，吓着了就好好休息，别老太操心，也就走个流程，肯定都没问题。你呀，要多信任我们这些负责人，别总是那么较真。”

邓成功说话也不看刘雯，刘雯瞥了他一眼，嘲讽地扯了下嘴角，敷衍了一句，“邓总的意思我明白，用不着检查。”

邓成功满意点头，“你是明白人就好。”

邓成功说完就晃晃悠悠的在旁边转悠，刘雯仍旧站在原地，心事重重的看着下桩的地方。抬头时，不远处的游乐园正飞起了一大片彩色气球，今天是六一儿童节，她隐约听见了孩子的笑声。

她掏出了手机，打开企鹅空间，转发了备注为舒舒的好友企鹅空间最新一条说说，附带上一句“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说说的日期是十年前2010年的六月一日，内容配文：终于凑齐了钱，爱大家！君不见管鲍贫时交，此道今人弃如土，六一快乐。

以及附带一张照片，是在红色气球飘飞的游乐场拍下的一张四人合影，照片中是三个女孩一个男孩，其中两个女孩正是稚嫩的刘雯和宋池。

发完这条，她笑着回头看向邓成功，对他喊道：“邓成功，用不着检查我也知道，少了至少十米吧。”

邓成功一听这话，面色剧变，死死盯住刘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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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聚阁酒局上，轻微的消息提示音响起，宋池立刻坐直了拿起手机，空间动态显示更新了一条，是备注为刘雯的好友转发了自己的一条说说。

她神色复杂地把手边的纸蛇扔进了汤碗里，悄悄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酒，起身端着杯子独自出了包间。

楼道的窗前，有云移到太阳前，天色阴下来，宋池看着远处宏伟集团工地的方向，抬手将酒倒在了地上。

正在应酬的唐肆见她出了包间，和桌上的人客套几句后跟了出来。

“老李，你们继续喝继续喝，我先透个气。”

醉醺醺的李老板激动的大叫，“唐总要跑是不是！”

身后是吵嚷的包间，唐肆把门带上，楼道里安静不少。

有服务员看见宋池站在窗前，想上前询问，被唐肆拦住，摆摆手示意走开。今天是六一，楼道里装饰着一些彩色的气球，气球里还有一些金粉飘着。

他扯掉了一个气球，悄声凑到宋池身边把气球递过去，自己则懒洋洋的撑着窗沿。

宋池接过气球，有些低落的看着气球，“怎么出来了？”

唐肆把窗户打开，有风吹了进来，“谁惹我们池姐不高兴了，来，跟你好哥哥我说说。”

宋池瞧了他两眼，捧着气球举到唐肆的脸跟前，唐肆期待的等着看她要干什么。宋池见他这副样子，故意突然把气球贴在唐肆脸前一把捏爆，唐肆果然被吓了一跳。

唐肆回过神后，紧接着就大笑起来。

宋池见他笑，心下的沉闷也少了些，回答了他之前的问题。

“没人那么想不开。”

刚捏爆了气球，气球里的金粉都粘在宋池的手心和指尖，唐肆一边和她聊着一边想找张纸给她擦擦。

“那是，现在长川，谁会想不开惹你。”

宋池见他左顾右盼的找纸，也不吭声，只是伸手拍了拍唐肆的胳膊，把金粉全都蹭到了他那看着不便宜的西装上。

唐肆瞧见她的小动作也不生气，反而笑得趴在了窗台上。

周围路过的服务员听见笑声都忍不住看向他，但看见他眼睛上的疤后，都赶紧低下头加快了脚步走开。

听着他笑，宋池也终于露出一点笑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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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局结束从酒店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醉醺醺的李老板被司机扶着上了车还不乐意走，硬要趴在窗口伸出胳膊对着唐肆和宋池喊话。

“唐总，小宋总，下次喝，下次我请，一定来啊。”

唐肆故意逗他，“行了老王，就你这不能喝的。”

王老板一听喊得更大声了，手不停的比划，“这什么话！我，我怎么喝不了，我特，特能......”

他趴窗口喊着，司机已经发动了车，随着车开走，他还不甘心的说着自己喝酒的光荣战绩。

唐肆也不理他的喊声，只是跟宋池笑眯眯对着车挥手。

饭局的人都走了，只剩下两人，此时门廊下无人，两人静静站着。

唐肆抬手不断搓着自己左耳穿环的位置，他这里的耳洞一直没长好，每到阴雨天就发痒发痛，宋池总笑他的左耳比天气预报还准。

宋池一看他摸耳朵，就猜到要下雨了，夏日的燥里添了潮气，门廊外响起了雷声的轰鸣。

唐肆一挑眉，“哟，及时雨。”

话音刚落，雨就下了起来，雨声嘈杂。

眼见是一场暴雨，两人也不急着走，只是站在门廊下看雨，此处风口还凉快。

宋池从兜里摸出一包红塔山。

唐肆一见就笑她，“这烟多少年了，都快盘包浆了。”

宋池撕开了包装塑料膜，丢进雨里，塑料膜被风吹远，被雨打落在地上。

她抽出了一根烟咬住点燃，深吸了一口，吐出烟雾，轻声说了句，“烟拆了，宏伟，就也该拆了。”

雨声虽大，但唐肆听清了这话。虽然有点想笑她又是什么电视剧学来的土词，但也没反驳，只是叹着气伸了个懒腰。

“唉，这雨这么猛，该多下几天，好让税务局那边多停几天工。”

宋池一听这话倒是笑了，“放心，税务局那边，这一停就得一直停着了。”

唐肆好奇，“你做什么了？”

宋池摇摇头，转移了话题。

“过几天城建局胡局女儿结婚，请帖送我这了。”

两人一起合作五年，早有默契，唐肆一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想从胡兵下手？税务局那边的开发是归城建局管，但宏伟集团好不容易从我们手里把项目抢了吃下去，再让他吐出来可不容易。”

宋池抖了下烟灰，语气平静，“施工不下去，一来税务局急着要搬迁，二来那么大一笔预算冗余，有人正急着处理掉呢。宏伟不吐也得吐，多的都得吐出来了。”

听了这话唐肆反而有点担心了，“你小心为上，而且最近上面要下来人，查的紧，我敢送谁敢收。”

宋池吐出烟笑了起来。

“去婚礼当然要随份子，我看胡兵女儿皮肤特别白，适合戴金首饰，我准备了几套，女孩戴着玩的东西，管得着吗。”

“多重。”

宋池伸手比了个一，唐肆笑了，“你很舍得嘛。”

宋池也对着他笑眯眯的眨眼，“你的钱。”

唐肆听了这话，想着扳回一局，伸手把她的烟拿掉，故意抬手吓唬了她一下。

“说了少抽少抽。”

他故意摆出一副凶狠的表情，宋池知道他没生气，但还是被他抬手的动作吓得不自禁后退了几步。

她的视线聚在唐肆抬起的手上夹着的烟头，雨里都是褪色的灰，只有烟头的火光带着红。

一瞬间，周围的雨声更大了，那点红带着滚烫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