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张春风见李秀满学的认真,心里倒是开心了点,取出一支极短的毛笔和半张素纸。
“嫂嫂你可以拿着笔照着我的字,描画一下。”
张春风将自己昨晚的字条,放在纸张旁边,毛笔塞进李秀满的手里。
李秀满修长的手指第一次触碰如此细软的毛笔,只觉得两根手指如何都捏不住。
他这双手习惯了扛着锄头在田间种地,力气早练出来了,如今忽然要轻柔的捏着细细的毛笔。很是不习惯。
“你这样捏。”张春风先做个拿着毛笔的示范,随后直接动手纠正李秀满的握笔姿势。
等对方拿好毛笔,张春风握住李秀满的手。
“我先带着嫂嫂临摹一遍,之后嫂嫂自己练习就是。”
李秀满被抓住手,心里又想起昨晚的吻,他侧过脸去看张春风,却见张春风一双眼只是看着纸张上的字。
看来自己真的是想多了,李秀满嘀咕,春风就是小孩子,做什么事都是出于孩子的喜欢,纠正了就好。
张春风此时的确没想别的,马车里太憋屈,不找点事儿干,她是真怕一路上把李秀满无聊坏。
闲着没事儿,一路上学写几个字倒是很好的利用了时间。
很软的毛笔在纸张上轻轻划过,李秀满第一次写字,虽是被张春风握住手,不能算是自己写的。
可看着墨水下一笔一划的勾勒出来,他心里还是觉得欣喜又神奇。
张春风这三个字当真不好写,又是横又是竖又是撇和捺,还带弯钩。
“嫂嫂这半个月只用学这三个字,这三个字学会了,别的字也是都会了。”临摹一遍,张春风就松开手,让李秀满自己写。
周争渡一言不发将所有看在眼中。
张春风字写的漂亮,主攻行草外兼行楷,周争渡打小就练字,年纪还痴长张春风几岁,如今的字仍旧没有张春风好看。
好些时候,周争渡都求张春风给自己新得的扇面上题字,三年却只得了一次青眼,那扇子现在还藏在周争渡的包袱里,白天拿在手上,晚上放在枕边,当真宝贵的不行。
现如今,张春风却直接握着李秀满个乡野村夫的手写字。。。
“新论第三十八页,第五道对策题,你上次解的不对,若是考场上遇到了按照这个思路应对。”
周争渡正心酸的想着,冷不丁张春风开口。
看着张春风递来的纸条,周争渡慌张接下,利索的将书本翻到第三十八页。
那道关于赋税的题是他昨日在马车上解的,本以为张春风根本不在意,谁知她竟然看到了。
周争渡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却听张春风继续言语:“你家经商,你又从未下过田地,赋税农政都是你的短板,切记考试要扬长避短,走你行商之路的谏言,千万别往火坑里跳,现在女帝并非重农抑商之人,把握得当,自然可留京城。”
叮嘱完,张春风又拿过周争渡面前解的策论题,一张张看了,又在纸张上勾画批注,扔给对方。
周争渡心里大喜,手里捧着张春风批注过的纸张看了一遍又一遍。
不论如何,自己才是能留在京城助春风一臂之力之人,李秀满现如今连张春风三个字都不会写。
或许到了京城,乱花迷人眼,张春风就不喜欢李秀满了也是未必。
念及此,周争渡觉得自己可以找个时间和李秀满谈谈,希望这人知好歹,早点离了张春风去。
李秀满写了三张张春风名字的纸张后,就觉得眼睛发酸。
车子里光线不好,李秀满写的字算是大的了,可弯着腰拿着笔,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纸张,还是眼睛累。
李秀满还发现,比起自己临摹的这三个字,张春风书本上的字更小如米花。
临到中午,李秀满忍不住开口。
“春风,要不我们停了车子下车走走,我看你们距离书本这般近,小心眼睛要看坏了。”
张春风从书本中抬起眼,光线的确有点暗。
“行,下来晒晒太阳也好。”
三人都下车,九月的天气,外面风光极好。
李秀满活动下蜷曲了半天的双腿,让张春风抬起脑袋看看远处再上车看书。
“嗯,嫂嫂在此地等我,我去解个手,一定不要乱走。”张春风交代一句,却没往附近的解手池走,而是往公车最尾的一辆车子去。
周争渡本想跟上去看张春风是要找谁,未了想起自己难的有机会和李秀满说话也就作罢了。
公车行驶都是一天算起,中午没有驿站可以歇息,一群人都带了干粮,坐在车上或站立着吃几口饼喝点开水凑合。
李秀满也拿出早晨的饼子吃,周争渡看着李秀满大口啃着饼的样子,心中更有不耻。
也就张春风会把这只有长相没有教养的寡嫂当个宝,他是没看过张春风用餐时的好仪态吗?
竟如此啃一张饼,一点不斯文。
周争渡还是勉强挤出一笑:“听春风说,嫂嫂生来贫苦,所以才目不识丁?”
李秀满楞了下,才去看周争渡,自从昨日张春风叮嘱,李秀满就不敢和人说话。
但想想刚刚在马车里,张春风也有和周争渡说话。
李秀满便点头:“嗯,没钱念书。”
“那倒真是可怜啊,不过嫂嫂不识字可不行,到了京城人多眼杂,这京城贵族更是讲究礼仪言行之人,嫂嫂不识字只怕说话做事儿,惹恼了别人,给春风惹麻烦。”
李秀满疑惑的看周争渡,不明白这人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陪春风往京城赶考,考完我便回来,不在京城久住。”李秀满心里也是如此打算的,出村前他已经打探过了,人人都说京城没法种地。
李秀满世代为农,京城不能种地不是要了性命?不如回到张家,努力种地将三间房子收拾下,逢年过节,再去自己娘亲的墓地看看,还有张春风爹娘的坟墓,以及张春天的墓,都得有人照看才是。
周争渡听了却是冷笑。
“嫂嫂心思单纯,将很多事情都想的太简单了,嫂嫂可曾想过,春风此次定会高中,你又是春风唯一的亲人,可真忍心撇下春风一人在这偌大的京城,回村里去?就算嫂嫂忍心,春风将您扔在村里不管不问,万一别有用心之人乱嚼口舌岂不是不好?”
经周争渡一分析,李秀满只觉得嘴里的饼都没什么味道。
自己回村,还会影响张春风仕途吗?这样想似乎的确不妥。
眼看李秀满如此为难,周争渡更觉得这人目不识丁,脑子不太好。
“依我看,春风定然不会让嫂嫂回去,嫂嫂也趁早灭了要回去的念头,嫂嫂陪着我们留在京城就是。”
李秀满迟疑:“京城虽好,可并非我家。”
周争渡嘴角泛笑,“嫂嫂只有春风一个亲人,春风在哪哪里就是家,不是吗?”
这说的也是。
李秀满心里还是打鼓,“我没想过在京城就住,再说,如你所说我目不识丁,怕是会连累春风。”
周争渡点头:“是的,嫂嫂尽管是春风的嫂嫂,但毕竟是男人,还曾嫁过,这嫁出去的男人像是泼出去的水,嫂嫂就没想过再嫁吗?”
“嫂嫂长久不嫁,等春风要娶亲又该如何是好?京城多权贵人家,要是嫂嫂能找到个好夫君,不仅能让人少嚼口舌,还能帮助春风在京城站稳脚跟,嫂嫂不知,这京城为官全靠的是人情关系,我们这等父母都不是官家的贫困学子,最是为难,说错一句话就要被人砍掉脑袋。”
周争渡细长的手指做出个杀头的动作。
李秀满吓的身子往后。
在过去二十五年的人生中,他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从村里到李家学堂,见过最富丽堂皇的房子就是有四个门的李家学堂,见过最有钱的人就是目前站在自己面前的周争渡。
一身白纱轻笼衣,袖口上绣着青竹,腰上挂着一长串玉佩,发冠上竟也有青玉做点缀,无事时手里还拿出一把扇子。
这般打扮在李秀满眼里当真是有钱到极致。
像是李秀满平日都是粗布衣服,缝缝补补的一块块,还总是短了或者窄了,因为要下地干活,衣服肯定不能选白色,更别提什么玉佩之类。
连周争渡这样的人说起京城,都要说“贫困学子”四个字眼。李秀满已经想象不到京城的人富裕到如何程度。
但有一点,李秀满倒是知道的。
皇帝是世袭的。
村里的秀才说过,现如今要做官,爹娘要不是当官的,真比登天还难。
不论是张春风还是周争渡,祖辈上数三代都没一个做官的,相比入了京城后的确是举步维艰。
“可我这样,也没人会看上我。”李秀满实在不知如何回周争渡,只能如此说。
他真没想过要靠着改嫁给张春风挣出个仕途,准确的说,李秀满也没想过改嫁,也没想过留在京城,只想回到村子里一个人过。
过去三年照顾了张春天三年,如今一个人过,李秀满觉得一个人挺好的,谁也不用担心,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只需要每日努力干活就能吃饱喝足还能赚到钱盖房子。
可这所有的计划被周争渡一分析,李秀满恍然发现所有的事情都没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似乎眼前只有周争渡给自己选的路是最合适的。
“嫂嫂不是在学字吗?嫂嫂长得英俊,等学会了字,相比很多人求取,京城之中很多女子求娶男子的,这次嫂嫂说不定能嫁个女子,多的是人间极乐供嫂嫂享受。”周争渡狭长的眼睛眯起来,说话的样子像是狐狸。
张春风不是想金蝉脱壳娶了李秀满吗?既然这人回不到村里,张春风又放不了手,那自己就让李秀满自己走不就是了。
眼看张春风过来了,周争渡赶忙加了句。
“嫂嫂先不用着急,嫂嫂可以试试春风让不让您回村,再做打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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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嫂嫂没想过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