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妄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没这个必要。

十分钟之前, 沈星禾才用了同一个问题询问陆时，现在她却自己回答了。

女孩的声音很轻很轻，落在夏日黄昏中, 没有荡起半点涟漪。

然而于陆时却不是。

他悻悻张口, 想反驳想辩解。

日光逐渐西斜，整个屋子坐落在昏暗之中。

没有人想起开灯，也没有想去。

沈星禾倚在静默中, 女孩视线平波无澜。

“没有这个必要。”

沈星禾又重复了一遍, 像是审判官一锤定音, 轻而易举给陆时下了最后的通判。

“我不喜欢你。”

“所有……没有必要。”

宋岚提的建议, 沈星禾会考虑。

有可能的话，她也会劝着自己尝试。

但是这其中，不可能会有陆时。

沈星禾从来就不是一个勇敢的人，十四岁的女孩一腔孤勇，最后却得到一个惨淡收尾。

噩梦好不容易即将翻篇，沈星禾再也不想重蹈覆辙了。

喜欢陆时这件事与她而言, 太累了。

晚餐准备就绪。

周兰过来招呼两人去餐厅时, 入目却是一片的乌漆麻黑。

“干什么呢你俩。”

许久未见陆时, 周兰倍感亲切, 笑容都蔓延到眼角。

“都说了多少次了，天黑一定要开灯, 怎么到现在还记不住。”

碎碎念的话语, 此时此景, 和十年前并无差别。

陆时抿紧了双唇, 连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自己搁在膝盖上了手指在轻轻发抖。

沈星禾不要自己了。

十四年那年，女孩义无反顾、奋不顾身朝他奔来的身影已经支离破碎。

沈星禾是夏日台阶上的雨坑, 那里边倒映着流光掠影，然而现在却成了一场空。

陆时想，这是他亲手敲碎的。

……

一顿饭，陆时吃得如鲠在喉。

却还是碍于周兰，强颜欢笑。

觉察出两小辈之间的不对劲，周兰还以为是多年未见的缘故，没往深处想。

风卷残云之后，还特地留了空间给两人。

让沈星禾送陆时出门。

晚上的风轻柔宜人，慢悠悠在脸上掠过。

陆时落后一步，跟在沈星禾身后。

从他的方向看，正好可以看见女孩修长白皙的一截脖颈。

沈星禾视线低垂，眼眸含了笑。

孟昭刚发了家里小祖宗捣蛋的“犯罪现场”。

照片中，泡芙被孟昭单手拎着后颈，一双眼睛无辜又可怜，四只小爪子不安地在空中乱蹬z

【孟昭：支付宝135xxxxxxxx，转账8888即可带走此猫，不还价[微笑]】

沈星禾在底下评论：泡芙怎么啦？

孟昭：偷了厨房的生鸡蛋藏在我枕头下[微笑][菜刀]

黏糊糊的鸡蛋液粘在枕头上，虽然很惨，但是小猫咪那么可爱，做什么都可以原谅的。

沈星禾忍俊不禁，笑出声。

女孩的雀跃显而易见。

这是今晚陆时见到的，沈星禾第一个真心实意，出于本心的笑容。

灯影笼罩下，陆时眼底的光亮一点点变暗，直至最后暗淡无光。

重逢以来，他就没见过沈星禾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的放松自如一面。

一次也没有。

想到笑容的背后有可能是因为唐思洲，陆时越发呼吸急促。

男人双眉皱起，下颌紧绷。

视线牢牢扣住沈星禾单薄的身影。

后背被人盯着，若说没有感觉肯定是假的。

沈星禾稍稍侧过身，避过了陆时紧随的目光。

陆时往前一步，直接在沈星禾身边站定。

两道身影并肩而行，余光瞥见手机上一闪而过的画面。

陆时蓦地一怔，片刻方道。

“肉包我带回南城了。”

“……嗯？”

许久未听见这个名字，沈星禾表情微愣，半晌才“哦”了一声。

垂眸掩下眼底的情绪。

陆时：“你如果想见的话，我可以……”

“不用。”

赶在陆时开口之前，沈星禾先行拒绝。

她确实想见当年那只围着自己打转的小白狗。

不过若是中间多了陆时一人。沈星禾还是选择拒绝。

意料之中的答案，陆时并不气馁，继续道。

“你如果不想见我，我可以送它过来。”

陆时唇角微抿。

微顿，最后还是补上一句，“晚上我再接它回去就好。”

其实他本来还想着，让肉包陪着沈星禾过夜也无妨。

只是想到家里还有唐思洲，对方还有可能和沈星禾一起遛狗。

陆时陡然心间一紧，不愿意了。

条件诱人，何况沈星禾也好久没见到小白狗了。

只是想想陆时，沈星禾终究还是拒绝了。

……

周兰会碰见陆时，确实是偶然。

那之后沈星禾又给奶奶手机设置了定位，以防发生万一。

这周三是仙贝的生日。

和朋友一起过生日这事，还要追溯到沈星禾初中。

出国后，沈星禾和同学之间的关系都是淡淡。

除了知道彼此的名字外，其他的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自然的，邀请她去生日派对的人少之又少。

所以当收到仙贝的生日邀请时，沈星禾着实怔愣半晌。

与之惊呼的还有同组其他人。

练习室此起彼伏都是祝福声，一番“生日快乐”的祝福之后，终于有人发现端倪。

惊呼出声。

“……锦瑟酒店？！”

“仙贝你不会也是隐藏的富二代吧？”

众人视线齐刷刷落在沈星禾和仙贝脸上。

下一秒，又不约而同往后退开半步。

“懂了，只有我才是普通人呜呜呜。”

“我就不一样了，富婆姐姐看看我，我可盐可甜！”

锦瑟酒店的空中餐厅人均五位数，而且还必须提前半年预约。

仙贝能订到位置着实不容易。

“别富婆了。”仙贝单手将好友的脑袋推开，“朋友订的，不是我。”

其他人自动将朋友的性别归于女性，起哄道。

“你那个朋友还有哥哥弟弟是未婚的，我都可以的！”

仙贝气笑：“滚滚滚！”

锦瑟酒店的空中餐厅是祁煜帮忙订的。

算是仙贝的生日礼物。

当时祁煜高调追求张萱萱时，舞团的人都知道。

所以当看见男人出现在仙贝身边时，除了沈星禾，其他人皆是面露诧异。

当着祁煜的面不好说什么，只有在对方走后，才扯着仙贝的袖子小声嘟囔。

“仙贝，他是不是张萱萱的……”

“算是……前男友？”仙贝斟酌，找了一个勉强符合的词语。

又握着酒杯自饮自酌：“放心，他和张萱萱早断了，而且我也不会让自己吃亏。”

得了仙贝的保证，其他人才稍稍松口气。

寿星今天一整天就该开开心心的。

今晚来的宾客不少，只是沈星禾没想到，居然还会在这样的场合看见陆时。

“生日快乐。”

陆时顺手将礼物递给仙贝。

话是对着仙贝说着，视线却一直停留在沈星禾脸上。

仙贝只知陆时是祁煜的发小，却不知对方和沈星禾之间的关系。

虽然已有三分醉意，然而陆时看沈星禾的目光太过张扬，仙贝不可能毫无所觉。

“你们……”

视线在沈星禾和陆时之间来回打转。

仙贝酒醒了一半，“你们之前认识？”

沈星禾：“不认识。”

陆时：“认识。”

两道声音不约而同响起。

虽然没吃过猪肉但是也见过猪跑。

仙贝讪讪扯了嘴角，知道此地不宜久留，飞快寻了个借口，脚底抹油跑了。

“你怎么会来这？”沈星禾皱眉捂额。

在家里见到就算了，居然在仙贝的生日宴也见到。

“因为想见你。”

陆时丝毫没有迟疑，他眉眼微低，墨色眸子映出浅浅光影。

“因为想见你，所以就来了。”

“可我不想见你。”

沈星禾语气淡漠，她往后，退开一步。

目光警惕望向陆时。

明显是不欲多言的表现。

沈星禾真的看不懂陆时，明明十年前捉弄自己、说不可能喜欢自己的人是陆时。

然而现在说想见自己的也是陆时。

沈星禾双眉紧蹙，忽的想起什么，轻嗤一声：“你不会又……打赌输了吧？”

“不是。”陆时脱口，声音颇有几分急促。

他仓皇解释，“我只是想来见见你，没想做什么。”

“那你现在见到了。”

沈星禾目光一如既往的平静：“可以走了吗？”

“满满，我……”

“别叫我小名。”

没来由的，沈星禾突然有了怒气，“我不想听。”

——满满，满满。

这是沈母生前给自己起的小名，当年陆时第一次见自己，也是喊的“满满”。

沈星禾半点也不想回忆那个夏天。

视线在陆时脸上停留三秒后，沈星禾倏然转身，大跨步朝门口走去。

“别跟来。”

侧目，止住了陆时欲跟随的脚步。

沈星禾声音微冷：“陆时，别让我更讨厌你。”

幸好他们谈话的地点是在过道，期间无人经过。

沈星禾面色实在难看，再回到餐厅很容易被人发现。

无奈，沈星禾只能拎着手包去了盥洗室。

水龙头开着，汩汩水流从指缝溜走，暂时掩下沈星禾心底的烦躁。

微信群已经有人在询问自己的下落，沈星禾不好离开太久。

正想着推门出去，忽的，却听见外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知道了宝贝，明天去你那。”

男人声音散漫慵懒，一字不落落在沈星禾耳中。

沈星禾面色一僵。

外边的祁煜已然走远，仙贝还在宴会厅，祁煜不可能是和对方打的电话。

那就只能是……

脑中刚刚有了猜想的雏形，里间突然传来冲水的声音，下一秒，仙贝推门，从厕所走出。

女孩一脸的淡然，甚至还有心情和沈星禾玩笑。

“怎么这样看我，吓到你了？”

“没。”

迟疑片刻，沈星禾终于还是试探，“你刚刚……都听见了？”

仙贝颔首；对着镜子补口红：“嗯，都听见了。”

沈星禾：“那你怎么还……”

唇膏被仙贝丢向手包，女孩单手撑着盥洗池，转身看向沈星禾。

她眼角还泛着盈盈笑意。

只是这笑意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落寞。

仙贝牵牵嘴角。

“反正……我也不是真的喜欢他。”

沈星禾瞳孔微缩，愕然：“可你第一次见到祁煜时……”

所有事都有迹可循。

仙贝第一次见到祁煜时，反应确实不对。

“因为祁煜眼角也有一颗泪痣。”

仙贝垂眸莞尔，“位置和那个人……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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