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赎 第1章 葡萄糖

天空阴云密布，雨淅淅沥沥下着，雪祈安走在人行道上，右手撑着伞，旁边栅栏上攀着藤本月季，似在沐浴春水般朵朵娇艳欲滴，潮湿的空气裹着藤本月季的甜腥钻进鼻腔。

雪祈安的口袋里传出一阵有规律的来电提示音，“喂？”他接起电话轻声道，“怎么了？”

伴着雨点打落在伞面上的声音，电话那头传来好友许嘉佑的声线：

“怎么转学了？”

听到这，雪祈安握着伞柄的手不自觉紧了几分，雨滴顺着伞边落到地面上，炸开细碎水花，跳到雪祈安的鞋面上。

“是因为治疗的事吗？”

“嗯，这边医疗技术比较先进。”雪祈安在十字路口处停了脚，眼睛目视前方的红绿灯亮牌。

这些年辗转多地，不单单只是治疗问题，其它因素，雪祈安不想提及。

“好可惜，我的音乐演出你又来不了了。”许嘉佑说这句话时语气中带了点遗憾。

雪祈安看着倒计时，轻笑了一声，“这次会来的。”恰好此时绿灯亮起，将横穿马路的汽车截停在了斑马一侧，他随着人群朝另一头走去。

许嘉佑有些意外，还想说点什么，但家长的催促声不断传来，他只是匆忙挂断电话，“改天聊。”

没等雪祈安反应过来，屏幕上只剩拨号界面了，雪祈安息了屏，将手机放进衣兜，朝润德高中的方向望了望。

……

“报告！”雪祈安身姿挺拔地站在科创班门口，脸色有些惨白“对不起老师，我迟到了。”

他穿着一身运动装，背上背着简约款的书包，顶着一头凌乱又稀疏的白发，屹立在门口，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进来吧，后排有空位。”周启梦正抬着手，在黑板上写着。

“谢谢老师。”雪祈安在道谢后，进入了教室，他大概扫视了一圈教室，来到空位上坐下，空位旁有个少年正趴在桌子睡觉，忽然，那人从臂弯里抬起头朝雪祈安看了眼，随后又埋首继续睡觉。

良久，周启梦放下手中的粉笔，将沾有些许粉笔灰的手指往桌边的毛巾上蹭了蹭，随后，一道声线划过教室降临到苏知奕耳边，“苏知奕。”

雪祈安顺着周启梦的视线朝旁边看了看，随后又把视线返回到黑板上的题目，手指不自觉地在袖口摩挲了几下。

只听见刺耳的一声，苏知奕将椅子向后推去，迟缓地站起了身。

“解题。”周启梦神情不悦地敲了敲黑板上的题目，顺带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那一副无框眼镜，眼神犀利地盯着苏知奕。

苏知奕刚醒，显然有些发懵，看着黑板上的题，脑袋犹豫了半晌才开始运作，几分钟后他不紧不慢地说出了答案：“(0.4m,0.2m)”

听到正确答案的周启梦眉头缓了几分，见苏知奕回答对了，也只能放过这个《睡神》。

“看什么？”苏知奕的声音将雪祈安的思绪拉出，雪祈安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盯着苏知奕看。

对上苏知奕的视线，他发现苏知奕的眼神像深潭，好似藏着打捞不完的秘密。

“啊？没什么，抱歉。”

“……”苏知奕俯视了他一会儿才把视线收回。

雪祈安有些尴尬，尝试缓解气氛，“我叫雪祈安，以后多多关照，谢谢。”说完后他便转回身继续听课。

……

下课后，一道陌生的声音赫然从教室后门传出，“哥们，放学跟我走一趟。”一位穿着红色校服的少年，左手插兜，手捏一瓶矿泉水地从班级后门朝他这边走来。

看到苏知奕身旁多了一人，苏郁南枝有些惊喜，他从头到尾大量了雪祈安一遍后开口：

“终于不是孤单一个人了？”说着将右手搭在苏知奕的肩膀上。

苏知奕有些嫌弃地将手拨开，苏郁南枝也不奇怪，在看清雪祈安的脸盘后，感叹了一句，“哦哟～周八婆也是让你吃上好货了。”

正在低头做试卷的苏知奕笔尖重重划破草稿纸，有些烦躁地抬起头，“我现在很膈应你。”

说话间，他瞟见雪祈安有些紧锁的眉头。

“我招你惹你了？”苏郁南枝对上苏知奕的视线，有些搞不懂。

“找我什么事？”苏知奕不想和他计较。

“跟以前一样。”随后他再次看向雪祈安，“小美女，有兴趣来我们舞蹈社团当门面吗？”

被误认为是女生的雪祈安顿时停住了手中的动作，他显然有些不知所措，气氛也跟着僵硬了起来。

旁边的苏知奕最先打破僵局，“能把性别认错，看得出你想找对象的心有多强烈了。”

“啊？他是男生吗？”苏郁南枝显然不相信眼前之人是男生。

雪祈安不太想理他，堆积的疲惫像藤蔓般缠上他的四肢，他现在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雪祈安这一副懒得管的样子印入苏知奕眼帘，“瞎子一个。”他对苏郁南枝的脸色没好到哪去。

“我……”苏郁南枝不知道怎么解释，“顶着这样一张脸认错很正常好的吧？”

“是吗？”苏知奕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要上课了还不回去？”

“你还是先想想怎么留住这一任同桌吧。”苏郁南枝丢下这么一句话后就离开了科创班。

待苏郁南枝离开班级后，雪祈安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疲惫地叹了一口气，“我睡一会儿，老师来了叫我一下，谢谢。”

上课前三分钟，苏知奕应雪祈安的要求将他叫醒，雪祈安眷恋地升了升懒腰。

苏知奕面对一头白发的雪祈安，好奇心从看到他开始就被吊起，“你……白血病？”

“明知故问？”

“哦。”

三分钟，就这么简单的三句话，但从双方的语气上看，他们并不讨厌彼此，相反苏郁南枝，热脸贴冷屁股就很惨了。

……

果然，天有不测风云，上午还下雨的天气这会儿就挂了个大太阳，又碰巧遇上体育课，穿着一身黑的雪祈安有些闷热。

“先跑三圈，然后做操，完了后自由活动。”体育老师叉着腰，在排列整齐的方阵前厉声道。

“全体都有！跑步走！”站在队伍前方是苏知奕，他是科创班的体育委员，在他的指令下，整个班开始围绕操场跑圈。

前两圈雪祈安还能跟上队伍节奏，但当到第三圈时，他明显有些体力不支，逐渐吊尾。

塑胶跑道在烈日下蒸腾着柏油味让他有些不适，不知道是谁，把他吊尾的事报到了苏知奕耳边，只见苏知奕同旁人交代几句后放慢了脚步，与雪祈安同频。

“还跑得了吗？”苏知奕陪跑在雪祈安旁边，同时，一股薄荷味夹杂着针水味钻入苏知奕的鼻尖，关于白血病，他多多少少是了解些的。

雪祈安有些尴尬，看着自己和苏知奕掉队半圈左右，心底的愧疚之意溢出，

“你要不先去领队吧……我慢慢追……”他边跑边喘着粗气说。

“在老学校体育课经常请假？”苏知奕没有在意掉队这个问题，随后看到雪祈安还穿着黑色外套没有脱下，他有些好奇，但也没多问。

“嗯？”此时的雪祈安头有些发晕，有些听不清苏知奕在说什么。

许是看出雪祈安的异样，苏知奕开口：

“别跑了，去那边树荫底下休息。”说着准备强行截停雪祈安。

捏上雪祈安的胳膊，他不禁心头一紧，他没想到雪祈安会这么瘦，胳膊在他掌心没有肉感，跟手里捏了杠子没什么区别。

还在向前跑的雪祈安突然被扼住，不免踉跄了几步，苏知奕见此减小了手中的力度。

“有低血糖？”苏知奕看着雪祈安毫无血色的唇，暖心询问。

雪祈安无心听他说什么，拉了拉袖口。

苏知奕从兜里掏出两颗葡萄糖放到雪祈安的手心，“葡萄糖，我先去带操了，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跟我说。”近距离接触，薄荷味依旧扑鼻，但从中又还盖着些许针水味。

雪祈安嘴里淡淡吐出两字谢谢二字后，目送苏知奕离开，看着手中的葡萄糖，心底不禁生出一股暖意，“毒舌同桌或许只是刀子嘴。”

……

艳阳班的体育课和科创班是同一节，但艳阳班比科创班早解散那么几分钟，正在打篮球的苏郁南枝无意中瞥见了藏在树荫下的雪祈安，随后不知怎的拍着篮球就朝他走去。

“嗨！又见面啦。”，苏郁南枝客套着，“早上的事对不起啊，把你认成女孩子了。”但当他靠近看清雪祈安的脸后，雪祈安发白的脸色让他心头一紧。

“卧槽，没事吧？”

“没事，谢谢。”雪祈安嘴里含着糖，甜味萦绕舌尖，充斥着整个口腔，糖主人的善意也被他带入太阳穴中，使那股眩晕感有所缓解。

“大热天你不脱外套，汗蒸呢？”苏郁南枝坐在他旁边，雪祈安又拉了拉袖口，转移了话题：

“比较怕冷，谢谢关心。”随后垂下眼玩弄着糖纸，没有看苏郁南枝，也不知道苏郁南枝的脸色是什么样的。

苏郁南枝出于礼貌没再管，“要来我们舞蹈社团吗？门面的位置给你。”他双手搭在膝盖上，一脸真诚的看着雪祈安。

这时，苏知奕不知何时来到了他们身后，结实的一脑掌落到苏郁南枝后脑勺：

“他不参加。”说着从后跨入两人之间的缝隙，将苏郁南枝往太阳底下挤了挤。

“我不怕晒是吧？”苏郁南枝不可置信的看着苏知奕。

“黑皮体育生的话……小迷妹可能会更多”苏知奕侧头看着他，开玩笑道。

苏郁南枝站起身，对着苏知奕调侃了一句，“重色轻友是吧。”说罢往雪祈安旁边空位走去。“参不参加本人说了算。”说着搂上了雪祈安的肩膀。

一蓝一红，左右护法，多少沾点喜剧味。

“不好意思，我不能参加，抱歉。”雪祈安面露难色，对于肢体接触他有些不适应，想把苏郁南枝的胳膊从肩膀上抽离，但又不知道以什么方式为好。

苏知奕看到了雪祈安脸上那股不自在，麻利地苏郁南枝的手从雪祈安肩膀上拨离，“有这么熟吗？”

苏知奕突如其来的一句给苏郁南枝整无语了，“人雪祈安又没说什么，怎么管得那么宽？”

其实雪祈安很想告诉他自己很介意只是不想让他尴尬而已，与此同时，苏知奕的各种小动作被雪祈安记到了心底，也默默给他立了好人牌。

苏知奕无言以对，真的被苏郁南枝的眼力见惊到了，“生物实验室缺样本，你挺合适的。”

“什么？”低情商的苏郁南枝完全没领悟到苏知奕的意思。

“意思是眼睛不要捐了。”旁边沉默寡言的雪祈安发话了。“说你没眼力见呢。”

不愧王牌“翻译官”，这么一说苏郁南枝算是明白了，“装什么装。”

“你们校服怎么都不一样？”雪祈安开了话题。

“班服。”苏郁南枝耐心解释着，本身两个人都丑得好好的，班服一换，苏知奕倒帅上了可他跟个傻子一样。

“你都不知道他那套校服给我带来的打击有多大。”苏郁南枝哀嚎着，“来找我的女孩子都是要他的联系方式……”。

雪祈安夹在中间有些聒噪，两人一碰面就火花不断，嘴比谁都毒，“那什么……你们好好聊，我去洗把脸。”说完便朝不远处的洗手池走去。

“要快点回来哦。”苏郁南枝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我觉得和你这种人说话很考验耐力。”苏知奕调侃着，苏郁南枝无论从低情商还是没眼力见他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我怎么了我。”苏郁南枝完全不服输。

“知道为什么没对象吗？”苏知奕问着。

“为什么？”对于这个问题苏郁南枝一直都很好奇为什么他想谈没有，苏知奕不想谈却有大把桃花。

“脑子跟猪一样，眼睛还瞎，会有人喜欢才怪。”苏知奕的嘴比谁都毒，苏郁南枝跟他这几年哥们也是怪倒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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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葡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