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魂川 第64章 走非走非走(三)

赵方卓被丢在了地上，双眼半睁，腹中有着一个血洞。

黄秋霜没有往他的身上多看一眼，口中还在咬着从他腹中取出的东西，面无表情地看着趴在地上的女人道：“有人？”

女人又摇了摇头：“好像又不在了。”

女人探头出来之时，凌智博确实是身体动了一下，然后很快便又止住了动作，他听到女人说有人的时候，整个身子都是软的，还在想自己的死期怕是快到了，怎料重新定住了身体后，女人又皱起了眉，像是失去了什么一样。

现在看来，只要他们一直不动，这二人是不会知道自己的存在。

洞口可视的范围有限，黄秋霜把所有东西都吞了进去后，趴在地上的女人上前，爬到了她的身上，从身上掏出了一块帕子，替黄秋霜擦着嘴角的血迹。

等擦完以后，又乖乖地低下头来，继续趴在地上。

黄秋霜走出了洞口的可视范围，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只是听到她的声音：“我在这个人的身上，嗅到了他的气味。”

女人歪了歪头，但动作僵硬得紧要，好像里面有什么卡住一样：“只是气味？那这个人，不是他？”

“气味太淡，不像是他的味道。”

又过了一会儿，有什么掉在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便听黄秋霜怒道：“他到底在哪！在哪！”

洞边的女人像是被黄秋霜吓到，把头压得更低：“让麦管家，再找找？”

“要是能找到，他早就把人揪到我跟前，怎会等到现在！”

她像是气得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儿，声音才恢复了平稳：“叶尚肯定知道他到底在哪，把叶尚带来我这里。”

女人像是欲言又止，身体有些颤抖：“可，夫人，我们，出不去啊。”

黄秋霜冷笑，重新走到了女人的身旁，踩着她的头：“你不是曾经出去过么？那就把叶尚找来。”

“夫、夫人！”

“怎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曾经外出的事？我虽然被困于此，双目被废，可心还是清晰的，你我共处一室多年，我又如何不知道你的动向？冬儿。”

冬儿被她踩着，吓得双手发抖：“夫人，真的不是，冬儿只是，只是能走出另一个门，并不能走远啊，只要禁咒一直在，我便不能走出那林子半步啊。”

凌智博听到这里，便知冬儿在说谎。

如果冬儿走不出林子半步的话，那么那天追赶他的东西又是什么？白忘惜曾说过那天晚上苍白脸向他求救的事，现在想来的话，冬儿怕是想逃离这里而不想让完全出不了这个房子的黄秋霜知晓，却因为某些原因逃不掉，与黄秋霜一同困在了这里。

黄秋霜的笑容收起，像是忽然有些茫然：“禁咒，是啊，禁咒，这该死的禁咒把我困在这里百年而不得超生，这该死的沈望舒！”

沈望舒，这是头一回听到的名字，在这之前都没有与这名字有关的任何信息，这突然出现的名字又是何人？

凌月宸思考着，眼睛不禁从洞口那边回到了白忘惜的脸上，却见白忘惜原本还微微勾起的笑容消失不见，眼睛也似有似无地看着凌月宸，等他发现凌月宸再看他时，眼神才重新聚焦在他的身上，刚才显然在失神的状态。

他重新勾起一个微笑，又用口型继续对他说：别动。

可是别动，这种状态又要如何破局。

就在此时，上面的声音忽然止住，没有了任何动静，待凌月宸重新看向洞口时，只见黄秋霜仍然踩着冬儿的头，冬儿也是继续趴在地上，只是二人一动不动，像是变成了两具人偶。

原本有着灰白水润皮肤的黄秋霜，皮肤以可视的速度慢慢萎下收缩，少妇的模样也变成了干尸，冬儿也以同样的情况，皮肤萎下，最后只余下了树皮般的皮。

这本来还在杀人，还在吃东西的两具尸体，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这个模样。

身上传来了白忘惜的叹息，他的身子向外移动了一下，凌月宸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衫让他不要动弹，白忘惜愣笑：“没事，反正他们现在不动了，大不了与她们打一场。”

说罢便拿开凌月宸的抓住他衣衫的手，然后活动了一下因久撑而有些僵硬的身体。

白忘惜动了，可顶上的两具尸体却依旧是一动不动，就像白忘惜说的那样，她们现在像是真的不动了。

凌智博见状，也开始稍稍活动了身体，看尸体们真的没有反应，才舒了一口气，重新走到白忘惜的身边：“怎么回事？”

白忘惜无奈摇头：“我怎么知道？大概是吃饱了就要睡？”

“你别开玩笑！刚才你这么一动，如果他们向你袭击，你肯定交待在这里！”

“我，与你，与他，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

白忘惜扭动着肩膀，抬眼向上：“他们刚才不是提到什么魔咒吗？大概与那魔咒有关，无论如何，还是快些把这两具尸体解决掉，免得我们走回头路的时候，一直在后面追我们。”

“解决？你又想做什么？拜托！白忘惜，你是不是知道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就什么都放开来干了，什么都敢做了！”

白忘惜不置可否地笑着，然后在凌智博双眼又向后翻去的时候，顺着楼梯，走了上去：“你们在这里待着，别上来。”

他说着，却没有如他所说的那样，先解决尸体，而是到了洞口看不见的方向去。

凌月宸看着消失在洞口的人，向凌智博道：“我们也上去，把轮椅放在这里，一会儿如果能逃出再来取。”

就算凌月宸不说，凌智博也没有打算让白忘惜独自一人上去的意思，他点了头，把轮椅放下后，便把凌月宸背在身上，在口袋里抽出了一条早已准备好的粗布条，把人牢牢地绑在他的身上，然后向楼梯走去。

出了洞口，看到了屋子内部的情况，二人并没有多震惊，反而觉得是预料之事。

这房子就是在旧梦中，沈碧落最后死亡的那个房子。

绿色的十字窗，外面闪着波光的湖面，窗前的小茶几，边上的床，与置在中间的小桌子，还有小桌子上的香炉。

一切都与梦中一模一样，不同的是，梦中的房子被人整理得非常干净整洁，而这个房子不仅破旧，而且还布满了灰尘。

困在这里的人，也由沈碧落，变成了黄秋霜。

现在他们大概知道，为何沈碧落一直逃不出去。

他们在梦中的时候，并没有梦到这条地道的存在，也就是说，这地道是后来才建的，没有地道的情况下，住在这里的人要是想出去，那便必须坐上小船，或是游泳到对岸 ，但沈碧落是傅夜天亲手困在这房子的人，岸上必然有人驻守，要是沈碧落以游泳的方式逃离，还未到他游到对岸，便被人从水中捞起，重新带回到屋中。

所以沈碧落，根本逃不出去，直到死在这里。

可为何沈碧落死了，黄秋霜与她的侍女尸体会禁在这屋子中？

不难想象，黄秋霜在说“他”时，虽然双眼只余下黑洞，但也能从那黑洞中感受到她的恨意，所以大概这里的“他”，不会是指她的丈夫傅夜天。

从梦中便知，对于傅夜天的金屋藏娇，黄秋霜非但没有怪傅夜天对自己的不忠，反倒是怪被自己的丈夫困在这里的沈碧落，把怒意全部发泄在沈碧落的身上，甚至迁怒他的妹妹，以至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所以黄秋霜并不恨傅夜天，而是恨沈碧落。

这里的“他”，便自然是沈碧落了。

阍巛这个地方，由最开始到现在这一刻，都是死去的沈碧落在背后操纵着，甚至他们的交通意外，也仿佛是这个“游戏”的沈碧落所为，但到目前为止，虽然大部分的事情的原因也指向沈碧落，沈碧落这个人，却从没有出现在人们的跟前，他只是仿佛躲在了暗处，看着这一出报仇的喜剧。

沈碧落，沈望舒，这二人皆姓沈，会有着什么关系吗？

思考之间，凌月宸又不禁向立于窗边的白忘惜看去。

中午时间的阳光正是灿烂，打在了湖面上，随波闪到了绿色十字窗上。

白忘惜靠在了窗边，手中握着一个小东西，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波光。

他整个人都显得十分安静，与刚才决绝地把赵方卓推出去的人仿佛完全不同了气息，淡淡的金光落在他的脸上，形成了圆点，仿佛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

白忘惜垂睫看着十字窗框，轻轻一笑，回眸过来，看着凌月宸，眼中尽是温柔，这样的眼神，让凌月宸不定的心，仿佛又能安静了下来。

他向凌月宸走近：“不是让你们待在下面么，上来多危险。”

“你又要在上面，我在下面？”

白忘惜失笑，凌智博再次翻白眼。

“这屋子看了一下，好像也没什么，看来那个棺木门，只是用于把这两尸体困在这里，并没有其他对我们有用的作用。”他向旁边走了两步，把凌智博的肩膀往旁边轻轻推了推：“我先解决她们，然后我们就出去，好不好？”

他的声音比方才温柔了许多，像是方才站于窗前，被金光洗去了身上的秽气，只余下了本来的温柔。

凌月宸轻轻地点了头，白忘惜拿起了手中的东西，那是一个老旧的打火机，看上去像是他方才在这屋子中找到的东西。

他试着把打火机点燃。

按了数下，火光从火机口中吐出，发着带着炽热的金黄。

白忘惜微笑，背向凌月宸，面向黄秋霜，站了好一会儿，也未见他有什么动静，凌月宸没有打扰他的意思，与凌智博安静地站在他的背后。

白忘惜叹了一口气，重新点燃了火机，尔后点燃了黄秋霜的衣袖，又点燃了侍女的衣服，在泛起火光之时，原本应该一动不动的干尸，忽然以极快的速度长出了灰白的血肉，张开了口突然扑向白忘惜。

“忘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