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日逢冬 第7章 公主

2011年5月21日

岑攸去办公室交报名表，我看见她报名了运动会的女子八百，但她好像很紧张。

比赛的前一天，我从教学楼下放了气球。

白色的气球，我用水笔画了一个笑脸，写上“cy加油”。

我知道，她那个时候会站在连廊处和朋友聊天。

不过，她好像误会了。

但没关系。

她看见了。

她笑得很开心。

怎么办呢，柚子小姐。

cy。

不是迟扬，是岑攸。

迟扬在悄悄地给你加油，也在偷偷地喜欢你。

而你，偏偏无法拒绝。

我亲爱的公主。

——《Miss cy》

5月底的时候。

江城一中举办春季运动会。

岑攸从小就没什么运动细胞，以往运动会的时候她一般都是充当后勤人员，给班级参赛的同学加油送水，或是写加油稿。

因此这次，岑攸自然也没有报名任何比赛。

也以为，不会有比赛轮得到她。

“啊？我去参加女子八百？”岑攸看着面前递给她报名表的体委，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在体委第三次点头后，岑攸嘴角抽了抽。

她犹豫半晌，试探道：“我可以不去吗？”

她是真不擅长运动，万一要是比赛当天出了洋相给班级丢脸怎么办。

岑攸有些担心，也不太情愿。

体委是个戴眼镜的男生，看起来挺斯文，平日里也挺好说话的。

可这次。

他也叹了口气，摇头：“不行，咱班女生本来就少。班里其他女生基本都有项目了，而且上次你也没有参加过，轮着来的话也该你了。”

岑攸：……

好像确实。

就连赵欢都罕见地报名了一项女子四百接力。

猜测岑攸可能是不愿意跑步，他又问道：“要不跳高？跳高也差一个人。”

说着，就要将另一张报名表递给岑攸。

岑攸连忙摆手摇头，当即接过女子八百的报名表：“我跑八百。”

既然无法拒绝，那就选一个她勉强还能撑下来的。

八百，再不济她还可以硬跑。

但是跳高……她到时候能不能跳起来都说不定。

体委见女子八百被推销出去了，顿时松了一口气。

岑攸看着也不禁同情。

理科班参加运动会的时候就是这样。

男生多女生少，女生类的项目别说挑人，能找到人就不错了。

体委自言自语道：“就差一个跳高，该找谁呢？”

语气明显头疼。

“跳高吗？”刚从教室外回来的赵欢猛地眼神一亮。

体委迟疑地点了点头。

“我报名我报名。”赵欢积极地从体委手中抢过女子跳高的报名表。

岑攸：？！

体委：？！

体委生怕赵欢反悔，忙点头，略显激动：“那就这么说定了哈，多谢多谢。”

转身走开时，他对着两人补了句：“岑攸，你两等会自己交一下报名表给老班呗，其他的我都交了，大课间的时候体委要开会。”

岑攸：“好。”

坐下来，岑攸刚大致看完报名表的信息，扭头，发现赵欢已经急急忙填完了。

活跃的劲头好像她不是要去跳高比赛，而是去旅游。

面对赵欢的反常，岑攸很奇怪。

“你什么时候对跳高这么感兴趣了？”

赵欢合上笔盖，举起报名表，左看看，右瞧瞧，欣喜得就差哼个小曲：“江措也参加男子跳高。我报名了，就能去看他比赛，给他加油。”

岑攸：“……好像你不报名，就不会去给江措加油一样。”

赵欢撇了撇嘴，转头很认真地看着岑攸，眼里是岑攸看不懂的亮光：“你不懂，这不一样。”

“？”

赵欢盯着岑攸的眼睛，平日大大落落的她，此刻，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她的声音有些轻，话音里藏着些岑攸无法感同身受的辛酸和喜悦。

“这次，我可以正大光明。”

她可以借着给自己加油的名义，打着参赛的旗号。

堂堂正正地站在赛场，佯装一位随意的观察其他选手的参赛选手，大方地望向人群中的他。

正大光明的明恋和害怕被发现的暗恋是不一样的。

明恋是坦荡的，是她向往的。

而暗恋是偷偷的，是赵欢的。

赵欢害怕被其他人知道她对江措的喜欢，更害怕江措会因此看向她的目光充满异样。

虽然直到今天……他都不知道她是谁。

不过没关系，这样他就没办法拒绝。

她就能一直自欺欺人……

她赵欢，总有一天会让江措喜欢她的，而且是他喜欢她不得了，把她吃过的暗恋的苦全都走一遭。

当然，这些“豪情壮志”她还是不好意思和岑攸说的。

只能每晚睡前在心底一遍遍偷偷许愿。

拿着报名表的那只手抬高，挡在窗外刺眼的阳光前，薄薄的一张白纸晕染在光中。

她歪着头，闭上一只眼，左眼盯着它看，余光望向窗外的方向，脸上是少女纯粹的认真和期待。

岑攸见状，不由语带钦佩道：“祝你成功。”

“放心，到时候我陪你。”

赵欢扬起笑脸，扑过去抱住岑攸的胳膊，笑得很亮：“谢谢姐妹，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岑攸状似嫌弃地推开赵欢，朝她一笑，笑容略假。

随即，她低头微惆怅地填报名表。

事到如今，她只能期望到时候她的名次不要太丢人。

除了体育课，岑攸平常很少锻炼，许久没跑步，还是长跑，担心体力耐力不够用。

岑攸打算干脆到运动会之前的这一周，每天晚自习下课她都去操场跑几圈八百。

考试突击抱佛脚都还有点用，岑攸觉得这法子对于跑步应该也适用。

赵欢家离学校比较远，岑攸不好意思让赵欢陪着她。

放学后，她就一个人背着书包去操场，出发前看眼手表，估摸着时间。

无论短长跑，岑攸的速度都算不上多快。

因此，刚开始的时候，岑攸并不敢跑多快，慢慢地蓄着力，最后半圈的时候弯道加速，冲向终点。

不过可能是很久没跑，岑攸第一次尝试跑下来花了3分45秒。如果这是体测，那么她已经合格了。

但是比赛，岑攸不知道其他人的速度到底是怎样的。

要是只关乎到个人，那么她无所谓，尽力就行。可比赛到底和班级荣誉有关，岑攸不想连累别人。

万一赛场上她的表现太过垃圾，别人不知道她是谁，只会知道她是五班的学生。

这样想着，岑攸站在操场的路灯下，原地站着休息会调整好呼吸，又继续整装待发。

江城一中除了高一高二的1班是和高三一样，比正常放学多上二十分钟晚自习外，其他班级都是统一时间。

高中学业忙碌，时间紧张，到了放学的时间，大家几乎都是一溜烟冲出校门，更别说来操场跑步。

岑攸刚来操场的时候，还能看见几对散步的小情侣。

可等她跑了几次八百下来，再抬头往四周看。

别说人影，操场上的灯都关了大半。

此时此刻最亮的可能就是她头顶的月亮。

岑攸低头看手表上的时间，才发现不知不觉，都已然过了高三放学的点。

岑攸也是第一次在学校待这么晚，偏书包还放在教室，她又慌又怕地走回教学楼。

楼道很安静，每一间教室的门都是关着的，里面也乌黑一片，岑攸只能听见她略慌张的窸窣脚步声踏在地上。

一时间，岑攸的脑海里开始浮现各种鬼故事，心跳的频率明显快得异常，岑攸爬楼梯的速度不由愈快。

幸亏连廊和楼道都是开放式的，借着月光，虽艰难，岑攸也能摸索着走。

太晚了，教学楼只剩下一个门还开着，岑攸只能从一班绕回教室。

可意外的是。

一班的灯却还是开着的，在整栋教学楼都黑漆漆的时候，这束光格外珍贵，仿佛无人孤岛上的一盏指路明灯，使岑攸心中的害怕感悄然放下。

等真地站在一班后门口，感受到从里而外的亮光时，岑攸心中的忐忑才真的放下，长舒一口气。

走到前门时，岑攸忍不住往门内探了眼。

目光望去，教室空荡荡，只余桌上堆满了书和试卷，天花板上的风扇还在吱呀转着。

靠窗的位置坐了一个男生，他低着头，手里还攥着笔。

天色昏暗，再加上害怕偷看被发现，岑攸也只是匆匆扫了眼就收回目光。

只依稀瞧见男生硬冷的眉骨和清越的侧脸，灯光下，他安静专注的模样，稍显温柔。

感觉……似乎有些眼熟。

回教室的路上，岑攸不由在心里感叹。

难怪能进一班是学霸，这么晚了，教学楼都要关了，居然还没走。

真刻苦。

而在岑攸背上书包再次途经一班时，发现对方还没走。

岑攸又诧异地看了眼里面的男生，随后也事不关己地走出教学楼。

岑攸走后。

前来巡逻检查的保安看见一班的灯还亮着，以为是学生粗心忘了关，可走进去看，却发现里面还有个男生。

保安仔细看了男生好几眼，有些不确定道：“是迟扬啊？”

一中的学生很多，可保安大叔对于这个照片一直挂在光荣榜上的男生却并不陌生。

人来人往的荣誉墙前，时不时就有学生驻足讨论。

话题的主人中永远少不了一个迟扬。

男生听见声音，这才慢慢抬起头，好似电影里的充满质感的慢镜头。

见对方喊出自己的名字，男生礼貌地点了点头。

迟扬放下笔，拎过书包，单背在肩上，走到门口。

半明半暗的光线里，少年身形高瘦，校服外套的拉链敞着，袖口微微挽起，露出一截腕骨，冷白清透感尽显，手指瘦削，却又透着刚劲有力感。

保安略带关心地道：“这么晚了还在学啊？”

男生安静两秒，摇了摇头。

迟扬的长相并不是很温柔的感觉，相反，是带着少年感的清冷卓然，漆黑的眼眸很干净，也很好看，有着独属于这个年纪的清朗。

他声音有些低，顺着略带燥意的晚风，竟也溜出几分温柔。

“没有，在等人。”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男生的眼睛藏着月色过后的淌淌春水，有着别样的气质。

等人？

从校门口走到教学楼，除了刚碰见一个女生离开时和他打了声招呼，就只有一班的灯还亮着，里面也就迟扬。

保安大叔有些疑惑地看着迟扬，但他也没多问：“赶紧先回去吧，要关校门了。”

迟扬点头也没再说话，斜挎着书包走出教室。

安静的楼道间，响起少年稳重的脚步声，一楼一步，并不焦急，恍若略显随意，隐隐间好似还能感受到少年心中的欢喜。

夜色很长，光在他眉宇间亮又灭，很短暂。

接下来的一连几天。

每当岑攸从操场回到教室再离开的时候。

教学楼里，一班的灯永远亮着。

而教室里，靠窗的位置，也总是坐着一个男生。

一盏灯，一个人。

等着另一个人。

有光的地方，天黑了也不会害怕。

因为。

无光之时，少年在默默地守护你。

——

比赛的前一天，岑攸蓦地开始不受控的紧张。

人总是忍不住担心未知的事情，岑攸也不由担心明天的比赛，害怕关键时候掉链子，使自己这几天的练习都白费功夫。

课间，岑攸照常和赵欢去连廊中间透气，双手撑在瓷砖上，冰冰凉凉的，渐渐拂去夏日的烦热。

赵欢说着一箩筐加油打气的话，岑攸心不在焉地听着，望着远处的天空发呆，思绪飘远。

话说，也不知道椰子先生有没有报名运动会。

要不，她今晚问问？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岑攸，忽地手腕传来一道力气，耳边响起吵闹，不只赵欢。

“我去，岑攸快看，有人在放气球。”

岑攸顺着赵欢指的方向，从栏杆探头往下看。

四楼到一楼的距离。

一只只白气球被人从下往上放飞，然然飘起。

霎时，空中徜徉着白气球。

炎炎夏日，严肃的校园里，喧杂的课间，两栋教学楼的学生听见躁动的声音，都纷纷趴在栏杆上往一楼看去。

岑攸站着的位置正下方，一楼大道，迟扬聚焦了所有围观学生的视线。

而当气球飞到四楼时，岑攸不偏不倚地看清了气球上的笑脸，还有一句黑色水笔写下的话。

——cy加油。

不少学生好奇地伸手去抓气球，也都看见气球上的笑脸和字母。

岑攸也不禁抓过一只气球，手指顺着上面的笑脸字符勾勒。

——cy。

迟扬。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是迟扬在对自己说的加油鼓励。

周围喝彩声不绝，大家都被迟扬在学校放气球的举动震惊，少年们也争相加入这场青春的肆意，铺天的掌声响起。

岑攸悠悠扬起笑脸，澎湃着喜悦和激动。

多巧。

她的名字首字母缩写也是“cy”。

她姑且当作，也在是替她加油了。

岑攸再低头看去。

在漫天匝地的欢呼和尖叫声里，迟扬无视刘海龙的怒气制止，张开一只手，风吹起他的衣角，他仰头看着上方，黑眸锁在人群某处，轻挑眉。

少年勾唇一笑，桀骜张扬，漫不经心地放飞手里最后一只气球。

徐徐，俯身弯腰，朝着众人行了一个简单利落的标准王子礼仪。

耀光洒在他的后背，白衣金光，圣洁夺目，恍若落入人间的神明少年。

抬头时，他的目光在某个地方停滞几瞬，眼里的笑容和眼前人的笑颜重叠。

——王子的礼仪，从来只献给他的公主。

少年潇洒一声：“cy，加油！”

“大家——”

“运动会加油。”

随即，更猛烈的掌声和喊声伴随着这场气球雨震响。

明亮的阳光，夏日浓荫里，一场白色气球雨，叫嚣着少年盛大的爱意。

天之骄子。

年少轻狂。

他和他的喜欢，皆是光芒万丈。

我的公主，你可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