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瑶强忍下喉咙中的哽咽,不顾旁人颤声问道:“叶阳晨,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至此时,即使慕瑶脸皮薄,也顾不了许多了。
叶阳晨压下难过,语气平淡,“该说的不都说完了吗?”
叶阳晨刚要抬腿离开,林慕瑶紧咬嘴唇,“我说了,你不许走……”话未说完,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叶阳晨冷笑,“不走?不走干什么?难道留下观礼吗?然后再叫你一声嫂子?”听到嫂子这两个字,林慕瑶觉得十分刺耳,瞬间她手脚冰凉,万念俱灰。
叶阳晨也已心灰意懒,才会这样口不择言。他不明白为何自己想要与慕瑶在一起是那么难,走了那么远,等了那么久,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好像老天有意在捉弄自己一样。还有就是叶阳晨确实有点生慕瑶的气,他觉得从头至尾,慕瑶不曾为他们的感情去与父母据理力争,而他自己的力量怎么可能去对抗所有人给的压力。
林慕瑶忍着伤心难过不让眼泪掉下来,正色道:“爹娘,我还有些话要与叶阳晨单独说说,请不要打扰我们。如果你们不同意的话,女儿当即一头磕死在这里。”
林远峰还想教训女儿言行不当,沈芸拉了拉他的衣角,又偷偷地使了个眼色,林远峰这才忍住了想要责备的话。林远峰转念一想,毕竟若不是临时出了插曲,叶阳晨和女儿就要成亲的,突然间改变了一切,他们或许有话要说个明白,这样一想,林远峰也就理解了女儿的行为。
慕瑶不再顾忌任何人的眼光,拉着叶阳晨的手便朝着后院自己的闺房走去。
叶阳晨和林慕瑶离开后,大厅众人皆面面相觑。大家虽觉得让叶阳晨与慕瑶独处不太妥当,但青天白日下,也没人怀疑两人会做出逾矩越礼之事,也就默许了。只是所有人都低估了叶阳晨与林慕瑶的感情,他们皆不知两人儿时拜过天地,还曾同床共枕过,虽然还未曾行夫妻之实,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感情已和真正夫妻没有区别。
一路上,慕瑶与叶阳晨皆沉默不语。他们来到慕瑶的闺房门口,慕瑶面色幽冷地身看向丫鬟,语锋凌厉道:“洛洛,守着门口,任何人不准进来。”洛洛痛快应是。
林慕瑶冷眼看了一眼叶阳晨,“你进去。”叶阳晨先推门而入,慕瑶进屋后随手把门闩上。
屋里一片沉寂,慕瑶就那么盯着叶阳晨看。
须臾,叶阳晨语气平和,“不是有话对我说吗?怎么反而不说话了呢?”
慕瑶眼圈红着,心中苍凉,“叶阳晨,你就是个混蛋。”
“你这是怎么了?”
慕瑶冷笑,“什么嫂子?你给我说清楚,你这是准备一走了之吗?”
“我……”到此刻,叶阳晨才发觉自己语言的匮乏,他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慕瑶打断道:“怎么?刚才在大厅时,你不是慷慨陈词吗?这会儿怎么缄默不言了?
“慕瑶,从前你都是温柔可人的,可不是这般咄咄逼人?”
“我的咄咄逼人,总胜过你的冷血无情吧?你真是个没担当,不负责的男人。”
叶阳晨感觉自己的心被重重一击,“我没担当?不负责?这么多年是谁在等你,这么多年又是谁为了你而努力,你的心都感觉不到吗?”
慕瑶心痛,“你这是在怪我吗?我承认自己曾茫然糊涂,曾瞻前顾后,只因那时我没看清自己对你的心。所以这些年,我们的感情兜兜转转,走了许多弯路。如果你是因为这些怪我,我可以跟你道歉。可是你明白吗?我们的感情之所以走得不那么顺利,还因为我们的相识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叶阳晨深情一问:“那你现在看清自己的心了吗?”
“我不是冷血动物,过了那么多年后,我当然感受到你的那颗心,那颗爱我的心。我以为我有后半生去补偿你为我做的所有的事,可是你却想放弃了。”
“是你先想放弃吧?”
慕瑶含泪说道:“你诬陷我,我没有。”
“那刚才在大厅上,你为什么不能像诗怡那样去争取呢?难道你认为我可以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反抗那么多人吗?”
慕瑶面带一抹愧色,温声解释道:“刚刚在大厅上……”
慕瑶的话未说完,叶阳晨便轻叹一声,“这些年来,我总觉得是自己一个人在努力,在唱独角戏。慕瑶,我累了,即使我对你的感情再深,也经不起左一刀右一刀地戳来戳去的。如果命里我们真的没缘,那么我便不强求了,我只愿你幸福,永远。”
慕瑶苦笑着,“幸福?你要是离开了,你让我怎么幸福?”林慕瑶越说越激动,顺势用力扯开了自己的衣衫,赤玲珑的印记格外刺眼,“这是你留给我的,你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带着这个印记与我的新夫君洞房花烛?”
多年以前,林慕瑶最恨叶阳晨给自己烙下的这个玲珑印记,她甚至觉得那是自己人生的污点和耻辱。但随着林慕瑶对叶阳晨的感情发生了变化,她却无比珍惜珍视赤玲珑的印记,因为那个印记也算是两人多年感情的见证。
每次看到这个印记,慕瑶心里感受到的总是叶阳晨那么深刻地爱着自己,尽管这份迟来的浓烈而炽热的爱,曾经让她很不适应,也曾经烫伤了她。
岁月流年过,那早已不是一个简单的印记了,它镌刻着的是此生不渝的隽永誓言,见证着的是一路走来的心心相印。那个印记也早已没有烙在林慕瑶的身上,而是烙在她心底的最深处,它时刻提醒自己是叶阳晨的妻子。
以往,林慕瑶每次给叶阳晨看这个印记时,总会轻轻解开衣领,只露出脖子下很少的部分,不仅如此,她还会用手捂住胸口,生怕被叶阳晨多看到分毫。可今天慕瑶顾虑不了那么多了,她的脑海里只是在想该如何挽回自己爱人的心。情急之下,慕瑶撕扯的力气大了些,随着她的衣衫散开后,春光毕露、芳华尽现。
此时,慕瑶已经顾虑不了男女有别了,别说是让叶阳晨看到旖旎风韵,即使此刻叶阳晨想要她的贞洁之身,她也不会再有任何迟疑。因为在慕瑶的心里,她早就认定自己是叶阳晨的妻子,并且这辈子都会是的。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叶阳晨视作郎君的,但林慕瑶知道不是最近,而是很久以前就有这种感觉了。林慕瑶甚至不禁想到,要不是当时叶阳晨着急上战场,她已经是叶阳晨的人了。
要是放在平常,叶阳晨一定一饱眼福,手不老实。可这样的时刻,他竟然下意识地移开眼睛。
见叶阳晨闪躲的目光,林慕瑶彻底崩溃了,她泪雨梨花,“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坏的人,我八岁那年,你把我抢上泽清山寨,强行与我拜堂。那一年里,你日夜跟我同床共枕,不准我离开你半步。后来你年年来西关,吾清白之身只被你一人所见。这样的我如何还能再嫁与他人?你将我置于何地,又让我情何以堪?”
拜堂、共枕、印记,这些林慕瑶都不曾与任何人提起,这毕竟事关女孩家的名节,叶阳晨同样也不敢告知任何人。
林慕瑶的话令叶阳晨心如刀绞,他何尝舍得放手,只是这是他生身父母定下的婚约,他无可奈何。如果父母尚在人世,他还可以去跟父母争取,可父母已故去经年,他实在不想违逆。况且,林远峰、陈伯这些人都不支持他去“抢”卫泽楠的妻子。孤立无援之下,叶阳晨才在大厅上忍痛割爱。
还没来西关道前,叶阳晨就被这难以抉择的事情折磨得体无完肤,他不知该如何面对慕瑶,也不知该怎么跟慕瑶解释自己的无奈。到了林府,叶阳晨本想在大厅上不顾一切争取自己的幸福,可慕瑶也态度“不明”,最终让叶阳晨彻底失去了信心。
叶阳晨堂堂七尺男儿,少有神色黯然,眼含泪花,“慕瑶,今生今世,你负过我,我也有负于你,从此之后,我们两不相欠。”
慕瑶心跳一滞,“你这是在跟我说诀别的话吗?”
“不诀别,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呢?刚刚在大厅,你也在场的……”
慕瑶停住抽泣声,娇语道:“刚刚我就想对你说一些话,可你没有让我把话说完就气得不行。我知道在前厅的时候我的表现让你有些失望,可我那并不是懦弱,我也不是不敢为我们的感情争取。每个人的处事方式不同,我愿意为了你违逆父亲的意愿,但悄悄去做就好,不是一定要通过顶撞父亲的方式去证明我对你的心意。而且我比诗怡更了解父亲的脾气,我知道硬碰硬是一点用都没有的。与其在大厅上争执争吵不休导致情形更坏,不如下来想想怎么办。”
叶阳晨眼睛倏忽一亮,“你要怎么做?”
“你带我走吧,今生今世我都跟着你,我们再不分开。”
叶阳晨完全没预料到慕瑶会出此下策,一时愣在那里。
林慕瑶少有的撒娇,“怎么?你不愿意啊?如果你不愿意我就死给你看。”
叶阳晨打趣道:“你怎么也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这可不是慕瑶的风格啊。”
“都是被你气的,你太气人了。什么话都不让人家说完,什么事也不跟人家商量就要离开。”
“慕瑶,你是说真的?你不是一直很在乎林伯伯的意见吗?你不是一直怕家人反对我们吗?你现在怎么能不顾家里的反对,这样你会心安吗?”
“此一时,彼一时,我当然希望嫁人时能得到家人的祝福,欢欢喜喜地嫁你。可事到如今,看来是办不到了。既然爱人与嫁人不能两全,我当然是选择你为先。”
叶阳晨错愕,“瑶瑶,以前你怎么从没告诉过我这些心里话?”
“才不想你太得意。”慕瑶有几分羞赧,“这种话当然不会随意去说啊,只有在关键时候才说啊。”
想到慕瑶要与自己私奔,叶阳晨兴奋笑了起来,“那我们去哪儿?”
“随便去哪儿都行,我都跟你走。今晚丑时二刻,我会收拾好行囊,你来我房间。”
叶阳晨的眼睛不经意间停留在眼前的风光,见叶阳晨不说话,林慕瑶才注意到他的“不怀好意”。
林慕瑶娇嗔把衣衫重新整理好,“这会儿又想看了,我偏不给你看。刚才你不是很清高吗?不是扭过头去了吗?”
见叶阳晨傻楞楞地站在那里,林慕瑶轻咬着嘴唇,含羞道:“你带我走,过了今晚,你就可以随便看了……”
叶阳晨实在是放不下自己的爱人,经这么一说,他的心一横,决定把所有条条框框丢在一边。叶阳晨情不自禁地抱住了林慕瑶,“慕瑶,你真好。”
慕瑶娇媚地瞪了叶阳晨一眼,“你刚刚不是很神气吗?不是高义薄云吗?安顿好了清扬,安顿好了诗怡,唯独不管我的死活。”
“以后不会了,我错了。”
林慕瑶抿嘴俏笑,“今生今世,除了你,我林慕瑶的心里再也容不下任何男儿。人家以前好好的,你非要招惹我,这会儿想逃之夭夭,已经来不及了。”
叶阳晨直言,“我从来没想过逃,其实我也极舍不得你,只是父母之命难违,刚刚又错会了你的意,才……如果你不相信我的心,我宁愿把心挖出来给你看。”
林慕瑶用手指轻轻封住叶阳晨的嘴,温柔道:“傻瓜,不要说胡话,我相信你的。好了,你不能在我房间逗留太久,以免长辈们生疑。”
叶阳晨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林慕瑶的闺房,此刻他再无犹疑。毕竟慕瑶一介女子尚能冲破世俗,难道他一个男儿尚不如女子乎?
人逢喜事精神爽,没有了顾虑的叶阳晨脸上透着喜悦,这一幕恰好被卫泽楠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