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峰的一句“姐夫”,惊讶众人的同时,也寒了叶阳晨的心。来之前,叶阳晨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林远峰能成全自己和慕瑶,可现在都几乎成了泡影。
卫泽楠听明白了林远峰话里的意思,自然难掩喜悦,他凑到林远峰跟前,“林伯伯,你说的都是真话?你会把慕瑶嫁给我吗?”
林远峰捋着胡须,眯眼一笑,“那是自然。这些年我一直以为你们两兄弟早已不在人间,今日终于找到了你们兄弟两个,我定会遵守当年的誓约,以慰忠海大哥在天之灵。”
听父亲这样说,慕瑶的心底都是凉的,她以为心上人回来是与自己完婚的,没成想希望却成了空。至此,慕瑶也终于明白刚刚叶阳晨为何不敢正眼看自己,原来他已先知道了爹爹的决定。
叶阳晨扑通一声跪地道:“林伯伯,我……”
叶阳晨的话还没说完,林远峰就摆手打断道:“之前你与慕瑶未举行婚仪,也未行夫妻之礼,一切尚可转圜。”
叶阳晨攥紧拳头,手指几乎要将掌心抠出血来,“那我要是怎么都不肯放弃慕瑶呢?”
林远峰气得咳嗽了好多声,指着叶阳晨道:“你…你顶撞我?这不仅仅是我的意思,也是当初你父母的意愿,难道你也要违逆你的父母?”
叶阳晨一字一顿说着:“并非叶阳晨不懂礼教,只是这些年我早已爱慕瑶入骨,林伯父让我如何放得下?”
看见曾经那个桀骜不驯、傲睨万物的叶阳晨跪在那里,慕瑶心如刀割、痛不可当,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
卫泽楠怕事情再生变,连忙跳出来,“林伯伯,我只要慕瑶,其他的什么的不要。”
卫泽楠又看向陈伯,“陈伯,你也要为泽楠做主啊。”
卫泽楠这副德行,若不是场合不对,叶清扬几乎就要痛揍他一顿,那才解他心中憋闷之气。
陈伯眉头拧在一起,终于看不下去了,“小晨,你不能这样跟你林伯伯说话。你和泽楠是亲兄弟,何故要手足相争?就算你们兄弟之间没感情,没情分,那你连你亲爹的遗愿都不愿遵从吗?你父亲一生重信守诺,你这样一意孤行,是想让他在九泉之下死不瞑目吗?”
陈伯的话说得那么重,犹如一盆冰水泼了下来,叶阳晨感觉冷得刺骨。自小,叶阳晨就个孝顺的孩子,即便他与卫忠海没有感情,但他也无法否认自己体内流着卫家的血。陈伯的话算是戳中了叶阳晨的软肋和痛处,让他全然不顾卫忠海当初定下的事,他委实犯难。何况大殿之上,所有人都否定了他与慕瑶的婚事,他又怎么能对抗所有人?
若卫忠海是默默无名之辈,叶阳晨的良心或许会稍稍好过一点。可卫忠海偏偏是人人称颂的国之脊梁,民族英雄,他要是一意孤行的话,总会觉得辱没了生父。
这时,一向沉稳的慕瑶坐不住了,“父亲,这一切会不会是弄错了呢?也许那个康泽楠就不是卫泽楠,您怎么就一定确信这个不是康泽楠使出的骗术呢?”
“瑶儿,不要胡闹。陈伯原就是卫家的人,这岂能有错?再者,单从卫泽楠的眉眼,我也能看到你卫伯伯的影子。不只如此,刚刚为父说了,这次寻到的不仅是卫泽楠,还有你卫伯伯的二公子,那人便是叶阳晨,叶阳晨也就是卫泽兰。现在为父要遵守当年的誓约,为你们四个孩子完婚。即让你嫁给卫泽楠,让叶阳晨娶你的妹妹。”
这一席话说出,诗怡和慕瑶都晶眸闪动,面色灰败。姐妹两人都觉得上天跟她们开了个玩笑,又或许是月老牵错了红线,才导致姐妹两人的缘分都被点错了。
在丰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不能违背的,像林府这样家门,更是重信重义,一诺千金的。
一想到又无法跟心上人相守了,林慕瑶顿感浑身无力,她甚至放佛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虽然林慕瑶也没打算屈从父亲的安排,但她至少不会当众顶撞父亲而让父亲难堪。可诗怡不行,她做事不喜拖泥带水,更不愿隐忍委屈自己。
林诗怡走上前,跪在叶阳晨身旁,“爹,此生女儿只嫁给叶清扬,除了他我谁也不嫁。”
平日里,林远峰待女儿如珠如宝,今日却疾言厉色,“你敢?你的婚事还由不得你做主。你一个女孩子,大庭广众之下向一个男子表白,你简直不知羞臊。”
林远峰几次因为婚事与两个女儿起冲突,他也倦了,本不愿再强求了。可目前的情况不一样了,这门亲事是十七年前定下的,这个婚约林远峰无论如何都要遵守
林远峰是不会允许小女儿嫁给他人的,因为如果卫泽楠与慕瑶在一起,而诗怡另中意他人的话,叶阳晨就只能孤单一人了。其实在林远峰心里,临时又改变婚约,虽然事出有因,但他还是觉得这样对叶阳晨有所亏欠,尤其这个准女婿还如此出色,他就更不忍心让叶阳晨最后落了单。所以这次是为了给叶阳晨一个好的安排,林远峰再次训斥了诗怡。
诗怡完全豁出去了,“我是不知臊,但是我绝不会嫁给我不喜欢的人。”
林远峰暴跳如雷,“你这是陷我于不仁不义。”
面对自己的终身幸福,林诗怡据理力争,“难道为了爹的仁、爹的义,就要牺牲女儿的幸福?”
林远峰彻底被激怒了,“来人啊,快点给我取家法来。”
林诗怡为了自己心中的那份爱,不惜与家人决裂,她跑去拉住叶清扬的手腕,“跟我走,天涯海角我们流浪去。”
清扬百感交集,若是别人的媳妇抢就抢了,可现在诗怡摇身一变成了自己哥哥的“未婚妻”,他就不敢也不忍恣意而为了。
诗怡见清扬低着头没回应,咬着唇角道:“叶清扬,平日里,你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上次还是你拉着我私奔,怎么今日这么窝囊?”
叶清扬喉咙上下翻滚,仍不知该如何抉择。踌躇片刻,清扬淡淡说道:“诗怡,如今你是我哥的未婚妻,我……”
诗怡明白了清扬的顾虑,但仍目光灼灼地望着清扬,眼神里有一抹不甘和无奈。
见局面渐渐失控,叶阳晨这时站起身来,缓慢走到林远峰面前,“林伯伯,您且息怒,也不要生诗怡的气。我在林府的日子,跟诗怡相处的不错,但在我心里一直拿她当妹妹看待,没有男女之情,所以我注定要辜负您的一番美意了。”
“还有,日后我会一直带着弟弟上战场,所以他必定功成名就,拜将封候也是指日可待的。到了那个时候,清扬自然也就配得上诗怡了,还请林伯伯不要再反对他们在一起。而且我以性命向您保证,我弟弟日后定会好好善待诗怡的。”
林远峰眉头紧锁,他还是不想答应叶阳晨所说。只是叶阳晨的语气过于郑重,林远峰一时说不出话来。
陈伯急了,“泽兰,你不能胡闹。你怎么能把自己的未婚妻让给别人呢?老爷和太太如果活着,也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你的父母在九泉之下,也是希望你能有个幸福的归宿的。”
叶阳晨颓然一笑,“幸福?没了慕瑶,还何谈什么幸福?”
听叶阳晨那样说,林慕瑶的心放佛在滴血,而且流个不停。
叶阳晨坦然一笑,“还有陈伯,你错了,清扬不是别人,他是我的亲弟弟。还有,不是我的东西我争不过,难道是我的东西,我还不能让吗?我相信我的亲生父母在天有知,也不会怨我的。”
“陈伯,作为卫氏儿郎,我虽然没有遵从父亲遗愿与林氏联姻,但他的另一个心愿我一定会帮他实现,那就是阳晨往后余生必以身许国,匡复河山,至死不悔。”
面对这样重情重义的叶阳晨,陈伯也一时哑口无言。
叶阳晨也不理会,他径直走到清扬面前。
叶清扬面色为难,兄弟情深地叫了句,“哥……”
叶阳晨拍了拍叶清扬的肩膀,又粗暴地揉搓了几下他的头,边笑边说着:“臭小子,长大了,都有女孩子喜欢了,不错的。”
“哥,我不……”
叶阳晨伸出手,示意清扬不要再说下去,笑着戏谑道:“你怎么婆婆妈妈的?还没有人家一个女孩子大方勇敢。我们姓叶的,都是好男儿,但我还是要嘱咐几句,诗怡是个好姑娘,你不要辜负她。”
清扬轻轻点点头。自小,哥哥就是叶清扬在这个世界上最敬重最崇拜的人,那种感情更胜于他与父母之间的感情,叶阳晨说的任何话,叶清扬从不敢违背,何况他心里是深爱着诗怡的。
林慕瑶听叶阳晨夸诗怡大方勇敢,自己有点多心,好像自己很懦弱不敢为爱争取似的。
叶阳晨最后走到诗怡面前,“你这丫头,以后可别欺负清扬。”
诗怡心存感动,她含泪笑道:“都是他欺负我的。”
叶阳晨瞟了一眼卫泽楠,但并没有说什么。虽然从血缘上来讲,他和卫泽楠是真正的骨肉兄弟,可知道真相后的叶阳晨依然对卫泽楠无法生出好感,他能做的最多的也不过就是不敌视卫泽楠罢了,让他唤对方一声哥哥却是说不出口的。
叶阳晨转身,再次来到林远峰和沈芸面前,垂首叩头,“伯父伯母,你们保重身体,那海随时可能会蠢蠢欲动,我就先回楚州了。”换做往常,即使前线吃紧,叶阳晨也不至于一天都不能停留。可他现在不想在林府多停留一刻,因为那样他就会承受钻心之痛,就会舍不得慕瑶。
话说完,叶阳晨脸色铁青地朝厅门外走去。
见哥哥要走,清扬自然不敢逗留,他给诗怡使了个眼色,便跟在了哥哥身后。
此时,叶清扬的心里也是百感交集,别人不是很清楚哥哥对林慕瑶的感情,但他是全程看着哥哥怎么一步步赢得慕瑶嫂子芳心的。这一路走来,清扬看着哥哥娶林慕瑶,看着哥哥每年到西关来看嫂子,看着哥哥为了嫂子去啃书本,看着哥哥为了慕瑶考下头名状元。本以为终于见到曙光了,如今,他又不得不割舍掉这么多年的感情,清扬能体会到哥哥的心有多痛,有多么不舍得。
从小到大,在清扬心中,哥哥就是神一般的存在,叶清扬就不觉得这世界上有什么事可以难倒哥哥,可这一次清扬明白,哥哥充满了无力感,什么都不能做,而只能被动去接受。或许能抚平心伤的,就只能是时间了。
叶阳晨刚走到门口,便听到身后的林慕瑶带着哭腔喊道:“站住……”
叶阳晨停住脚步,但却不敢转身。